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玉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出京回嶺南了,他走的那日,張府傳來惡耗,張獻文帶罪自縊了,留下一封長達五頁的上表書,是留給樑帝的,樑帝看後,竟然也落下淚來。
君臣一場,提攜知遇之恩,怎麼說樑帝給張家帶來了榮華富貴,可張獻文也把自己的才能回報給了朝廷,沒有張獻文就不會有樑國如今的安穩,樑帝豈會不知,可是帝王向來懂平衡之術,晚年的樑帝也沒有到迷失心智的地步。
由於對張獻文的愧疚,樑帝對張府的人心下一軟,由着他們出京回老家去,從此以後張府又迴歸地位低下的商人,以後或能成皇商,但地位已不能同日而語。
跟隨張獻文的一干寒門士子,請流朝臣,有的告官還鄉,有的外放,樑帝懷着對張獻文的內疚,便沒有再爲難這些人了。
張府的人出了京,壽王的人馬也出了京。
張府的人是往上平郡去,壽王的人馬卻是往嶺南去。
然而半路,張小環便與宋青宛匯合了。
宋青宛和張小環坐在馬車當中,宋青宛知道張小環很難過,她以前最驕傲的人便是她的侄子,如今她侄子就這樣的沒了,一個家族的興起需要幾代人的維護與支撐,一個家族的落魄,卻是一代人便足夠了。
算下來,張家以前沒有出個張獻文,至少也是個大富商,如今要跟着他們遠走嶺南,一切從頭開始,是好是壞,全系壽王身上了。
宋青宛上前抱住她,張小環沒有出聲,宋青宛也不必多勸。
走了約半個月的路程,先前跟隨張獻文身邊已經辭官的朝臣紛紛與完顏玉匯合,隊伍不知不覺壯大,完顏玉的人馬也跟着壯大。
這一路上多半是文祥從別的地方調來了金甲衛相助。
一日住店的時候,宋青宛看到了宋洐君,他居然也辭了官跟來了。
其實宋洐君自從夏國回來後便一直不得受重用,雖有其恩師扶持,樑帝卻還是對他防備甚深。
宋洐君在夏國的所做所爲早已經被人傳入樑帝耳中,君臣之間再要建立起信任卻是很難的一件事。
清晨,宋衍君過來了,宋青宛與張小環同出同進的,兩人與宋洐君見了一面,於張小環來說,若是張府還能有妙齡的女子,張小環鐵定願意把宋洐君拉攏回來,哪怕是以此來撐張家的門戶。
但是張獻文這一生起起落落,底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兒卻是小,只得七八歲的樣子,如今都由張小環在撫養,反正她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兒,張獻文留下來的唯一兒子成了張府繼承人。
宋洐君把他們這些辭官回鄉的朝臣近況說了一遍,到出發的時候,宋洐君跟着坐進了朝臣的馬車,隊伍接着往前。
宋洐君居然願意跟着去嶺南,雖然以前幾次三番見了宋青宛的時候便已經表明了心跡,但宋青宛還是挺感激他的,在夏國的時候若沒有他的睿智,他們恐怕也不會有今日了。
這一路上還算安穩,只是那日夜裡完顏玉的人馬卻收到一封密信,京城裡傳來的。
完顏玉與文祥在房裡商量對策,那信裡的內容令完顏玉很不安,原來是他先前安排小傢伙去了那個島嶼上,原本完顏玉打算等他們到了嶺南落了腳,他再派人把孩子接來,沒想到那座島嶼會樑帝知曉,如今竟然派了大批刺客往島上去了。
文祥建議完顏玉連夜帶兵出發,僞裝成普通商人,而大陪隊卻依然按着原計劃進行,這樣既能迷惑京城裡的那一位,又能保證王妃的安危。
完顏玉思前想後,最後在下半夜的時候帶着親衛與文祥連夜走了,只給宋青宛留下了一封信,只告訴宋青宛他打算把孩子接回來了,並沒有多言。
宋青宛第二日收到信的時候,心裡咯噔了一下,心怦怦直跳的,總感覺要出什麼事來。
於是召見文祥,卻得知文祥和忽魯都跟着去了,軍營裡頭的大小事務由衛三刀和秦羽負責。
宋青宛只好召來宋洐君,把完顏玉的行蹤說給宋洐君聽,宋洐君陷入了沉默。
張小環坐於一旁,忽然問道:“會不會是皇上的調虎離山之計?”
宋青宛一聽心下擔心起來,對啊,會不會是這個呢?要是這樣該怎麼辦呢?
宋洐君卻是搖了搖頭,“也未必,或許真的只是王爺去接小公子而已。”
“但於安危着想,咱們這個隊伍的戰力着實太小,不如先把各位大臣安置妥當,保住了他們的安危,咱們再接着往前走,等王爺歸來,咱們再派人手回來接各位大臣便是。”
宋洐君的提議也是爲整個嶺南好,這些大臣可都是以後嶺南的根基,他們雖是寒門出身,卻一直跟在張獻文身邊,也是能人異士,張獻文不在了,如今宋洐君成了他們的頭領。
宋青宛聽了宋洐君的話,隊伍一分爲二,一半的兵衛護着各位大臣,喬裝一番在一處小鎮上落下了腳,宋青宛的隊伍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接着往前走,且走得比較高調,就像剛出京時一樣。
宋洐君把人安排好了,他一人一騎居然又追了過來,在馬車外停住,宋青宛挑簾看他,驚訝道:“你怎麼來了?你本該與他們一起的。”
“這一路上多有兇險,在王爺沒有回來之前,我不會離開隊伍的,我雖無功夫,卻還有些計策,或能派上用場。”
宋青宛看着他,都已經快三十的人,他怎麼就沒有什麼變化,依然如記憶當中的那樣,相貌沒有變,他的性情也沒有變,依然還是當年那個淳樸的少年。
宋青宛放下簾子,張小環卻是欣慰道:“大丫放心,他之才能不在我侄兒之下,曾幾次我侄兒便同我說,若是張家哪一日沒有他,萬事可尋他的徒弟幫忙,此人講仁義,是個至情至性之人。”
宋青宛點了點頭,宋洐君的本事她豈會不知道,可是畢竟是個書生,並不會功夫,若真的有什麼,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恐怕護不住他。
且說完顏玉連夜與文祥趕出城,前去營救小暖暖,晝夜兼程,趕了半個月的路,疲憊不堪打尖住店的時候,發現樑帝派出來的刺客正好到了這個城池中,居然還有部分人住在了這間店裡頭。
完顏玉幾人拉低幃帽,幾人吃完飯便匆匆起身上樓去,身後跟着幾個親衛,打扮的像是某位富戶老爺出行的隨從,那親衛就成了長隨小廝。
幾人住進了一間普通的上房,一入房間,完顏玉脫下帽子,接着進內室換成了夜行衣。
第469接走孩子
當完顏玉出外室的時候,文祥和忽魯也已經換好衣裳,三人從窗戶邊上跳出去,飛身上了屋頂,來到一處停住,揭開一片瓦往裡頭細看,正好看到屋內幾人正在談事。
其中一位居然是當初與完顏玉動手的守城首領,此人當初不是投靠徒單家麼?怎麼徒單家一敗,轉眼又投入樑帝底下去了。
看來樑帝這次派此人過來,要麼成事,要麼送死,此人樑帝也不會再留的,這種沒有仁義的小人就該落入完顏玉的手中千刀萬剮。
三人未作聲,屋裡的幾人卻開始說起了幾人的佈署,他們展開島嶼上的地圖,正在細細研究。
忽魯把瓦放回原處,三人又原路返回,可是剛走到一處屋頂,完顏玉腳步一頓,文祥和忽魯齊刷刷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完顏玉卻是蹲身又揭開一片瓦,往裡頭細看,就見屋裡頭有兩人,他們的穿着雖是中原人的服裝,可是那長相卻與中原人不同,與九黎人也是不同的。
其中年老的開口:“李玖投靠咱們大遼,帶來五萬親兵,我來樑國打聽到此人明明手握重兵,至少手中也有二三十萬兵馬,爲何只帶了五萬兵馬?顯然並沒有真心實意的投誠。”
一位年輕的開口:“旗叔說的是,可是此人交出來的官員名單裡頭,雖然官階不高,卻個個身居要職,要真的如他所說的,這些人可靠,咱們大遼必能攪亂了樑國朝堂不可,只是許久不曾與公主聯絡,旗叔覺得,公主可是遭了不測?”
那位旗叔忽然轉過身來,目光陰沉的盯着年輕的制止道:“流炙,注重自己的身份,公主已嫁入樑國,是生是死不在咱們的考慮範圍,若你因爲公主的事而擱置了正事,小心你頭上的腦袋。”
“是。”流炙低下頭去。
忽然門外有人傳話,兩人從內室出來,出了外室,拿着大梁的地圖商討了一番,接着兩人不知爲了什麼事出門了。
屋頂上三人擡頭面面相覷,文祥卻道:“主上,咱們下去一探。”
完顏玉正有此意呢。
三人從屋頂上用繩子輕手輕腳的下來。
在內室裡頭一番尋找,完顏玉在桌案的內屜裡尋到一張名單,這張名單便是他們嘴中說的官員名單吧。
完顏玉展開一看,文祥倒吸了口氣,“看來李將軍這次賣國求榮之舉,樑國危矣。”
完顏玉沒有作聲,正要再摺疊回去時,被文祥按住了手,“主上且慢,樑國越亂,對咱們越有好處,雖說皇上准許十年不征戰,可是萬一反悔,咱們嶺南連一點抵抗力都沒有了,任人魚肉,倒不如藉機攪亂了朝綱,令皇上無心故及咱們。”
完顏玉就見名單落入文祥手中,不知他從哪兒摸出來一支筆,粘了一點水便往那名單上加了幾筆,居然連那字跡都就地模仿了出來,完顏玉和忽魯發覺文祥也太厲害了,身上居然隨身帶着筆不說,還有這模仿的能力。
字寫好,文祥把名單摺疊起來放入內屜方說道:“咱們走。”
三人又原路返回到了屋項,剛收回繩索,就聽到屋裡進來了人,便是先前離去的兩人。
那兩人進來後臉色有些不好,老者說道:“隔壁幾屋住着樑國京師派來的殺手,也不知道他們要殺何人?若是先前流放去嶺南的壽王,卻不是同路。”
年輕的一驚,道:“莫非咱們的行蹤暴露?”
老者搖頭,“今夜子時咱們離開。”
“是。”
完顏玉三人回到自己的寢房,待三人換下衣裳坐下後,完顏玉看向文祥。
文祥才解釋道:“我只加了三個人的名字進去,此三人此時的官位不高,卻是張獻文之後的,他們有才,卻是心術不正,將來對嶺南必是一大阻力。”
這份名單或許會暴光到樑帝手中,遼國人藉此來攪亂樑國朝綱,或許不會暴露,但肯定也會受遼國人利用。
所以加上這三人,文祥才安心。
前來刺殺的人馬既然已經找到,三人就不急着趕路了,而是默默地跟在這些人身後,經過幾天的確認,這些人果真是往島嶼的方向去的,完顏玉怒了。
在文祥的安排佈置之下,三人帶着親衛,通過幾日的跟蹤,慢慢地解決了這些人,最後只剩下守城首領以及他的親衛,幾人被完顏玉活捉了。
當守城首領看到完顏玉在眼前時,頓時傻了眼,立即跪下認錯,還說了樑帝一番不是,想要轉身投入壽王門下。
文祥問完所有的內容,親衛上前結束了他的生命。
從守城首領口中得知,樑帝此次對付他們的舉動不是一時心起,而是勢在必行,這一波人馬只是其中一支,其他的人馬還在後頭,當前之計,他們只能把孩子接到身邊,一同回嶺南去。
三人上了船進了島,看到孩子完顏元吉的那一刻,完顏玉只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孩子都已經能下地行走,上樹掏鳥窩的年紀。
兩歲的小元吉對完顏玉有些陌生,一歲以前的事哪會記得,自然只喜歡粘在肖氏和素娘身邊,還有衛景成維的兩人身邊。
左一句衛叔叔,右一句成叔叔,把兩人叫得都不好意思了,生怕主上因此而吃醋。
完顏玉着實有些吃醋啊,畢竟是他和宛宛最小的一個孩子,疼小疼小當真是有道理的。
他二話不說,把孩子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本就生得高大,孩子這麼一坐上下,嚇得都要哭了,不過很快發現騎在此人的脖子上還挺好玩的,順手還抓住了完顏玉的頭髮,很是威風的指使他往東往西。
完顏玉也樂得孩子指使,文祥和忽魯瞧見,嘴角抽了抽,壽王這模樣要是被世人知道,簡直要自毀威名。
至於小彤彤卻長大不少,儼然成了個大人似的,纔不會像小弟弟那樣粘人,但夜裡還是圍在完顏玉的身邊,過了好久才離去,畢竟是完顏玉一手帶大的孩子,與他卻是親近一些。
在島上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