豳風雲揚 初見麗妃 都市言情 大衆 網
午後靜謐,王宮禁苑,紫煙閣。
絲竹聲聲,衣襟飄香。談笑風生,一室融融。
“槿兒怎地今日想起母后來了?”
“兒可是天天想着母后,父王偏說前幾日母后受了驚嚇,不準隨意相請。”白槿一臉不滿,湊上前敬茶。
“真的?你這鬼靈精不淘氣就是祖宗顯靈,甚麼時候也學會關心人了?”美婦人飲得一口,喚宮婢拿些精心茶點來。
“別人我纔不管,母后可是隻有一位。”少年噘起嘴來,只管賴在美婦人懷中。
“既然只有一個母后,怎地母后叫你好好唸書,將來也好入朝理政,你就是不聽?看看這臉色,不知最近又熬到多晚。”雖是責備,卻滿含寵溺,爲人父母者,任你是王家權貴,或是販夫走卒,也不免如此。
我斜立下首,暗地打量這位美婦人。
王室貴氣,雍容雅貴。白槿眉眼間與她有些相似,卻少了些女子的秀麗溫婉。身段自非少女般纖細,卻豐潤凝和,自有風韻。麗妃,豳王最寵之妃,也是豳王最寵王子之母。爲人恭順謙和,頗有賢名。沒些手段,怎生在後宮立足。
“哎呀母后,老說唸書唸書的多沒意思。”白槿索性耍賴,一把環住麗妃的腰,不依不饒,“前幾日跟府裡的師傅學了個新的舞,演給母后看看,可好?”
“你啊,呵呵。”拍拍白槿的頭。麗妃一臉慈愛,“你從前住的小殿裡,母后可是藏了好東西哦。”
“啊?是甚麼?”白槿歡呼一聲,跑出門外。
身影既沒,麗妃轉過頭來,收斂笑容,目光灼灼:“這位就是我王爲槿兒找的先生?”
“不敢不敢。”我躬身垂首,淺淺一稽。
“聽說你是衛國人,最近我國可是與衛國頗有緣分啊。”嘴角上揚,笑得虛虛實實。
我亦淺笑:“佛度有緣人,今日得見麗妃,既是福分,也是緣分。”
“哦,不知面前活佛要怎麼度哀家呢?”麗妃語帶嘲諷,面上卻波瀾不驚。
“豈敢豈敢!只是多看到點事情,卻又沒有多長一條舌頭,不敢亂說。”我愈加恭敬,低眉順目。
“巧舌如簧,一條足矣。”麗妃一擺手,“有話請講,我王這般重視先生,可見不是庸人。”
“既如此,小三就直說了。”言罷跪下三叩首,才昂首緩聲,“麗妃禍不遠矣,還請珍重。”
“大膽!”身後公公惱我出言不遜,大聲呵斥。
“柳五!不可放肆。”麗妃擺擺手:“先生何出此言?”
“誰知舞榭歌臺春幾多,夢一場無妨,該知面上風光無限,底下波濤盈天。”
“先生不妨明言。”
“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麗妃可知終是鏡花水月,經不得蟻穴。”擡頭看時,美婦人眉角輕顰,“況且以自傷求得一時安寧,不是長久之事啊。”
麗妃猛地擡眼望來,目光銳利,我只淺笑回望,也不言語。
擺手斥退衆人,麗妃着我起身:“此事先生既知,哀家也不願多說甚麼,只不懂先生…”
“麗妃有此舉動,無非是替後半生打算罷了,何罪之有?”我只一笑。
“一入侯門深似海,哀家有得選麼?”
“若論古今,縱橫之間,既有漢宮飛燕一時榮華,也有呂后萬古留名,不知麗妃如何?”
“飛燕不過舞姬出身,呂后也是民家女子,先生選的人頗有深意啊。”麗妃看我一眼,滿目探詢。
“也對,麗妃乃是前任戶部尚書愛女,自不能同日而語。”我挑挑眉毛,“光景百年,循環不息,只是小三奇怪麗妃會出此下策。”
“父家背景不過是初入宮時的門面,哀家宮中歲月幾多,明哲保身罷了。”
“以色侍君,不過幾年光景,麗妃賢明,自不會如此。” 假作不見麗妃微顫雙手。
“何必顧左右而言他。”麗妃皺皺眉。
“父家不過是小小尚書,兩年前已告老辭官,長兄官場亦無所建樹,不過是襲爵按製作個三品京官兒,想來以後也就如此了;雖有三王子承歡膝下,但王子天性爛漫,只怕也不是王位考量的首選,”滿意得見麗妃臉色轉暗,我繼續進言,“而近來風光不過仗着豳王恩寵,麗妃以爲王的心性可以保得百年之後麼?”
麗妃臉色數變:“大膽!妄言朝政,其心可誅!”
“好話自是好聽,說得人也不少,看來小三來錯了,這就請辭吧。”做勢要走,麗妃出口阻攔。
“慢!”麗妃臉色復見平和,“先生有何高見?”
“高見沒有,胡言亂語罷了,麗妃別往心裡去,只當小三醉了,癡人說夢而已。”淺淺一笑,叫人摸不着頭腦也好。
“我王既選了先生作我家槿兒的師父,只怕不是那麼簡單。”
倒有幾分聰明,心下讚了一聲,面上冷冷道:“師父?三王子的師父可不是隻有小三一人,若說成王敗寇,小三還夠不上陪葬的身份。”
“先生又怎知一定是槿兒落敗呢?”
“麗妃若有信心,也不會問出這話,應該直接將小三拖出去正法了。”摸摸頸項之間,笑意又上脣間。
“先生若打定主意作壁上觀,也不會來找哀家了。”麗妃呼出口氣,正襟危坐,“還是請教先生有何高見吧。”
“好說好說,麗妃是明白人,小三行事自有分寸。”此時必要虛虛實實,才能取得有利地位。
“先生無需多慮,事成之時,當與先生的,少不了分毫。”麗妃眼帶譏諷。
“不是小三自誇,那些黃的白的,小三還看不上眼。”左眉一挑,這個麗妃,怎顯得這般俗氣,莫不是試探?
“那是哀家的不是了,先生高義,自然看不上這些個,不知先生要甚麼,也不知先生如何與另兩位王子結怨的呢?”
“說與麗妃倒也無妨。”我聳聳肩,“麗妃可知擁翠樓?”
“煙花之地。”
“麗妃又可知頭牌鈺兒?”
“不曾見,想是奇葩。”麗妃眼珠一轉,“莫非…”
“小三隻能說這麼多,麗妃賢明。”打個躬,話說一半最佳。
“不過一個女子,先生以爲值得?”
“說句冒犯的話,麗妃也是女子,怎可輕賤?”微微一笑,目光收斂,作個悽然之色。
麗妃一臉瞭然,嘆口氣:“人間自是有情癡。只贖身並不是難事,何故要繞這麼大的圈子?”
“看來麗妃還是不信小三,如此多說無益。”打個躬,轉身想走,麗妃已然起身。
“先生留步。”麗妃緩步行至我身側,“先生也知這是成王敗寇,哀家又怎能不仔細呢?”
“如此倒是小三的不是了。”回她一笑,“小三有些心急,只爲光陰匆忙,不爲人停分毫。”
“先生有何妙計不妨明言。”麗妃親自牽我坐下,又倒茶相敬,只得起身惶恐稱謝。
“妙計不敢,還需麗妃相助。”我輕釦杯沿,打量麗妃臉色。
“自當盡力。”
“朝政一途,無非利益相關,若要上位,名正言順自是最佳,有人有權也是極好。若非如此,三王子不利之境明矣。”這倒不是危言聳聽,故而麗妃也未駁我,“三王子唯一佔上風處,就是豳王寵愛,以及平素不管時政。”
“不管時政豈不是遠離權利,若要上位,豈不是爲人詬病?”
“呵呵,王位說是有德者居之,說是有能者居之也無不可,只是歷代君王若都是有德有能者,又怎會興衰更迭?事在人爲罷了。”
“莫非先生想找平衡點?”
“不是小三想找,而是要造。”言於此,且看麗妃如何作答。
“先生有幾分把握?”好歹是深宮歷練過的女子,見識較之尋常宮娥,天地之別。
“小三自有五分把握,若得麗妃相助,自有七分。”
“七分?此事沒有十分得把握,怎敢輕言。”
“剩下的三分,兩分在豳王,一分在天意,小三不是貪心之人,也不是天。”
“王的兩分,可有餘地?”
“這就要看麗妃的本事了。”擡眼看時,滿目含笑,這兩分,本無甚把握,但豳王心切,反叫我坐實。
“如此甚好,不知先生那五分,哀家能如何?”一雙桃花眼,含着試探與謹慎。
“朝政無非是朝臣議事,朝臣終究是人,是人就有弱點。”我自一笑,“藉着自身權勢形成足夠大的漩渦,自然會有人吸入其中的。”
“如此確是能迅速上位,但後患無窮。”麗妃皺起眉來。
“只要攪渾政壇之水,豳王心中自會有個平衡的。至於後患,上位者誰無隱患,下位者誰無後患?用的好,朝廷還是朝廷。”喝口茶,還是不慣那苦澀,搖頭放下。
“想來先生手上定是握有不少秘密嘍?”麗妃既已明瞭,自不會與我客氣。
“少而精罷了。”影映等人不是白養的,攪亂豳國朝堂,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現下用在此處,倒與我先前所想有所出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哀家明白了,不知日後如何尋訪先生?”
“小三自有法子,麗妃且寬心。”
正說話間,聽得白槿遠遠笑聲,一路飛跑而來:“母后,母后——”身後跟着方纔的柳五公公,直喘粗氣:“…主子,主…子,慢點——”
也不顧身份,直竄進來:“多謝母后,兒找那相思鳥兒許久,還是母后好。”
“喜歡就好,等會兒一併帶回吧。”麗妃面色平和,又是威風和煦的宮妃嘴臉。
“府里人笨手笨腳的,少不得來煩母后。”白槿嘻嘻一笑,來搶我杯中茶,倒與鏜兒明兒似的,心中一動。
“怎麼去搶先生的茶,沒大沒小。”麗妃忙的呵住。
“不妨事,就怕糟踐了王子金體。”呵呵一笑,打個圓場。
白槿滿臉堆歡:“說了好陣子的話,母后也累了,兒惦記太傅留的功課,這就辭了吧。”
“也罷,今兒就散了,明兒再來母后這裡吃晚飯吧。”麗妃點點頭,“三先生辛苦,槿兒就有勞了。”
“既是應了豳王之託,定當勉力而就,麗妃且寬心。”
“母后也累了,兒子這就告退。明兒再來請安。”白槿起身叩首罷了,衝我擠眉弄眼。
不覺一笑:“麗妃萬安,小三告退了。”
“柳公公替哀家送送。”麗妃起身一頓,風雅無限,不覺一笑,到底是麗人,不然也生不出白槿這般靈均標緻的人。
只可惜麗人臉美,未必聰慧。
麗妃在白柵府上被刺,疑點重重,又是如此要緊關頭,反叫人生疑。若是豳王屬意白槿,倒也說得過去,似可解爲敲山震虎。但細想之下,陰謀嫁禍之味隱隱。一則不可能是白槿弒殺親母,二則於白柵府上出事,自是他嫌疑最大。再想一旦白柵倒臺,得益最大就是白榆。但如此明顯非但證明不是白榆,又直指白柵自導自演苦肉計。不過前次與白柵匆匆一面,心覺此人粗枝大葉,理應想不出如此巧計,金傑韓焉又是謹慎之人,這般大膽計策,倒有些玉石俱焚的念頭,當不是大王子一派所爲。由此推斷到第四層,即也有可能就是白榆假戲真做。可惜今日街市一見,已明瞭白榆斷不會作此事。故而事實只能是麗妃買兇自殘,爲得自保。今日一詐,她就認了。
君王恩寵最多不過數年之事,可惜不懂利用現有之勢,白白浪費銀子。如此也好,否則怎有我插手之所。加重白槿分量,豳王、白柵、白榆理當知曉是我所爲,求得就是琢磨不透四字。麗妃自有身家背景,我亦早有準備。不覺又笑,看來掀起豳國朝堂大浪,時日不遠。只是麗妃身處深宮,如何能聯絡到江湖組織。倒是一奇。這個不妨交給韓焉去查,不過想來這幾日,韓大人的臉色好不到哪裡去了。思及此。笑意更甚。
“笑甚麼?”白槿盯我良久,終是忍不住開口。
我將馬車錦簾放下:“三王子,你可想做豳國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