沈多旺想了很久很久,才慢慢的朝山下走去。
他去的不是叢合鎮這一邊,而是山的另外一邊。
一起被帶走的,還有李家的那個人。
舒薪覺得渾身都難受,哪哪都不對勁,在炕上坐着不行,地上走着也不行,走到屋子外面覺得呢進到房間覺得熱。
就像是有神經病一樣的焦躁不安。
她擔心沈多旺很擔心,很擔心。
不知道沈多旺在山裡怎麼樣了?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老虎打到了沒有?
這沈家也好,李家也罷,都沒一個好人
舒薪猜到沈多旺的打算,只是她擔心老虎傷不了沈多旺,爲了做這個局,沈多旺自己把自己給傷了。
她不太明白沈多旺爲什麼要這麼做?想要分家直接提出來不就好了嗎?爲什麼要費這麼多心思呢?
舒薪覺得沈多旺有秘密,但是這個秘密是什麼,她不敢去猜,也不敢去想,總覺得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
“唉……”
嘆息一聲。
“三弟妹三弟妹,有人找你呢!”牛氏在門外喊了一聲。
舒薪起身走出屋子,“大嫂,誰找我?”
“阿薪……”舒佑琴低低的喊了一聲。
她其實很不明白,爲什麼舒薪不願意嫁給她弟弟,而是嫁給了沈多旺。
不說沈多旺毀了容顏,就是沈李氏這個婆婆,也是沈家村出了名的不好相與。
舒薪也是傻兮兮的才嫁這個家來。
“佑琴姐!”
舒薪喊了一聲,不解舒佑琴怎麼來了。
忙把舒佑琴請到了屋子裡,給舒佑琴泡了茶,又端了點心。
看屋子裡的擺設,再看舒薪的吃穿用度,倒是不差。
但若是嫁給佑仁,肯定比現在更好。
看着舒薪頭上的寶石釵子,舒佑琴錯愕了一下。
她在家裡看見過這樣的款式,就一個,據說是那個貴人給佑仁未來媳婦的。
那寶石還沒這麼亮,這麼大呢。
“佑琴姐,你吃點心!”
舒佑琴頷首,拿了點心吃了一口,外表瞧着不咋樣,吃到嘴裡倒是又香又糯。
“味道不錯!”
“從醉仙樓那邊買來的!”舒薪低語。
醉仙樓的糕點,有錢也未必買得到,那都是要預定的。
這點舒佑琴也知曉。
吞下之後,又喝了口茶,才說道,“五弟定親了!”
舒薪一怔,好一會才笑出聲,“是真的嗎?哪家姑娘,真是恭喜五哥了,伯孃一定開心壞了,到時候我一定回去喝喜酒……!”
只是舒薪又怕回去傷了舒佑仁的心,又道,“還是算了吧,我可能也回不去!”
“阿薪……”舒佑琴低喚。
“嗯?”
“你幸福嗎?”
舒薪不解的看着舒佑琴,舒薪明白,這不單單是舒佑琴的問題,想來還有別人的疑問。
“是五哥讓你來問的嗎?”
舒佑琴點點頭,“是啊,他一直不肯答應,說要是你幸福,他就娶親了,若是你不幸福,他願意一直等你……”
舒薪頓時紅了眼眶。
她到底還是辜負了舒佑仁的一腔真情。
“我幸福的,佑琴姐,麻煩你告訴五哥,我是幸福的,沈多旺對我很好,讓五哥也尋找自己的幸福去吧!”
舒佑琴抿脣,想了想才說道,“或許對固執的五弟來說,除了你,誰都不是他的幸福!”
舒薪默!
“好了,不說這些了,五弟如今越來越好,其實還是多虧了你,去年的五弟還是個傻兮兮、說話流口水的,如今去學堂,先生都誇五弟比起以前更通透了,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們家的恩人,爹孃說的對,與你,不管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情,都是善緣!”舒佑琴說着,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這是五弟給你的賀禮,你收下吧!”
“是什麼?”
“我不知道,你打開看看吧!”
舒薪打開荷包,是一方印鑑,上面刻着舒薪二字。
字跡歪歪扭扭,卻看的出來極其用心,舒薪頓時有些傷感。
“五哥有心了!”
舒佑琴抿抿脣,“好了,東西送到了,我茶也喝了,點心也吃了,該回去了!”
“佑琴姐,我送你!”
“好!”
舒薪送舒佑琴離開。
一個人站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渾身都冷了,才轉身回屋子。
看着舒佑仁給她雕刻的印章,深吸一口氣裝回荷包裡,拿去裝在了沈多旺送首飾的錦盒裡。
舒薪本來有些感傷,可想到了沈多旺,舒薪頓時又提心吊膽起來。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舒薪託着腮,不知道想什麼。
晚飯的時候,舒薪看着桌子上的鹹菜、青菜,連點肉沫子都沒有,頓時沒了胃口。
端着碗,看着肖氏面前的炒肉,舒薪深吸一口氣,夾了菜逼自己吃了小半碗飯,便擱下了碗,“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起身要離開。
沈李氏忽然開口,“老三媳婦,晚上你洗碗吧!”
舒薪看着沈李氏。
眨了眨眼睛。
這沈多旺才離開家呢,就要她幹活。
牛氏忙道,“娘,我來洗吧!”
“你洗什麼洗,你洗了這麼多年,還沒洗夠啊,晚上讓老三媳婦來洗!”
“好啊,不過我在家沒洗過碗,我娘說我的手是要做針線活的,可不能拿來洗碗,要是洗不好,婆婆你可千萬別見怪!”
沈李氏冷哼一聲,“你們都不許幫她,讓她一個人洗!”
不會洗碗,這個年代,還有不會洗碗的兒媳婦。
她還真就不信了。
舒薪坐在一邊等着大家吃好飯。
也看見了肖氏眸中的幸災樂禍,以及牛氏、倪氏眸中的擔憂,但卻不深,一閃即過。
或許牛氏、倪氏也巴不得她幹活吧。
等大家吃好,舒薪就開始收碗,只是一個不小心把一個碗給摔到了地上,碎了。
“哎呀!”
舒薪叫了一聲,嘴裡唸叨一句,“碎碎平安!”
沈李氏在一邊瞧着,眼角跳了跳。
她沒想到舒薪既然敢……
而舒薪不單單敢,還又摔了幾個。
“哐當!”
又掉了幾個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你到底會不會洗碗?”沈李氏怒喝。
“我說過了我不會呀!”舒薪無辜說道,又要準備洗碗。
沈李氏看着地上的碎片。
心知再讓舒薪洗下去,舒薪肯定還會摔幾個。吞了吞口水才說道,“好了好了,你不用洗了!”
舒薪甩了甩手,“那我先回房去了!”
從沈李氏身邊走過的時候,舒薪勾了勾脣。
要讓她洗下去,她一定把這些碗都給摔光。
反正她不會心疼。
沈李氏氣的喊牛氏、倪氏過來洗碗,回屋子找沈老頭商量應對之策。
牛氏、倪氏在廚房洗碗,想着舒薪的膽大,兩人又佩服又心酸。
她們到底是命苦,沒有依仗不敢這樣子幹。
沈李氏喝了一口熱水,才說道,“這賤蹄子真是膽大包天!”
沈老頭沉默片刻才說道,“先忍着她,老三去山裡打大蟲了,等到時候看看,賣了大蟲的銀子他是給我們,還是給他媳婦!”
“看老三的上次的態度,怕是不想給我們!”沈李氏猶豫着說道。
“這可由不得他,如今咱們還沒分家呢,賺的錢自然要交給長輩,要是不交給你,你就一哭二鬧三上吊,說他沈多旺不孝!”
沈李氏點頭,覺得十分有道理。
對沈多旺一個孝道就能壓死他。
“還是老頭子你有辦法!”
沈老頭笑笑不言語。
舒薪回到房間,打了熱水洗手,又抹了香脂,點了好幾盞油燈。
以前沈多旺在的時候,燒水這種事情都用不上她,沈多旺都準備的妥妥帖帖。
她只要開開心心的,樂意的時候給沈多旺做衣裳,或者睡一腳,吃東西就好。
跟豬其實也沒什麼區別了。
可沈多旺一離開,屋子空蕩蕩的,心也空蕩蕩的。
更是提心吊膽,
舒薪點了油燈,歪在炕上,拿着一本小話本翻着,卻沒了心思看。
嘆息一聲,舒薪吹了油燈,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去。
半夜三更的時候,舒薪聽到門處傳來了聲響,驚愕的坐起身。
沒來由的就想起了沈望祖那猥瑣的眼神。
舒薪怒喝一聲,“誰在外面?”
聲音有些大,便聽到了咚咚咚跑開的腳步聲。
舒薪猶豫片刻,去打開了門,怒罵出聲,“哪個烏龜王八蛋龜兒子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出來做賊!”
跑到暗處的沈望祖聞言差點摔倒在地。
這女人,這麼這般粗魯,簡直不像一個女人。
難道那些溫柔都是她裝出來騙人的。
這纔是她的本性?
牛氏、倪氏穿了衣裳過來,“三弟妹,怎麼了?”
“咱們家裡入賊了,大嫂、二嫂可小心些纔是!”
牛氏、倪氏面面相覷,本有些不相信,可瞧着雪地上的腳印時,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那腳印的地方是來自……
四弟沈望祖房間方向。
莫非……
舒薪沉着臉。
牛氏、倪氏頓覺臉上火辣辣的,再去看腳印大小,確實的一個男人。
舒薪長得好看是不假,但沈望祖……
“三弟妹,要是你不嫌棄,我今晚跟你睡吧!”牛氏說道。
“多謝大嫂好意,我看那賊怕是不敢再來了!”舒薪沉沉出聲。
說什麼讀書人。
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半夜三更竅門這種事情都能做出來,也幸虧她發現了,要是沈望祖真進了屋子,她壓根沒辦法反抗,再一個到時候沈望祖一口咬定她勾、引他,她也是哭訴無門。
尤其還是沈多旺不在的情況下。
得回去把平安帶過來養幾天。
到時候沈望祖還敢來,非咬死他不可。
牛氏見舒薪不領情,尷尬笑了笑,“那三弟妹早點誰,我也先回去睡了!”
“嗯,大嫂、二嫂慢走!”
舒薪轉身回了房間,關上了門,找到了沈多旺給她的匕首。
“那渣要是敢來,就刺破他的蛋!”舒薪恨恨說道。
“噗嗤!”
一聲笑傳來。
舒薪驚了一下,“誰,誰在暗處?”
“窗戶外!”輕輕的女聲從另外的一邊窗戶傳來。
“……”
舒薪錯愕了一下,靠到窗戶邊,小聲問道,“你是誰?”
“夫人,我奉將軍的命趕來保護你!”
“我憑什麼相信你?”舒薪問。
“……”荀顏摸着自己下巴,猶豫了好一會才說道,“那夫人覺得,如果我想進來,您能攔住我?”
“好像攔不住!”舒薪說着,打開了窗戶,看着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一手撐在窗戶上,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
裝酷。
“……”
有些人哪怕是第一次見,也能覺得熟悉。
也會去相信。
舒薪覺得這是緣分。
看了看荀顏,“外面那麼冷,你進來吧!”
荀顏驚訝了一下,“夫人,你說什麼?”
“我說外面太冷了,你進屋子來吧,我給你倒杯熱水,你餓不餓,我這裡有糕點,拿點給你吃!”
荀顏眨巴眨巴了眼睛。
看着舒薪小嘴喋喋不休的說着,舔了舔脣才說道,“夫人,你不怕我是來害你的?”
“你一個女子,害我最多是害我性命,不過我相信,我相公要是知道我被你害了,他一定會天涯海角的追殺你!”
荀顏點點頭,“這點我信!”
追殺還好,怕是連祖宗的墳都會挖掉,曝屍荒野。
“你要不要進來呀?”舒薪小聲問。
荀顏抿了抿脣,“夫人盛情相邀,我總不好拒絕了夫人,說起來不算我破壞規矩吧!”
“沈多旺他不讓你進屋嗎?”舒薪問。
“倒不是呢,只是做我們這行,總得有規矩才行是不是!”
舒薪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只是你到底進來嗎?外面很冷的!”
“那我就進來了!”荀顏說着,跳進了屋子。
一進屋子,荀顏就覺得暖烘烘的。
屋子裡的燈光並不亮,但也不弱,她能夠清楚的看清楚屋子裡的擺設。
大牀很結實啊……
牀上的被子瞧着也有點多,再看衣櫃什麼的把屋子堆的滿滿當當,很有生氣。
真是沒想到,那個冷麪閻王竟然晚上睡在這樣子的屋裡,不知道他有沒有做春、夢!
她得把這事告訴其他人。
將軍他變了,再不是以前那個不識人間煙火的大將軍。
以後犯錯了,可以找夫人救命。
舒薪關了窗戶,拿了糕點出來給荀顏吃,“你先吃着,我去給你泡一碗糖水!”
“……”
荀顏捏了一塊糕點放在嘴裡。
味道不錯,醉仙樓的糕點。
舒薪端了糖水過來給荀顏,“你喝一口暖暖身子!”
“嘿嘿,謝謝夫人!”荀顏流裡流氣的說了句。
端了碗喝着。
甜滋滋的,有點舒服。
舒薪見荀顏穿的不多,又瘦,“你要不要洗洗臉,再泡泡腳?我的拖鞋可以給你穿一下!”
“……”荀顏聞言,端着碗,眨巴眨巴看着舒薪。
“夫人,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是相公的屬下,又是個女孩子,這麼冷的天在外面,我對你好點不應該嗎?”舒薪反問。
荀顏仔細去想。
這話沒什麼毛病,可心裡爲什麼覺得怪兮兮的。
有點難受,又有點好受。
還有點美滋滋的感覺,又有點酸酸澀澀的感覺。
“夫人說的好有道理,我第一次竟反駁不了!”荀顏一本正經的說道。
舒薪噗嗤笑了出聲,“我幫你準備東西去!”
舒薪去拿了一雙新的拖鞋、毛巾,又倒了熱水,“你過來洗臉,然後泡個腳吧!”
荀顏‘嗯’了一聲,走到一邊去坐在小凳子上,洗了熱水臉。
也感覺不到是不是熱水。
然後泡腳。
“會不會燙?”舒薪問。
“啊,挺好!”荀顏有些心虛道。
她真沒什麼感覺。
她感覺不到冷熱,也感覺不到痛。
她是一個怪物。
舒薪看了荀顏一眼,把擦腳布遞給她,又給了她一雙棉襪子。
“這我做的襪子,裡面有棉花,穿着暖和的緊,送你一雙!”
“……”
荀顏伸手接過,抿抿脣,“夫人,晚上我能睡你這兒嗎?”
“……”舒薪猶豫了。
想了想才說道,“我給你重新鋪個牀好嗎,沒用過的被子、牀單,我現在蓋的,那啥……”
“我懂,將軍用過對不對!”
舒薪點了點頭。
荀顏笑,“那真是麻煩夫人了!”
“沒關係的!”
舒薪說着,去打開了箱子,抱了新的被子出來,給荀顏鋪在了炕的一頭,又拿了一個枕頭。
給荀顏鋪了一個位置。
荀顏拿着點心,站在一邊吃着,見舒薪那護犢子的模樣。
她早些時候還跟一羣爺們一起睡過同一個炕,其中還有大將軍。
要是夫人知道後,會不會把她攆出去?
還是不要說了,外面確實有點冷。
荀顏和舒薪並排躺在炕上,中間還有個小几。
舒薪是有些擔心的,擔心荀顏萬一是個壞人,她豈不是引狼入室。
“那個……”舒薪輕輕開口。
“嗯?夫人想問什麼?”
“你知道相公他去哪裡了嗎?”舒薪小聲問。
“……”荀顏猶豫了。
大結局的計劃,她是知道的,可是要告訴夫人嗎?
“大將軍去山裡打老虎了!”
舒薪‘嗯’了一聲,“那你有辦法聯繫到他嗎?”
“這個,不能!”
舒薪有些失望,悶悶的說了一聲,“哦,我知道了,早點睡吧!”
卻怎麼也睡不着。
荀顏更是明白舒薪沒睡着,好幾次欲言又止。
可大將軍的安排,她又不能打亂。
再者,大將軍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可能永遠侷限在男女之情上。
夫人想要站在大將軍身邊,這般懦弱可不行。
要知道,有不少人盯着大將軍呢。
夫人得兇悍些,不說去幫襯大將軍,至少能保護自己。
可是舒薪怎麼也睡不着,荀顏從彈了彈手指,些微粉末漸漸的飄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