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錢沒了。
兒子,兒子也走了。
牛氏一直看不懂這個大兒子,小時候很懂事,長大了也很懂事。
曾經特別想去讀書,只是後來有錢了,想送他去,他卻不去了。
死活都不肯去。
這次參軍也一樣,怎麼勸都不聽。
牛氏哭了一會,看着縮在一邊的沈大郎,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慢吞吞的站起身,看着沈大郎,“你個窩囊廢,一輩子沒用的窩囊廢!”
氣呼呼的朝家走去。
沈大郎吸了吸鼻子,跟在了牛氏身後。
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看,那邊已經看不見影子,沈大郎才抹了一把臉。
他的兒子走了,去參軍了……
嘴脣顫抖了幾下,到底什麼都沒說,只是背更駝了。
因爲金海去參軍,沈家的麻煩算是過去了。
可沈家二房、沈望祖都走了,在沈家村,牛氏也住不下去。
便找了沈李氏、沈老頭商量。
“爹、娘,我和大郎商量過,打算賣掉田地,咱們一家子搬到別的地方去!”牛氏沉聲說道。
“賣掉田地?”沈李氏蹙眉。
想了想才說道,“如今家裡的田地剩下的也不多了,喜娘那幾畝田也讓人給賣掉了,就剩下你手們手裡這點,你可知道,賣掉了,想買回來那就難了!”
沈李氏這話不假。
但牛氏自己有打算,“賣掉留十畝就好了,咱們自己種,這十畝也夠吃夠用了!”
“你還打算送兩個孩子去學堂?”沈李氏問。
“讓他們去,也不用考秀才什麼的,再讀兩年,認得字,就去找個地方賺錢去,這一輩子,我也算對得起他們!”
沈李氏看着牛氏,好一會才說道,“既然你和大郎商量好了,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嗯!”
牛氏、沈大郎到了鎮上,找掮客行掌櫃賣掉了田地,拿着餘下的銀子,去買了些麪粉、大米回家。
沈大郎想說點什麼,牛氏瞪了沈大郎一眼。
如今就這點錢了,牛氏知道一定要藏起來,不能讓人找到。
看過沈老頭一把年紀還納個妾,牛氏瞧着沈大郎,也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
上次的銀子,她懷疑過沈大郎,但看沈大郎這些日子來的所作所爲,倒是不太像。
她又懷疑沈二郎和倪氏,但是倪氏也沒進過她院子。
這一屋子的人都懷疑過,卻沒有證據,銀子也找不回來。
嫌疑最大的是肖氏,可肖氏下落不明,沈望祖也不去找,牛氏恨毒了也沒辦法。
如今手裡的銀子,就是她這一家子以後安身立命的根本。
這天總算是不下雨了。
舒薪看幾隻狗子在院子裡跑着,滾滾、來福生了四隻小狗,兩隻像滾滾,兩隻像來福,不過都是很聰明也很調皮的狗子。
“阿薪,外面來了個老太太,說是要見你!”
舒薪聞言,扭頭看向青青,“老太太?”
“嗯!”
“一個人?”舒薪又問。
“對,一個人,瞧着很精神!”
舒薪忽地想起,她讓沈多旺給她請的嬤嬤,連忙站起身,“走吧,過去看看!”
舒薪如今懷着五個月身孕,肚子已經顯懷,加上冬天衣服穿的厚,瞧着有些臃腫。
“等到明年三四月,我就可以卸貨了!”
青青笑了笑,“甜蜜的負擔!”
“是呢,確實是甜蜜的負擔!”舒薪說着,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到了大廳,舒薪就看見一個滿頭白髮,衣裳乾乾淨淨,還有些發白,但筆直一點皺褶都沒有。
下面是條一條襖褲,一雙棉鞋的老太太。
她沒有坐在椅子上等,而是站的筆直。
舒薪打量她的同時,她慢慢轉身,看着舒薪。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
舒薪第一眼瞧着的時候,彷彿看見了滄海桑田在她眼眸中過。
瞧着十分精明,也十分能幹。
這樣子一個嬤嬤,舒薪知道,若是她願意教,她一定可以學到很多很多。
更甚至這嬤嬤走過的橋比她走過的路都多,便敬重了幾分。
劉嬤嬤也在打量舒薪。
這個她以後的主子。
很漂亮溫和的一個小婦人,看着年紀不大,肚子倒是挺大的。
劉嬤嬤上前行禮,“奴婢見過夫人!”
舒薪看着劉嬤嬤。
劉嬤嬤的這個行禮,是她沒有看見過的。
舒薪上前幾步,伸手去扶劉嬤嬤,“嬤嬤不必多禮!”
劉嬤嬤笑。
只覺得這個夫人,性子真好。
不過這扶,倒是給足了她體面。
讓她本有些不願的心,倒是想留下來,真真正正,認認真真教教這個未來的主子。
不過五年的時間,這個主子能學到多少,就看她的悟性了。
“多謝夫人!”
劉嬤嬤看着舒薪,慢慢的站起身。微微彎了彎腰,再次說道,“奴婢夫家姓劉!”
“劉嬤嬤,我讓丫鬟給你安排好住處,這就讓人帶你過去!”
“是!”
舒薪喊了人帶劉嬤嬤過去稍微休息,梳洗一番,吃點東西。
劉嬤嬤的院子早已經準備好,不大但收拾的很乾淨,褥子、被子都十分乾淨。
兩間屋子,一間擺放了牀、衣櫃,一個梳妝檯。
裡面還有一間是浴房,邊上有馬桶。
劉嬤嬤瞧了之後,能感覺到,舒薪對她的看重。
她三十歲之前,是大家小姐,名門夫人,三十歲後,家門遽變,成了最低賤的奴婢,爲了家人,成爲別人的奴婢,進宮成爲嬤嬤,伺候的主子從秀女到貴妃,貴妃給了她一個恩典,讓她出宮榮養,只是沒想到,她纔出宮沒多久,貴妃便成了貴太妃。
她躲過一次皇朝更替。
卻不想又捲入別的紛爭,再次入宮成爲別人的嬤嬤,卻差點丟了性命。
是大將軍派人將她救了出來。
這期間爲奴爲婢,歷經太多陰謀算計,哪怕是主子身邊一人之下的嬤嬤,卻從未有人第一次就給了體面,哪一個不是先試探、再試探、敲打,總要冷上幾個月,纔會慢慢的重用。
主子身邊的丫鬟、婆子,哪一個不陷害,主子哪一個不是高高在上。
心眼裡都是瞧不起她這個奴才的。
舒薪沒有給她這種感覺,一絲一毫都沒有,反而給了她一種,舒薪等了她許久的感覺。
再看這屋子,雖然小,收拾的卻乾淨。
再看牀上的東西,都是乾乾淨淨的。
“嬤嬤,奴婢雪竹,夫人派奴婢過來伺候您,平時給您跑腿!”
劉嬤嬤聞言回頭,看着面前的小丫鬟,七八歲的樣子,倒是伶俐。
不過少了些規矩。
“嗯,我知道了!”
擺擺手讓雪竹下去。
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她的東西也很少,也就幾套衣裳,幾兩碎銀子,兩雙鞋子。
雪竹出了屋子,又朝裡面看了一眼,喊了一聲,“嬤嬤,你要吃東西嗎?熱水要不要?”
劉嬤嬤淡笑。
這孩子心眼好,規矩還是不夠好。
走出屋子,才說道,“好,你先去幫我打點熱水過來!”
“好!”
雪竹快速跑了出去。
劉嬤嬤瞧着,深深吸了口氣。
這孩子雖沒規矩,卻熱情、懂事。
初靜慢慢的走來,劉嬤嬤含笑的看着她,初靜微微福身,“劉嬤嬤,夫人讓我過來問問,你可需要什麼東西?房間裡的炭、炭盆也很快送來,還有劉嬤嬤的衣裳、鞋子,等量了尺寸便去庫房拿!”
劉嬤嬤看着初靜。
這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倒是個稍微懂規矩的,不過以她看人的眼光來說,這女孩子的規矩不是夫人調教出來的。
“好,麻煩你了!”
“不麻煩,都是應該的!”初靜說着,也在打量劉嬤嬤。
沒來由想起那幾日給她們教規矩的嬤嬤,唯一不一樣的是那個嬤嬤渾身都是殺意,不像面前的嬤嬤,含笑慈祥。
但越是這樣子的人,心裡彎彎道道更多。
也更應該小心謹慎,因爲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咬人一口。
如今雖過上安穩的日子,但功夫卻不敢落下,每天早上都要起牀練習,晚上鞏固,且不單單是練習武功,還要學習讀書認字,更要學會察言觀色。
她和初彤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是夫人帶出去的臉面,更要保護夫人的安全。
“那是你幫我量尺寸嗎?”劉嬤嬤問。
“不是的,一會有嬤嬤過來,那劉嬤嬤我便先回去了!”
“好!”
看着初靜離開,劉嬤嬤心裡瞭然。
這姑娘會武功。
舒薪在屋子裡慢吞吞的走着,見初靜回來,笑問,“劉嬤嬤安頓好了?”
“是!”
“那就好!”舒薪說完,繼續慢慢走路。
初靜錯愕了一下。
她以爲夫人會問問她對劉嬤嬤的觀感。
卻不想夫人什麼都沒問。
一家子一起吃了午飯,舒薪才問沈多旺,“咱們家收拾好了嗎?”
“快要好了,只等各式擺件運回來,擺放好了,就可以住進去,到時候可能要擺酒宴請鎮上一些人家,不過如今有劉嬤嬤在,你也可以輕鬆輕鬆!”沈多旺說着,給舒薪按摩着肩膀。
“到時候我都看看有些什麼,在決定擺在何處行不行?”
“這個家你是女主人,自然是你說擺在何處就是何處的!”
兩人又說起劉嬤嬤。
“你跟她學着,不過也別盲目的跟她學,她說的對你就聽着,若是糊弄你,儘管讓人打她板子!”
“我還沒打過下人板子呢!”
最多也就是訓斥幾句。
沈多旺笑笑不言語。
這種事情,他知道舒薪不懂,不過劉嬤嬤懂,劉嬤嬤會教她,等時間久了,舒薪自然該學的都學會了。
他不希望她太累,慢慢來就好。
其實身份地位上去了,她就是規矩,誰敢說她一句不是。
但他希望她懂,處理事情的時候會事半功倍。
“夫人,劉嬤嬤求見!”
舒薪看了沈多旺一眼,“讓她進來吧!”
劉嬤嬤進了屋子,見沈多旺也在,微微錯愕了一下,“奴婢見過老爺,見過夫人!”
沈多旺不言語,舒薪忙說了句,“嬤嬤免禮!”
很是客氣和有禮。
劉嬤嬤心中感嘆,這樣子其實也不錯的,見面三分笑,伸手不打笑臉人。
只是這般性子在這個小鎮,倒是可以的,可若是要一步步往上走,以後去了大的地方,如京城,那就會吃虧。
京城那個地方,人算計着人,陰謀詭計層出不窮,誰也不知道笑容下面是真心,還是刀子。
笑,已經是一種掩飾。
而大將軍請了她來,想來不會長居於此。
沈多旺收了手,“我出去了,你和劉嬤嬤說話!”
“嗯!”舒薪溫和頷首。
沈多旺走到劉嬤嬤身邊,沉沉出聲,“劉嬤嬤!”
“奴婢在!”
“夫人有孕在身,有些規矩你示範便好,不要強迫夫人去做,可明白?!”
劉嬤嬤心咯噔了一下,忙應下,“是!”
就是沒有這囑咐她也不敢的。
大將軍如今這個歲數纔有了第一個孩子,自然是珍之重之愛之,她豈敢亂來。
再看他一個殺伐果斷的大將軍,竟如小婦人一般,立在夫人身後給她按捏着肩膀,這夫人怕是被捧在心尖尖上。
人有逆鱗,觸之必死。
沈多旺得到滿意的答案,邁步離開了。
劉嬤嬤才擡頭看着舒薪。
這個女子長得不錯,不是國色天香那種,卻溫和可愛,笑意盈盈,眉目如畫,眼角眉梢都是溫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溢滿了笑意和尊敬,給人十分溫暖的感覺,讓你情不自禁的喜歡她,想要跟她好好相處,更想永遠守着她這個樣子。
讓她不悲不憂。
這是一個生活順遂,沒有絲絲煩憂、日子瀟灑肆意的小婦人。
再看她眸中的笑意和尊敬。
尊敬……
劉嬤嬤心咯噔了一下,輕輕的蟄疼了一下。
“夫人!”劉嬤嬤喊了一聲。
“嬤嬤不必多禮!”舒薪說着,指了指邊上的凳子,“嬤嬤請坐!”
劉嬤嬤微微福身,“今日是第一次,奴婢便應下了,不過若是以後,夫人大不必賜坐給奴婢!”
雖說賜坐的體面的事情,但既然是來教規矩的,便要從自身做起。
“……”
舒薪錯愕。
難道賜坐也是有學問的?
“夫人疑惑了吧,那奴婢便和夫人說說!”
“好,嬤嬤請講!”
劉嬤嬤福身坐下,才說道,“奴婢算是夫人自家下人,在夫人面前,賜坐是體面,但不可時時賜坐,要在奴婢做了有功之事,夫人賜坐那是對奴婢所做之事的贊同,也是間接告訴其她人,夫人對有功之人的看重和讚賞,讓她們也有了一種願意爲夫人去做一切事情的心思!”
洗腦。
舒薪想到了這個詞。
默默記下並不打斷劉嬤嬤。
“再者賜坐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夫人的親戚、好友家的奴婢,爲了表示與她主人的交好,也要賜坐,身份地位不同,交情不同,召見的地方也不同,身份比夫人、老爺高的,要在大廳,平級的也可以在大廳,若是低下的則在偏廳,這個時候夫人身邊一定要有四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一個嬤嬤,四個大丫鬟要負責端茶倒水、準備點心,兩個小丫鬟要負責跑腿,嬤嬤是給夫人站膽出主意,也是一種威懾,有些話在夫人不好說的時候,嬤嬤可以代爲說,嬤嬤開口說話,這話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夫人得等嬤嬤說完,再佯裝呵斥,既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會讓對方沒臉!”
“……”舒薪張大了嘴巴。
想不到一個見面還有這麼多說法和講究。
她一直以爲見面嘛,找個地方見一下就行。
這其中彎彎道道,她還真是不知曉。
舒薪吞了吞口水,看着劉嬤嬤。
劉嬤嬤又說道,“夫人,您看,奴婢來了這麼久,緣何沒有人給奴婢上茶呢?若是夫人不賜坐,那便不用上茶了,可夫人賜坐了,裡應該賞一杯茶的!”
舒薪忙朝初靜使眼色。
初靜忙去隔壁耳房給劉嬤嬤泡茶。
“這樣子也不行的夫人!”
“這樣子也不行?”舒薪不解問。
“是的,不管來者什麼身份,都應該準備一杯茶,還有丫鬟這樣子也不行,她們不應該要等夫人吩咐,而是夫人給奴婢賜坐的時候,就要去準備茶水!”劉嬤嬤說着,起身朝舒薪福了福身,“還望夫人海涵,奴婢既是夫人請來教規矩的,奴婢便會盡心教夫人,不過夫人要學多少,能學進去多少,都是夫人自己的意願,夫人問了奴婢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舒薪聞言,尋思片刻,學着劉嬤嬤的樣子,輕輕福身,“以後便勞煩劉嬤嬤費心了!”
不說十分像,七分卻是有的。
劉嬤嬤瞧着,滿意一笑,“夫人聰慧,奴婢定竭盡全力教夫人!”
人有很多種,如舒薪這般謙虛願意學,又給了她足夠尊嚴的夫人,她自然會認真教,讓她真真正正學到東西。
“嬤嬤,我還有兩個妹妹,不知道能不能跟着嬤嬤一起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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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麻麻打算做個活動,美妞們先加羣,薪麻麻到時候再說活動規則。
各樣小禮物等着大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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