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夜語韓焉
原想回房小睡片刻,不覺睡至午後,自嘲一番。UC小說網:Http://也就梳洗打理,進宮赴宴。主隨客歡,觥籌交錯,細細打量席間,只不見韓焉和那位白槿王爺。
少頃宴散,拜別豳王及衆大臣,驅車獨行。宮門側早候着一藍衫小廝,將我引至擁翠樓後門。樓閣亭臺,軒宇昂揚;庭院深深,別有洞天。聲色犬馬,浮華漸遠,徑至一小院,雅麗秀淡。入屋坐定,小廝奉茶,垂首退去,禮數週全,□有方。斜眼窗外,微風如薰,芳華灼灼,水波瀲灩,暗香習習。
倒是個清雅之地,暗讚一聲,隨口吟道:“武凌源,桃花相看遠。不始魏晉自風流,雞犬相聞笑盈垣,垂髫舞紙鳶。”
“秦淮怨,水月何其冤。非效武周弄權謀,牲稷郊祀馨軒轅,商女鎖禁苑。”聞言一愣,許久不曾與人鬥詩聯句,倒頗有些不習慣了,“三王爺想甚麼,定是韓焉續得不好,三王爺惱了?”
“哪裡的話,韓大人風雅非凡,劉鍶佩服得緊。”回身見禮,韓焉含笑而入。淺紫的對襟長衫,絲繡外袍,襯得面似冠玉,脣如施丹。
“數日不見,怎地口吻生分了?莫非三王爺心有所慮,韓某可有幸分憂?”薄脣一張,似笑非笑。
“不敢勞煩韓大人。”隨手一拱,兩人見禮罷了,各自落座。“不知今夜韓大人相約,所爲何事?”
“三王爺以爲呢?”揚手摒退衆人,目光炯炯相望,倒叫我心中明瞭,今夜必有好戲。
“劉鍶愚鈍…”
“三王爺,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韓某開門見山了。”
“請。”
“三王爺與我王相約之事兇險異常,不如就此罷手。”滿目深意,卻語調輕鬆,打得甚麼主意?我食指輕釦杯沿,沒有答話。
“三王爺定是疑心韓某如何得知此事,告知三王爺也無不可,只現下時機不對,多說無益。”
“也無妨,橫豎不過是豳王親口所言,只是劉鍶不懂,韓大人當是豳王股肱之臣,何以出口提點劉鍶?”
“哦?怎見得是豳王親口所言。”韓焉嘴角帶笑,清婉淡雅。
“白茶一事,劉鍶只是起疑罷了,但祭廟之事,疑點重重。一路行來,有驚無險。些許事端,自然想透。”
“此言差異,若全是我王之意,說個犯忌諱的話兒,三王爺只怕活不到今日。”
“韓大人說笑了。”斜眼望窗,一彎新月淺掛,迷雲初散,“沿途暗探殺人,埋伏隱秘,卻行事莽撞,破綻百出,可見目標並非劉鍶一行,當是途經之國。而兩次失敗,即匆匆撤回,行動迅捷,又見規矩嚴明。沒有一國之力,斷不能成此規模,勞煩韓大人替劉鍶謝過豳王,這份禮送的太大了。”
“那些個小國算不得甚麼,倒叫三王爺笑話了。”韓焉一笑,算是認了。
“既然如此,韓大人何以叫劉鍶罷手?”眼光轉回,目視韓焉。
“三王爺可知白槿王爺府上是何景況?”
“不知。”
“三王爺可知白槿王爺秉性如何?”
“不知。”
“那三王爺可知入府要面對幾方勢力?”
“不知。”
“一問三不知,敢問三王爺何來自信?”
“就憑我是劉鍶。”淡淡回話,心下思量,這個韓焉,先捧後抑,牙尖嘴利,不能小看了。
“三王爺,雖你是馳騁沙場,可現是身在官場,又是別國地界,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所以說劉鍶薄有運氣,韓大人今夜相約,不就爲了提點劉鍶麼?”
“三王爺怎知韓某一定相助,韓某不過是好意提醒王爺見好就收罷了。”
“韓大人不是早已想好與劉鍶作個買賣了麼?”喝口熱茶,緩緩出口。
“買賣?”
“韓大人也是商人,早將貨物出手,卻故意賣個關子讓劉鍶承着情,莫非是日後好獅子大開口?”放下茶杯,整整衣襟。
“哦,既如此,那三王爺還滿意麼?”韓焉滿不在乎,輕鬆回話。
“還好,只是怎知貨物真與不真?畢竟真貨纔有價值不是?”
“這個三王爺大可放心,韓某童叟無欺。”
“那敢情好。”我一點頭,看來文思確是歐陽家的少公子無疑。
“看來三王爺很滿意這份禮物嘛,那可做好付賬準備?”韓焉壓低嗓音,說不出的媚態。
“韓大人要甚麼?”
“三王爺以爲呢?”
“錢財之類,韓大人當看不上眼;古玩字畫,劉鍶自認俗人…”
“若我說要權勢呢?”韓焉眯着眼睛,看不清神色。
“若韓大人要在這豳國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並非難事,何況,”擡眼凝望,韓焉似笑非笑,“何況韓大人不是已經如此了麼?”
韓焉呵呵一笑:“三王爺果然名不虛傳。不知韓焉怎地暴露了?”
我冷冷一哼,並不答話。豳王寵溺白槿,韓焉一開始投在白槿門下,再轉投大王子,確似二心之人,但從金傑對待韓焉的態度,可見大王子心有防備。本我亦目韓焉爲白槿之人,誰知菡京數日,讓我明瞭白槿毫無逐鹿之心。若因此韓焉覺得明珠暗投,而效力大王子白柵,何以在此關頭,豳王卻降了韓焉之職,讓他作個菡京五門使?此外,韓焉這個擁翠樓規模頗巨,沒有朝廷勢力,也難成事,單看韓焉官職,也斷不至如此。何況,我與豳王商議之事,韓焉何以知曉。若是安插的眼線,與其言盡於此,不若藉機下手除了我。由此看來,韓焉倒不是敵人了。
“韓大人降職一事足矣。”我飲口茶,溫熱之間,有股子暖香之氣。
“原來如此。”韓焉點點頭,“可是韓某還是要權勢,三王爺以爲如何?”
“若是韓大人願意等,三年之內劉鍶定將豳國…”
“若韓某說得不是豳國,而是天下呢?”
我哈哈大笑不止,韓焉不悅道:“三王爺,這是何意?”
我強忍住笑:“且不說劉鍶手中沒有天下,就是有,一個小小男寵能換天下麼?原來韓大人以爲劉鍶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傻子麼?”
韓焉點點頭:“說得極是,韓某貪心了。那就公平起見,既然韓某送了一個大活人給三王爺,三王爺也賣個人情給韓某,可好?”
不免心中思量,文思是個天大的人情。扳倒金傑和大王子,與泱兒謀劃之事才能實行,雖不是非文思不可,但一來是捷徑,不走可惜;二來,韓焉算是認了文思的身份,不妨收而用之。遂點頭應道:“好。”
韓焉突地一笑,嬌媚異常:“三王爺這麼看重文思,倒是他的福氣,真叫人嫉妒。”
“說吧,你要什麼?”我心口一緊,口裡淡淡的。
“當然就是跟着三王爺您本人啦。”韓焉得意的笑笑,“難得看見三王爺變了臉色,真真稀罕。”
“你跟着我想做甚麼?”我咬牙切齒。
“還不是說的時候。”韓焉笑着替我滿上茶水,“先以茶代酒,預祝與三爺合作順利,馬到成功。”
喝口茶,心中難免氣悶,居然如此着了韓焉的道兒,實在氣人。量他也生不出三頭六臂來,難不成殺了我?轉念一想,現是非常時期,韓焉當有所圖,故而要挾於我。
韓焉突地輕笑,不覺擡眼,他愈發笑得厲害,好容易止住,連連致歉:“唐突三王爺了。”
皺眉不悅道:“莫非劉鍶有甚麼失禮之處?”
“只是見三王爺眉間緊蹙,想是心中早將韓某罵了幾千幾萬遍。”
“不敢不敢,韓大人說笑了。”長舒口氣,面色寧和。
“哎呀哎呀,就是這個樣子,對!就是現在這模樣!”韓焉強忍笑意,以手掩口,“韓某很少能見着控制自如之人,所見人中,當推三王爺第一。”
“敬謝不敏。”心下暗惱,這個韓焉,幾番話語撩撥,爲的甚麼。
“如此韓某就安心了。其實今夜請三王爺過來,是我王有些話託韓某轉告。”突地面色慎重,我亦正襟危坐,“請三王爺保護好白槿王子!”
“劉鍶進槿王爺府上,可不是爲了看家護院。”進白槿府上不過是個幌子,各方勢力忌諱於我,自會收斂幾分,我爭的就是這猶豫不決的幾日,足夠我成事,只求老二白榆不是傻子,看懂分毫,即可成事。
“三王爺也知我王甚是喜愛小王爺,可是身在王家,君王寵愛反是催命毒藥。”這倒是實情,我微微點頭,“小王爺養尊處優,從不知世事艱辛,我王擔心他百年之後,無人憐愛。”
聽到此處,靈光一閃,這纔是豳王真意!豳王自知三個兒子中,老大白柵有勇無謀,老二白榆太過仁和,心中偏私老三白槿,但白槿年紀太小,難免在奪嫡之爭中落於下風,故而起始豳王就有意讓他作個富貴閒人。現下是想利用白槿爲豳國換得一線生機,不免嘴角帶諷:“尊上打得好算盤。”
“旦求三王爺庇佑。”
“劉鍶盡力就是。”不鹹不淡回得一句,韓焉於其中有甚得益卻未可知。
“韓某也有事相求。”話語一轉,果是有所求。
“韓大人坐擁高位,得享美人,劉鍶不才。”試探一句,且看他如何對答。
韓焉秀眉一擰:“三王爺果是賢人,韓焉不敢隱瞞。這擁翠樓卻是韓某名下之物,以防不時之需。三爺見諒。”
“既然如此,劉鍶能助韓大人何事?”含笑回望,“又不知韓大人願意如何答謝?”
“三王爺不作商人真是韓某幸事,呵呵。”笑罷面色一正,“求三王爺助韓某剷除東虢,事成之後,韓某願隨三王爺遠離豳國,肝腦塗地,以死相報。”
“東虢?剷除東虢之後韓大人可謂大功一件,於仕途再無障礙,何以生出遠離豳國之意?”
“三王爺可知韓某並非豳國人?能得此高位,其中齷齪三言兩語難以盡述。”韓某臉現悽楚,我心中沒由來的一痛。
“韓大人來去自由,不像是久居人下之人。”
“話雖如此,良禽擇木而棲,士爲知己者死。”韓焉衝我一稽,“三爺乃是當今賢主,韓某斷不會看走眼。”
這番話聽來不差,細細想來破綻百出,也不點破,只一點頭:“得韓大人相助,劉鍶萬幸。”
韓焉眉開眼笑,滿臉愉悅:“白槿府中有韓某心腹,現不妨告知王爺。”
當下,韓焉將白槿府中情形娓娓道來,我暗自留心。一番長談,近二更方罷,有些疲累,撐着回得驛館,交代下面幾句,匆匆洗浴罷了,倒頭就睡,直到天明下人來報,豳王宮裡來人相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