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退潮
四十、退潮
兩個月後，我放棄了讀新聞學博士的機會，回了國。這兩個月裡，郭子旻來看了我四次。第四次來的時候，我色眯眯的抱着個儲蓄罐，讓他往裡面塞錢。
他挑挑眉道：“做什麼？”
我諂媚的回他說：“您把下次來的機票錢塞進去唄。”
……
我們每天都抱着手機打國際長途，最起碼半個小時，當然，肯定是他打過來。郭公子的錢，咳咳，總算是，有個地方花了……
臨行前，我同蘇言道了別，他笑：“回去也好，異國他鄉的，家裡人想來也是擔心的很。只是，女博士放棄了，就那麼容易再考了。”
我笑：“女博士和聖鬥士是一種人。我怕着呢，這不，趕着回家，找工作，擺脫聖鬥士。”
他忽的問：“喬喬，你心裡的那人是郭子旻？”
我挑挑眉道：“你怎麼知道？”
“猜的。”
“您真聰明。”
“他和我是同行，而且的確很出色。”他頓了頓才道：“但，喬喬，我卻不是輸給了他，我是輸給了你。”我愣了愣，他還是笑的很好看，這個笑容曾陪伴我度過了許多個下午，做不得情人，這份友情也是極爲珍貴的。
“嘻嘻，蘇言，你怎麼是輸給我。上天定是給你安排了好姑娘的。我這種壞脾氣的姑娘，可不好養活，只能坑害郭子旻。”
“嗯，說的不錯。再等幾個月，我也會回去。”
“嗯，我走了，回頭給你寄豬頭肉吃。”
他笑：“好……”他忽的上前幾步，抱住了我，貼着我的胸膛起伏着，我知道，他在哭。♀
我忽的有些熱淚盈眶，這個人，待我也是極好的。在加拿大的日子裡，這個人一直照顧着我，只是我有了郭子旻，定將負了他的這份心。
三年前離開的土地，愈漸接近時，我卻止不住的流淚。j市的機場，我的太后娘娘、我家爹還有李亦舒都在，我看着我家太后娘娘的發裡多了不少的銀絲，不知不覺間，我家的太后娘娘也老了。只是我環顧了一圈，也沒見到郭子旻。我的心裡，到底還有些失落的。
定睛一看，李亦舒旁邊還站了了粉妝玉琢的小娃娃，奶生生的喊我：“姨……”我大喜，幾步走近，蹲下身，將她抱進懷裡，親了親。我忽的覺得自己也老了。
熟悉的j市方言，人往的大廳，大街小巷孩吵鬧聲，家鄉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四月的天，加拿大的雪，還沒融盡，這片故土裡的一切，已經都是青蔥碧綠的了。
李亦舒這人，竟然真的帶了n市的豬頭肉給我吃。
“你怎麼知道我想吃豬頭肉的？”
“你不早就在微博上發着說，什麼思念故土，思念豬頭肉，思念地溝油的嗎？”
“哈哈，的確是有那麼回事。”我從她手裡，端過盒子，夾了幾塊，吃的極香。
她卻忽的道：“所以我特意讓老闆，放了地溝油。”
“咳咳咳……什麼？”一塊肉卡在喉嚨裡，咳了半天。“李亦舒！”
“幹嘛？”
“我一回來，你就給我使絆子呢！”
“呦，騙你的，傻帽。♀我想讓他放，他說國家查的嚴，沒有地溝油，只有色拉油。”
“祖國在發展，在進步，在騰飛。啊！怎一個蕩氣迴腸！”
李亦舒頗爲正經的說：“乖寶寶，你以後，千萬別像她那樣。”
……
郭子旻，晚間的時候，打電話給我說，他在日本，再過一個星期就回來。我只能隔着電話說，好，等你。可是日本那邊，似乎有些很是棘手的事，連着兩個星期過去了，郭子旻也沒有回來。我卻整天拉着李亦舒胡吃海喝。
我打算先在家，做了一個月的海待，再去找工作。決心將我那些在加拿大沒吃着的美食，一一吃了回來。從水煮魚到幹鍋包菜，從火鍋到麻辣燙，從鴨血粉絲湯到麻辣香鍋……連着十幾天，沒個重樣的，我天朝人民果然是會生活。各種重口味的吃食導致最悲慘的後果就是，俺嘴裡長了三個潰瘍。
連個噴了一整個西瓜霜的噴霧，那潰瘍竟也沒見好，舌尖一碰，痛的鑽心。李亦舒拉着我去看了醫生，醫生只說了幾個字，飲食不當、水土不服。治療方法，飲食清淡，搭配原有飲食，另買一瓶西瓜霜噴霧……
“舒子，這真是難以置信，我的身體竟然把加拿大當成的故鄉？”
“時間久了，連軟趴趴的泥土，都能固結成岩石呢，何況你？”李亦舒口袋裡的手機忽的歡脫的唱了起來，我看着她接了電話，眉毛擰做一堆，十分可憐。
“城管舒，你有什麼事？”
“寶寶發燒了，我先回家了，自己打車回去哈。”
我使勁點點頭說：“哦。”女人有了家庭，到底多了許多的牽掛的。但我，也在期盼着那樣一份的牽掛，這樣，我倒有些羨慕起她了。
我去取了藥，沿着長長的過道往外走，身後忽的有人喚，“郭喬喬。”
這聲音，呵呵，好久沒聽到了。想不到，該遇見的，還是遇見了。那些翻滾而來的記憶的碎片，一下砸進腦子裡，有些木木的疼。
我轉身，笑的一臉甜意，道：“原來是你呀，好巧。”
再擡眼一看，她穿着一身淡綠色的長裙，穿着一雙平底鞋，站在那個婦科室的門前，她揹着光站着，還是當年的郭韻。
只是，原諒我，看到“婦科”兩個字的時候，內涵了下……而她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人我遐想連篇。她笑的極爲溫柔，撫着肚子笑道：“是的，我來做產檢。”
產檢？孩子是誰的？我的腦子裡，自動將郭子旻對號入座，驀地有些腦子疼……
她甜甜的笑着和我說：“要不要喝杯咖啡？”
我心底大約對郭子旻和她，存了些芥蒂，許多的事，我都努力在遺忘着。然而，當我和她一起坐在藍灣咖啡時，我才終於明白了，世界，到底還是個圓。
她點了杯牛奶，啜了一口問我：“喬喬，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我往那咖啡裡扔了一大塊糖，低着頭回答她道：“纔回來十來天。”
“郭喬喬，你就不好奇，我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嗎？”
我挑挑眉道：“我爲什麼應該好奇？”她說了前半句話開始，我的心就一直縮着，嘴上卻不願真的輸了她。
她笑，仿似篤定我會相信她即將要說的話一般。“喬喬，倘若我告訴你，這是郭子旻的孩子呢？”
“呵呵，想爲他生孩子的女人，肯定不少。他這麼受歡迎，我是不是該高興？”
“喬喬，你還是嘴上不饒人。”
“我們本來就是情敵。我早就想說的，高中軍訓那會，你一直拉着我說郭子旻的時候，我就想說的。在衆人的眼裡，我可是做了你們的小三的。”
她笑，“那你爲何還要回來？”
“因爲我想通了，鹿死誰手，各憑本事。想我我們也是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推了門往外走，她忽的在身後說道：“可你還是回來晚了……這孩子就是他的，而且已經四個月了……郭喬喬，你常年不聯繫他，他難道就不會寂寞嗎？你不要忘記了，我纔是一直呆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我驀地頓了步子，心裡洞開了個血口子，一直疼的發麻。四個月前，他們曾準備訂婚，他們即將結婚的喜訊滿布天下。四個月前，我還在加拿大，我的郭子旻，還不在我身邊。我想，我和郭子旻，我們到底差了那麼一點緣分……
她說的不錯，她的確陪着郭子旻許多年了，那感情，想來，也是絕也是不遜於我的。倘若沒有我，他們本就該是一對。郭子旻的父親，想必也是如此認爲的。我忽的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存在，但我不會表現在她的面前。
我回頭木木的朝她，抿着脣笑了笑：“那恭喜你們。我退出。”
藍灣咖啡，簡直是個不祥之地，老孃以後再也不要來這裡……
眼睛酸酸的疼，我揉了揉，才發現自己哭了。我怎麼能不難受，所有的幸福來的時候，我覺得太過突然；當它猛然間退去的時候，心情就像落了潮的海岸，心裡溼漉漉的。
我打了車，去了我們當年的初中。下了車，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排排青蔥的垂柳，好像看到年少的我和郭子旻。也許那時的相遇便是爲了離別，古人折柳寄別，而我們不曾互贈柳樹就走散了。
操場上的設施增加了不少，掉了顏色的單槓，如今重新換了曾鮮亮的油漆，再也不見了往日痕跡。我繞着那塑膠跑道走了兩圈，在這裡我曾情竇初開，在這裡，我曾一次次的偷看着我的郭子旻……
那紛飛的柳絮捲進衣袖裡，我一陣犯癢。不遠處的初三班的教室裡，盈着滿滿一室的陽光。我心愛的那個男孩，那個我曾經在午後細細說過睫毛的男孩，卻再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