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薪聲音很輕,也很溫柔。
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在意和堅韌,看着龍騰的手心上的傷口,雖然細小,卻有皮肉翻白,很明白是沒有上藥,發炎了。
“不疼的!”龍騰低語,握住了舒薪的手。
這點疼算什麼?
不及舒薪萬萬分之一。
舒薪抿了抿脣,“可是我心疼,你去拿藥來,我給你上藥!”
龍騰看着舒薪,“阿薪,你難受就說出來,或者打我一頓,都可以的!”
“我不難受,至少我還活着,孩子們也還活着,你去拿來,我給你上了藥,就要休息了,我得把身子養好,我還要長長久久的活着,看着孩子們長大,成親生子,咱們都要努力活着,活到一百歲,看着兒孫滿堂!”舒薪說的很認真。
眸子有些溼潤,卻沒有落淚。
龍騰瞧着,起身去拿了藥過來,舒薪小心翼翼的給他抹了傷藥,才微微一笑,“我餓了,讓人準備點吃的給我!”
舒薪不敢去問三個孩子怎麼樣了,她怕!
很怕很怕,舒薪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般的膽小。
不就是問一句,怕什麼呢!
但……
“阿薪,孩子們沒事,這會子都睡下了,冷流觴在那邊照顧着!”龍騰說着,心裡難受極了。
一個不慎,讓妻兒遭受如此大的痛苦。
這一刻他不想說什麼報復,他只想陪着妻兒,待他們好了,他再出手。
不,其實已經出手了。
“我知道,你去拿藥吧!”
“好!”
龍騰起身去拿了藥過來,舒薪給他輕輕的抹上。
又在龍騰的伺候下漱口、洗臉,吃了點東西,才歪在牀上,眼神有些幽幽的。
“龍騰!”
“嗯?”
“我累了,想睡一會!”舒薪說完,便閉上眼睛休息。
“好,你睡,我守着你!”龍騰溫柔低語。
“好!”
舒薪往裡側挪了挪,龍騰挨着躺下。
樑王去了睿王府,和老睿王說了什麼,這些無人得知,但不管是皇帝,還是宣王,都在極力打探。
只是睿王那日周圍都沒人,就算有,也是睿王、樑王的心腹,想要打聽出點什麼來不容易。
皇帝沒來由想到了那一夜的刺殺。
他慶幸自己早已經準備好了人手,也慶幸這不是龍騰策劃的,若是龍騰策劃的,不可能是這般莽撞的來,他也不可能還活着。
皇帝一個人慢慢的朝未央宮那邊走去,德公公帶着一干太監跟在後面。
未央宮已經是一個廢墟,皇帝想過修建,但是國庫空虛,只能讓它擺在這裡,瞧着讓人心虛,也讓人格外的難受。
皇帝去了皇后的靈堂,以前伺候的宮女、太監都還跪在一邊,他們雖已經有了皇后的懿旨,可以出宮去,但是如今皇后還未大葬,他們不能離開。
其實這些宮婢還是擔心,皇帝會不會放她們走?最終依舊要她們陪葬。
她們不要死也不想死,可是君無戲言。
皇后越是不下葬,她們越是擔驚受怕。
“皇上!”
皇帝輕輕擺手示意她們下去,他想一個人在這裡呆一會兒。
宮婢們求之不得,立即退了下去!
靈堂裡就只有皇帝一個人。
沿着棺木走了幾圈,靈堂裡幽幽深深的,皇帝心裡有些發毛,但更多的還是難受。
跪在棺木前的蒲團上,看着前方擺着的靈位,終究還是忍不住哭了出聲!
“皇后,是朕錯了,朕真的知道錯了,如果可以,朕願意用一切來換,換你還活着,換你還在朕的身邊,陪着朕一起走下去,可是,再也回不到過去!”
“曾經朕以爲,就算沒有了你,朕也能走得很遠很遠,可是,但真正到了這一天才發現,身邊竟無一個可用之人,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欺騙着朕,隱瞞着朕,甚至算計着朕的江山,算計着朕的皇位,什麼名不正言不順?那與朕又有什麼關係?可是這些人,卻一定要牽扯到朕身上,如今魏家再也不管朝堂之事,讓朕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你真是好狠的心,完全不顧我們曾經的情誼,就這樣子去了,隻言片語都沒有留下,讓魏家恨毒了朕,我能爭取說什麼做什麼,他們都視而不見,眼睜睜的看着朕一個人在這裡,苦苦掙扎!”
“是朕對不起你,是朕違背了曾經的承諾,是朕害死了咱們的孩子,你恨是應該的,可是真不是故意的,那個孩子,這也很喜歡,很期待,他沒有了,這也很心痛。可是這些年你卻從未給過朕一次悔過自新的機會,無論做什麼,你永遠都是看不見的,在這未央宮中,你見朕一次都不曾,你要朕怎麼辦?”
皇帝說着,聲音裡都有個怨恨。
“皇上在這裡問,娘娘要你怎麼辦?那皇上怎麼不問問,這些年你都做了什麼?”一個宮婢紅着眼眶走了出來。
那姿態,竟有幾分皇后的影子在。
走路像,說話的語氣像,就連那微微上翹的嘴角也特別像。
皇帝一時間卻有一種感覺,是皇后回來了。
“皇上在這裡哭訴,在這裡質問皇后娘娘,可皇上你有什麼資格?娘娘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那是誰的錯?是你的錯,是你背信棄義,是你傷害了娘娘,是你害死了小皇子,也是你,左一個妃子又一個妃子的寵幸,讓娘娘對你徹底死了心!”
“你現在卻在這裡怪皇后娘娘,你有什麼資格怪皇后娘娘?如果不是你傷了皇后娘娘的心,皇后娘娘又怎麼會對你不管,直到今時今日,你又何必當初!”
恐怖的嘴巴真是又硬又狠,字字都戳到了皇帝的心上。
他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只能看着那宮婢去拿了香,給皇后上香。看着她就跪在身邊,旁若無人的低語哭泣。
“皇后娘娘,奴婢來遲了,你爲什麼就這麼傻!”
宮婢哭的傷心欲絕。
皇帝在一邊瞧着,有些錯愕,有些震驚,也有些欣慰。
如今這個時候,有人還記得皇后,
還有人到這裡來爲皇后哭上一哭,在這個時候出來指責他?想着心裡對皇后是極其敬重的吧,皇帝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卻在這一瞬間對她有了好感。
他想要把這個人留在身邊。
因爲這個人和他一樣,對皇后都有深厚的情誼。
“你是誰?”皇帝輕聲問。
“我是誰與皇上並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是過來弔唁一下皇后娘娘,皇上不必多問,我是不會告訴皇上的,我也沒打算留在皇上身邊伺候,晚上若是真的敬重皇后娘娘,就別……啊!”
皇帝一把將人抓住壓在身下“說,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皇上自個兒去查,皇上,你放開我!”
“你今兒要是不說,朕就在皇后的面前要了你!”
……
……
不管是皇帝,還是那宮婢都嚇了一跳。
就連守在外面的人也驚得不輕。
皇帝他怎麼能說得出這樣子的話來?
把皇后娘娘置於何地,把自己置於何地?
幾乎是那一瞬間,皇上就放開了那宮婢,滾到了另外一邊,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皇上有一瞬間無地自容。
先停那一瞬間,他真的是想要做點什麼,不管做點什麼都好,只要能彌補心中的空虛。
可理智還在,他知道他不能這樣做。
“下去!”
宮婢起身急急忙忙的跑開了。
皇帝坐在蒲團上,看着煙火寥寥。
“朕到底還是墮落了!”
“皇后啊,朕曾經是什麼樣子的,你可還記得,朕是真的不記得了!”
“可是仔細去想,又似乎能想的起來,那個時候的朕風采翩翩,玉樹臨風,是大家鎖誇讚的佳公子,光風霽月,受無數人追捧,那些喜歡朕的女子,都是真真正正愛慕,不因爲身份、權勢……”
“可是如今,卻再也回不去了!”
繁華如斯,已遠去,再也回不去曾經的歲月,身邊那個聰慧的女子已經走了。
臨走時也沒爲他考慮過任何。
還讓魏家和他徹徹底底離了心,不管他如今多麼的難,都無動於衷。
“皇后,你說,如果讓魏家上上下下九族幾千口人給你陪葬如何……”
皇帝的聲音輕輕的,卻瘮人的緊。
立在未央宮外的人聽着,一個個都打了個寒顫。
皇帝這是瘋了吧。
破罐子破摔,連皇后孃家都不放過,他想要做什麼?
就不怕把皇后娘娘做鬼都不放過他?
立在邊緣的小太監微微垂下了頭……
皇帝確實是瘋了,他不要在這樣子下去,他要改變,要巨大的改變。
所以皇帝做一個重大的決定,讓德公公連夜出宮,去了樑王府。
他還在奢望着龍騰能夠進宮見他。
德公公到了樑王府,樑王府門口大門緊閉,而王府外有護衛巡邏,德公公在宮裡做了多年太監,在這京城走動也多年,還沒有見過這麼囂張的王爺、世子爺。
敢公然叫板皇帝,手段狠辣的。
一個忠義侯府,說滅就滅了。一點都不曾猶豫。
“皇上有旨,請樑王世子爺進宮面聖!”
忠誠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德公公,“我說,你回去告訴皇上,我家世子爺不見他,讓他想做什麼儘管做就是了!”
“……”
“……”
德公公深吸一口氣,“還是讓咱家見見世子爺吧!”
“咱家……,一個太監,狗奴才而已,也敢在王府門口自稱咱家,趕緊滾,若是再不滾,小爺就不客氣了!”忠誠怒喝。
如今世子妃、三個小少爺身中劇毒,這藥引子還沒帶回來,王府衆人都憋着火呢。
而這夠奴才還敢在門口叫囂。
忠誠越是想,越覺得心口怒火濤濤。
“你……”
德公公知道自己這一趟討不了好,卻不想這人簡直一點顏面都不給他留。
“老子怎麼了?”忠誠怒吼一聲,快速就給了德公公一腳。
“給老子打殘這狗太監,狠狠的打!”
忠誠話落,立即有護衛上前,對着德公公一行人就是一頓打。
也不用功夫,就是狠狠的打着,打的他們鼻青臉腫,衣裳也被扯的支離破碎,還不給走,而是拉扯住,等天亮了才放他們離開。
“你們,你們……!”
簡直是太可惡了,怎麼就有這樣子可惡的人。
這樑王府的規矩呢?
難道樑王真的要造反了?
想到這裡,德公公也不敢多留,立即回了宮。
皇帝等了一夜,見到德公公一行人極其狼狽的回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皇上,皇上,那樑王怕是真的要……”德公公哭着跪在地上,“奴才昨夜到了樑王府,並未見到樑王和世子爺,是樑王府一個護衛攔住,不許通報不說,還將奴才等人打了一頓,說,說……”
皇帝沉默不語。
看着德公公這般回來,就知道了。
如今他知道,他不能再這樣子下去。
“準備龍輦,朕要出宮去樑王府!”
德公公聞言,錯愕了一下,“是!”
皇帝出宮,那陣仗是極大的,京城雖然搬走了一些人,但是留下的也不少。
尤其是那些無處可去的。
看見皇帝的龍輦過來,紛紛跪下,眼睜睜的看着過去後,才問什麼的人。
“剛剛那龍輦裡是皇帝陛下吧?”
“是呢!”
“這是要去哪裡?”
“看方向,好像的樑王府!”
一說起威武大將軍,如今的譭譽參半。
威武大將軍怎麼能這麼狠辣呢,就那麼明目張膽的把忠勇侯府給滅了,如今忠義侯府還是一片廢墟,而皇上卻沒處置威武大將軍,這是害怕?還是容忍?
老百姓都在觀望。
對於他們來說,誰做皇帝都沒事,只要能讓他們吃飽穿暖,能娶妻生子把日子過下去就成。
可當今皇帝連這點都快做不到,還不如威武大將軍來做皇帝呢!
反正威武大將軍也姓龍,浩瀚還是浩瀚。壓根沒什麼區別。
宣王得知皇帝去了樑王府,倒是笑了起來,“咱們的機會來了!”
“父王的意思的?”龍牧問。
“皇帝服軟了,說明他怕了,既然怕了,那咱們就有機會在朝堂上一展拳腳!”宣王說着,哈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