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槍殺
三十六、槍殺
楓葉一片片死去的時候，我依舊不敢打電話給他。♀這些就像個怪圈，我暗戀他多年，我們真正以情侶的身份在一起，不過幾月的時光，如今又回到了一個人的思念。
漫長的冬季來臨的時候，多倫多下了一場又一場的雪。我常常帶了麪包屑去中心廣場去喂鴿子，加拿大人和野生動物相處的極爲和諧，你走到那鳥兒面前，它連頭也不擡，咕咕兩聲，踱着四方步就走了。
我喜歡鴿子，大約和n市的音悅臺有關，那時郭子旻經常和我去。那巨大的橢圓廣場上，滿是和平鴿，郭子旻每次走近它們，總會有幾隻大膽的停在他的胳膊上，蹬蹬腿、擺擺頭，圓鼓鼓的胸脯十分可愛。
他總是低了頭，從袋子裡取出些吃的給它們，細長的眉眼間，一片清輝。有次，一隻鴿子大了膽子站到他的頭髮上，像個帝王。他當真小心翼翼的頂着個鴿子，轉過來，樣子極爲滑稽，像極了《獨行俠》裡的印第安人，我抱着肚子笑了許久。
他也笑，“喬喬，你看看這鴿子，竟爬到你老公頭上去了，你管管。”
我忽的紅了臉，抱着胳膊道，“我可沒嫁你。”
他擠擠眼，道“那你娶我唄！”
“長得前不凸後不翹的，不娶。”
眼前一隻只圓滾滾的和平鴿，踱來踱去，我有種身在故國的錯覺。我多希望那人，能忽的出現在我身後，捂着我的眼睛，讓我猜他是誰。然後告訴我，我其實並不在加拿大，這一切只是我的一個午覺……
……
農曆的除夕夜，我瘋狂的想郭子旻，尋了他的視頻一個接一個的看。♀重複的，我也看，那細長的眉眼、清俊的容顏，一筆一筆的刻在我的心上。忽的聽到郭子旻說他要結婚，我的心再也不許我逃避。
我鼓起勇氣撥通了那段的電話，等待接聽的那段時間，我的手一直在發抖，我怕。抱着杯子灌了一大口的水，放回去的時候手太急，那杯子忽的滑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幸而，接電話的那人是郭子旻。我舒了口氣，纔對他說了那些話，以及我喜歡他。我怕他說，一切太遲了，也期待他說，我等你。可是電話裡忽的忙音一片，我連忙下樓買了長途話卡話來，那邊卻一直是關機……
我想，他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我抱着一堆通心粉進廚房，做了個拌麪，放了無數的辣椒，又抱出前幾天喝剩下的紅酒。中式意大利麪就紅酒，又辣又澀。我相信，自己是辣哭的。
搜了國內的春節聯歡晚會看，哈哈，那小品的表演，真是好笑，老孃眼淚都笑出來了。
那人都要快樂的結婚了，我怎麼能哭？我從不是那種爲這種事情哭的人，都是小品太搞笑了。
我登了加拿大的某網站，報名參加了一個單身派對。明晚七點，我郭喬喬絕對要重新做人、改過自新。洗漱完畢，細細的做了個面膜，26歲，簡直是個可怕的要死的年紀。
可是，那一夜的夢裡都是郭子旻，笑的、氣的、哭的。我夢到郭子旻騎着車在瀝青的路上，我努力與他並排在鄉野的小路間跑着，身旁是大片大片的青蔥的麥田。他似乎是爲了和我比賽一般，朝我壞壞一笑，忽的騎得飛快，我拼了命一般的追趕着他，心情說不出的焦急。
我終於看不到他的時候，忽的蹲在那片麥田裡大哭起來。不知哭了多久，我看着他將車停在路邊，按了車鈴一直笑。我卻哭得更加慘烈。
終於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的十點。我將家裡整理乾淨，將他的那枚印章收進櫃子裡，又細細的打扮着自己，失戀必做的事之一是化妝。
……
單身派對真是不賴的，巨大的玻璃穹頂下，籠罩着的是舞池。橘色的水晶燈，隨着姑娘們曳地長裙的移動，浮光點點，帶着些嫵媚與嬌俏。白色的旋轉樓梯一直蜿蜒到四樓。
姑娘們一個又一個的走過我面前，陣陣的香風拂過，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又一個噴嚏。幸好，舞會要求每個參加者，都是要帶上面具，且都是彼此不說話的。神秘感、好奇心，滿足了人類所有獵奇的**。暖氣打得極高，我只穿了件銀灰色帶了亮片的小禮服，裸着肩，在人羣裡穿梭。
一個穿了純白色西裝的男子，彬彬有禮地彎腰，單手邀請我跳了一隻華爾茲，他按着規定一直不同我說話。我覺得那人似乎有些熟悉。那人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水味，擁着我的時候，那股氣息就鑽進我鼻子裡，帶着些蠱惑。那人一隻手捏着我的指尖，另一隻手半摟過我腰，帶着我隨着迷情的薩克斯的聲音，轉了一圈又一圈。
原諒我，我竟將環抱着我的人想成了郭子旻，因爲，那種感覺太美好了。我想，獵奇的心理大約就在這裡了，你看不見對方的臉，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將他想象成各種美好的樣子。
舞池裡，突然發出一陣玻璃碎裂的劇烈的響聲，所有的燈光，一瞬間全滅了。身邊的人，忽的說了聲“小心”，一把拉了我趴在地上。他的手死死捏着我的手腕，有些疼。這人，是個中國人……這人的聲音……好熟悉……可我太驚恐，來不及辨認。
第一聲槍響起的時候，我以爲是禮炮聲，接着黑暗裡，是一陣槍快速的連環扣動的劇響，接着就聽見人羣中的呼叫聲和恐懼的吶喊聲還有女人的哭聲，還有餐具被撞翻的巨大聲響，耳邊各種聲音交替說着“help！”“mygosh！”“takecare！”“liedown！”……
這時，我才知道，我們遭遇了持槍襲擊。恐懼瞬間襲來，我渾身都不禁有些顫抖。
空氣裡，漫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還有散不開的火藥味，我有些作嘔，旁邊的人，只捏着我的手，“噓”了一聲。我知道，此刻不發出聲音纔是最安全的。
漸漸地，人們，也和我們一樣不發出聲音。我能聽到自己的淺淺的呼氣聲。他手心裡裹着一層紗布，我能看到手腕上傳來，溫熱的溼意，似乎是那傷口裂開了。
我尋了他的手，反過來，小心翼翼的握着。他卻一把將我捲進懷裡，在我後背輕輕的拍了拍，我的心，因了他的動作，一悸。我們趴在那裡過了好久，空氣裡的溫度，隨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轉低，一切都冰涼的可怕。黑暗裡，他脫了西裝，裹着我在懷裡。
似乎等了一生那樣長，那些槍響聲逐漸消退，人羣裡依舊寂靜的可怕。我渾身發抖，躺在那地上，一毫米也不敢動。身旁的人，吻了吻我的額頭，冰涼的脣，似是安慰一般。我猛地一震，這種感覺太奇妙了，這吻像極了郭子旻……
又過了許久，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漸漸近了，那些警察快速的修復了供電，舞池裡再次亮起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忽的遮住了我的眼睛……在我耳邊，輕聲道：“乖，別看……”但我，仍然瞥到了那修羅場……眼淚，不受控制的，落在那人的掌心……
腿由於驚嚇，沒有一絲力氣，那人忽的打橫抱了我，將我的腦袋扶進他的襯衣裡……不住的說“乖，不怕……我們出去，我們已經安全了。”
我漸漸冷靜下來，才發現那聲音，和郭子旻的像極了，我有些揭開他的面具的衝動，最終卻是忍住了，我知道不是他，不解開，我倒是可以將他當做是郭子旻。
我捏着那人的一粒鈕釦道：“謝謝你，救了我，你的聲音很像我的一位朋友……不過我知道你不是他。那是我喜歡了十三年的一個人，今晚，我以爲我就要死了的時候，我聽到了你的聲音，我不斷告訴自己要活着見他。我也明白，生命是這麼的脆弱，短短的一生，我錯過了許多。”
那人腳步頓了頓，擡手要去解臉上的面具，我一把按住他的手道：“求你別解下來……我有許多話要對他說，可是，我一直沒有勇氣，以後……也沒有機會告訴他了。你的聲音像他，我便將你當做他，將那些話告訴你，好不好……郭子旻，我喜歡你，郭子旻，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郭子旻……嗚嗚……我喜歡你……從初一……開始，我就……喜歡你……嗚嗚……郭子旻……”我的鼻涕眼淚都滲透到那人的衣服裡去，止也止不住……
那人的身體忽的一僵，似乎有些哽咽的道：“你爲什麼，以前不同他，去說這些？”
“我不敢……”
“現在怎麼又敢說了？”
“我怕死……怕我死了，他還不知道，郭喬喬愛郭子旻……”
“倘若我解了面具，你發現，我就是他呢？”
我忽的抱住他的腰道：“倘若你是他，我們就結婚。倘若你不是他，我們就戀愛。好不好？”
他頓了頓，道：“好”，驀地又道：“郭喬喬，你說話要算話，不許抵賴……”
我渾身一震，心忽的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