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至誠一直守護在她們三人身前,發現異常時趕緊將手中一小截羊角彈了出去。
這原本是蒙道士放在油鍋裡準備拿來陷害楊初意的東西。
楊初意趁機拿了出來,方至誠替她擦手時又握到了自己手裡。
這指上功夫方至誠才學了幾天,雖日日練習,但精準度還有欠缺,可他這回卻準確彈到方老太握着刀的手腕之處。
方老太吃痛,下意識放開手中的菜刀,沉重的大鐵刀落地時發出了沉悶的嗡鳴聲。
菜刀落地,衆人這才反應過來。
“老孃持菜刀砍兒子啦!”
“攤上這樣的老母真是比死還痛苦啊!”
“還真別說啊,砍死了就可以去牢裡和大兒子住一間了,砍傷估計還不成,半死不活有希望。”
“嘿,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我不過實話實說啊,這例來母傷子不致殘便通通視爲管教。可老母鑄成大錯,子女理論惱怒,一巴掌就能被釘上不孝之名。同樣的對待方法,角色對換,結局卻有天壤之別。”
這話一出,衆人心思各異,所思所感同樣大相徑庭。
方老太發了狠,撿起地上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大步走到方至誠面前。
她厲聲威脅道:“你可以不認我做娘,可我若真的在你面前抹脖子,你身上就得一輩子沾着我的血,無論用什麼辦法都不可能洗掉!”
不得不說方老太這招真的狠,但前提是她能下得去手。
這種時候楊初意和方至誠他們可不能起鬨調侃叫她真的去死一死,不然就落人口實了。
不過自然有人精通起鬨和激將法這種事情,而且生動演繹了什麼叫看熱鬧不嫌事情大。
賴大嗤笑嘲弄道:“哎喲,脖子涼還是這刀沒個架子放,非要擱這上頭才舒坦啊?”
“你不會跟這老神棍是一個師傅帶出來的吧?只是你們這男男女女的,我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呢?我不信你們不是一對的,除非你證明給我看!”
有人跟着起鬨:“是一對還是一隊啊?這不證明一下真有點說不清呢。”
“哎喲喂,那方至孝得了花柳不會是打孃胎裡就有的吧?老方死後還被敗壞名聲,要變成個綠豆大王八!”
方至誠強勢爆呵:“給我閉嘴!你再敢說我爹一句試試!”
那人訕訕縮了縮脖子,剛剛方至誠制服混亂時已經使出了幾招功夫,覃叔在場估計覺得礙眼,但外行人不懂,威懾作用已然達到。
老爹說不得,那說老孃唄。
那人趕緊找補,“嗐,這人好不好,還不是看他自個兒想不想當人嘛,對吧?”
“是這個理!方老太不僅自己不想當人,還想拉上幾個好孩子做鬼,大搖大擺給牢裡一隻大王八騰地呢。”
“嗐,就這麼一個兒子像她一樣會打洞,能不護着嘛。”
方老太一大把年紀被賤罵成這樣,她當然難堪,可一個人難堪便會知錯就改嗎?
不會,她只越發覺得下不來臺,乾脆來次狠的,讓自己徹底成爲一個受害者,讓別人都成爲劊子手。
方老太閉上雙眼,狠心將刀子用力往脖子一劃。
“出血了出血了,哎呀媽呀,方老太真的割脖子了!”
“嚯,好傢伙,這回來真的啦!”
方至誠頭皮一緊,喉嚨發乾,胸口像被巨石壓住了一般難以喘息。
方老太若真的起了氣性,原本不過想拿捏威脅,可卻在衆人起鬨下變得血濺三尺,那方家這幾個孩子真的難辭其咎。
楊初意看着方老太手上那把鈍得切嫩芽都困難的鐵菜刀,和她脖子上那一點破皮時溢出來的一抹紅,心裡瞬間有了一個決定。
她鳳目輕闔,勾脣一笑,眼神帶着寒意,可聲音卻甜美動聽。
“在您的刀子再往下一寸之前,我有兩句話想要說,您不如聽完了再決定要不要死。我們的確沒能耐讓縣令大人放了方至孝,可讓您衣食無憂還是辦得到的。”
“你不妨考慮考慮,離了大房,到我們二房來過活,我許你衣食無憂,如何?”
楊初意這番話出乎衆人意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接方老太回去生活是有點噁心,但真見血的話,那身上可得揹着一塊大石頭過一輩子的,小磊讀書更是無望了。
人嘛,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誰的生活不是一地雞毛呢。
方老太當下大喜,“當真?!”
楊初意微笑頷首,“當真。保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爲三餐而愁,更沒有紛雜煩憂。如何?”
方老太以爲楊初意被她唬弄住了,嘴角得意的笑和眼裡的精明算計怎麼也掩飾不住。
她偷偷琢磨着:先拿捏了楊初意,舒舒服服過上富家老太的生活,再偷摸斂財,利用他們救孝兒,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可不能這麼輕易答應,架勢得先擺上,先裝出猶豫不決的樣子,或者再用刀子割點皮,趁機要挾他們多要點東西才行。
小寧和方新桃滿面愁容,她們已經和方老太有了太多的隔閡,說得嚴重點是有怨恨。
若真要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光是想想都覺得嘴裡發苦,心中發堵,難受不已。
在場的人只有方至誠聽明白了楊初意話裡所隱含的另一層意思。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八個大字後面並沒有跟着健康和自由。
楊初意曾經對他說過,方老太雖然矇昧且不知好歹,可到底是他母親,只要她不是太過分,自己都可以忍讓幾分,讓他們幾個不至於做父母雙亡的孩子。
可人的忍耐力也是有限度的。
擁有這樣的母親是方至誠最大的悲和痛,這也是他在楊初意麪前感到自卑和羞愧的最大來源。
這個麻煩因他而存在,原本應該由自己去解決,可他也明白自己難以親自對自己母親下毒手,即便她如此不堪。
楊初意似乎感應到方至誠內心的掙扎,這當下,何種言語都顯得不恰當,所以她只是一言不發地與他十指相扣。
兩隻油膩膩的手,就這麼緊握在一起。
說來嘲諷,他們能從髒污的油鍋裡輕鬆抽手,卻未必能在現實中尋得潔淨。
的確,人間並不比地獄舒服多少。
楊初意和方至誠平靜的站在原處傾聽着方老太那些荒誕且離譜的要求。
衆人也被方老太的貪婪和無恥奪取了眼球,所以並沒人注意到楊初意未達眼底的笑容。
既然方老太的興趣愛好是蹦噠,那麼對不起,她只能幫她換一個興趣了。
爲了自己嘴裡不吐出植物的名字,那隻好把她變成植物人了。
畢竟這麼能作的人,還是放在家裡更省心些。
方老太狂妄提出最後要求:“我要你們當衆跪下來磕頭求我回去!”
“呵呵。”楊初意失笑出聲,實在是沒忍住,天知道,她多麼想做一個好人。
可惜啊,有人偏要攔住着,那能怎麼辦呢?
她只能滿足這些人的要求了。
可惜老天爺似乎不這麼想,好人難當,做個壞人其實也並不容易。
能幫楊初意解決這件事情的人可不少,這會便來了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