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存在有多久了,典籍中自然是有記載,但對於守在方天府前的玄無和正虛兩個神君來說,不分日夜,不知經年,只道是過去很久很久,久到足以忘記時間之長。
而對於跡夜來說,同樣的日子,被囚禁的日子,卻是一點一滴清清楚楚印在心裡的。那時候,他沒有選擇,如果換做現在,如果有人還可以對他造成同樣的威脅,他一定不惜一切代價去除這個威脅。
比如說,紫耀。比如說,方天府。
跡夜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爲他與碧璽約定之後,她真的會去殺了紫耀奉上他的神元來給換去魔族的歸順。魔族不可能歸順,如果紫耀死了,魔族更不會有任何顧忌。他們神仙要守那種種規矩,魔族又不必。
當然,跡夜也不會讓碧璽難做的。此時來開戰,對魔族半點好處都沒有,而他,也並不是真的非要一統六界。如果可以,他不想當魔族之主。碧璽說的是,他的生命不該只有報仇,他的理想他的抱負,還要有他去實現。
跡夜想過了,他沒有非要登上至尊之位的理想,也懶得去管理六界。他所想的,只是消除這六界對他的束縛,殺他想殺的人,等他想了,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會有人跳出來反對。
“聽說,碧天府已經毀了?”跡夜揹着手,迎着風問出這樣的話。
他身後,冷玉帶着原來碧天府上的一干小仙,戰戰兢兢地立着。能夠直面魔主並對他進行無視的,也只有冷玉了。其他小仙連大氣都不敢出,冷玉卻是一臉平淡地立着,彷彿沒聽見跡夜的問話。
這問題,跡夜早已知道答案,也便不再強求,伸手一指,對着遙遙在上的方天府問道:“你們說,把方天府換成碧天府,神君可會歡喜?”
冷玉微微蹙起眉頭,不置可否。
跡夜想了想,就跟孩子一般地一拍手,道:“就這麼定了,以後神君就住方天府好了。我們先去把地方收拾出來。”
冷玉等人還來不及說話,只覺得一股風起,將他們全部捲入空中,暈暈乎乎繞了半圈,頭暈目眩地屁股落地時,已經在了方天府門口。不過,並不能看見方天府的小仙們,只覺得自己懸空落在九天至高處,半分都不敢移動,更不肖說還斗膽站起來。
跡夜一人當前,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空無一人的方天府,心情略有些寂寥。好歹也是魔主,入得天庭竟無一人出來阻攔,到底是仙官天兵們膽小呢,還是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
然而一步踏上方天府前的臺階,彷彿是石子落入水中,立刻便是一股鋪天蓋地的力量噴涌而來。跡夜身子微微晃了晃,立刻定在原地,然後竟迎着那股抗拒的力道繼續往上走。等他踏上最後一個臺階,那股力量忽的消失。
“是你啊。”
聞聲擡頭,跡夜眉毛挑了起來,整個人一下子有了精神,鬥志昂揚道:“是我。”
出來的紫耀看着似乎有些憔悴,只掃了跡夜一眼,就把他丟在原地,回身往方天府內去了。
跡夜一陣風似的追上去,攔在紫耀面前,伸手一揮,不知從何處幻來一把彎刀,烏金的刀身透着絲絲寒意,彷彿是凝聚着世上最大的仇恨。刀尖直對着紫耀,琉璃的眼睛被映出了一片玄色。
“碎日金?”紫耀正眼盯着這把彎刀,彷彿想到了什麼。
跡夜握着彎刀的手在空中劃出一道黑影,然後就聽見不遠處啪的一聲,方天府裡那琳琅滿目的寶器神物,不知碎了哪一個,嘩啦啦落在地上。
“亮出你的劍來。”跡夜挑釁地說。
紫耀收回目光,眉目間有些煩躁,衣衫輕舞,平地繞開那黑色的彎刀,揮揮袖只留個背影給跡夜:“小鬼,雖然殺了你事情會比較麻煩,但你如果繼續挑戰我的耐心……”
話音戛然而止,紫耀瞬間憑空消失,而他方纔在的地方,落着一把巨大的足有三四米長的黑色彎刀,確切地說,是刀影,將鋪着最柔軟銀尖靈草葉織成的地毯劃開一道大口子。
然而靈草畢竟是靈草,跡夜收回刀之後,靈草便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重新生長,自動編織成與原來無異的地毯。
前方十米的地方,身影剛落的紫耀皺起眉頭:“我心疼我親手捏造的這具肉身,不想傷了它,你可別得寸進尺。”
跡夜不說二話,揮舞着彎刀又追了上去。刀影時長時短,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每每都在幾乎要碰上紫耀的時候移開或是變短,讓跡夜氣惱不已。
“這不是你的刀,除了你爹墨煉,這世上沒有人能使得動它。”紫耀彷彿是一道紫影飄來飄去,淺淡的語氣卻在近處悠閒地傳來,刺激着跡夜。
跡夜更是怒火中燒,彷彿着了魔一樣,左揮右砍,到處衝撞,連着破壞了不少神器,似乎已經不將紫耀當做目標,只是單純地想要破壞而已。
良久,跡夜終於停了下來,彎刀點地,輕輕喘息着,暗中放出氣息感受紫耀的存在。
很好,他果然已經遠離了。正如跡夜所預料的,紫耀的力量恐怕不足以支撐他幻化神劍進行爭鬥,但是上神的威壓足以讓他可以輕鬆避開所有傷害。所以他勢必會選擇迴避。
跡夜拖着彎刀,在方天府裡行走,熟悉地像是在自己的府上。然後,第二次的到來,紫耀的房間。沒有任何猶豫,他揮袖打開房門,看到那副巨大的屏風,嘴角微翹,露出淺淺的酒窩。
雙手握刀,舉起,凝神,聚氣,然後猛的睜眼,那把巨大的彎刀直直劈向屏風。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屏風,就是真正封印着魔族的地方了。跡夜的黑曜石般的瞳孔開始顯現出紅色的火光,他已經能感覺到本尊近在咫尺了。
“咚”的一聲巨響,彎刀砸入地下三尺,深得把彎刀全部掩埋起來,但是擡頭,方纔有屏風的地方仿若無物,在他面前站着的,是紫耀。
跡夜維持着原本的姿勢沒有動彈,不說傾盡全力之後他是否還有力氣拔出彎刀來,但是那落空的一擊,力量的反噬也足夠他受的了。一滴,兩滴,嘴角滲的血正好落在碎日金刀上,漆黑的刀身卻一點兒也不在意,任由他的血瞬時滑落,並未出現吸血認主的情景。
“幻象而已,是碧兒那裡學來的。”紫耀閒閒開口,然後莫名地自己跟自己生起氣了,臉色陰沉了一陣,看跡夜發力拔出刀,搖着頭說:“我早說了,這不是你的刀。要殺我,換你稱手的兵器來。”
跡夜抹了把嘴角的血,掃視了屋內一圈,又看了了紫耀的神態,調整了氣息,笑着說:“這把刀,要砍紫耀上神自然是有些費力,不過砍個屏風應該是綽綽有餘了。原本我一直想着,如何才能殺了你救出我母后,想到你以己之身做封印,我突然又想,是不是隻要我破了封印,那麼你,也該消失了呢?”
話音剛落,對面的紫耀眼睛一眯,琉璃色的瞳孔逐漸變成金色,然後強烈的殺意釋放出來,洪水一般的捲來,沖刷着人的意識。
跡夜禁不住一聲咳嗽,又吐出幾口血,勉強靠着彎刀支撐着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