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的瞳孔瞬時收緊,盯着紫耀毫不掩飾自身的敵意。
鳳凰,神仙,惜綠……早知他的綠兒非同一般,但就算是她天生鳳命,他也絕不會放手。
“我既然告訴了你一切,你也該知道我的選擇。”
紫耀一掌拍在寧王肩膀,寧王頓時面前又是一片光明,只是這時鳳凰已然離去,只有尾羽掃過天際留下的光影,如此令人留戀。
“這一切就要看你怎麼做了。”
寧王心中激盪起來,惜綠目前還是寧王妃。若她果真是鳳命,那麼自己……
再回神,紫耀已經進屋了,安靜的院中只剩下他一個人。寧王靜默着站了一會兒,終於下了某種決定,朝紫耀的屋子長身一拜,然後利落轉身,走出了偏院。
有些事情早已在心中埋下種子,深深紮根,只不過一直沒有破土而出的機會。一旦見到了光亮,便開始瘋狂地生長。
寧王依舊是寧王,是那個戰無不勝的鐵血軍神,是部下眼中的絕對,百姓心中的英雄。只是從這一天起,有什麼東西,已經從本質不一樣了。是轉變,還是歷史,等待的不過是個結果。
紫耀在屋裡伸了個大大懶腰,心情愉快,覺得人間果然十分有趣。
下來度劫,他要守的規矩挺多,而凡人的理解與想象能力,實在要超過天上那些被玉帝管理地服服帖帖的神仙許多。
他不能使用神力,所以單是放了點氣息讓放在西邊的座騎浴火鳳凰感覺到,在神界與人界之間徘徊了一會兒。他也從沒說清自己的目的和碧霄天君的身份,不過幾句模棱兩可的話,便讓寧王自己想出了原因。
聽那個無所不知的照智元君說,凡間鳳凰就是皇后了。現如今寧王已然相信碧霄天君那個肉身是皇后命,等哪天回到京城,再找到人間皇帝這麼演上一回。
不知,可還有別人對此有興趣?看戲麼,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而且紫耀也很想看看,那位着實剽悍的碧霄天君,到時候會如何反應。
“傻子,你還在麼?開門開門,我是曉雲。”
紫耀正想着些有的沒的,門板被外面的曉雲敲得直響。紫耀正要去開門,便聽見“吱嘎”一聲,右邊那扇門被曉雲整個卸了下來。
曉雲看了那倒地的門一會兒,便完全沒了做錯事的想法,嘴裡還道:“沒想到這驛館的門這麼不經用,還不如我們那土地廟的兩扇破門,至少到現在還沒壞。”
紫耀笑着捏捏曉雲的手臂,雖然瘦,卻也能摸出幾分肌肉來,硬鼓鼓的,讓紫耀想起座騎鳳凰的羽腱。
“別摸了別摸了,癢死我了!”曉雲從紫耀手中逃出來,氣得大叫,“你這傻子,我那麼擔心你,你倒是一臉無所謂地坐在這裡欺負我,算我白擔心了!”
“擔心?爲什麼要擔心?”紫耀還想伸手過去,被曉雲躲開了。
“你說呢?寧王爺把這裡的下人都支開獨自來見你,那能有什麼好事?你又是個傻子,萬一得罪了寧王……”
“放心,他現在不敢得罪我。”紫耀淡淡地說。
曉雲愣了一下,把這句話放進腦子裡拆了又組組了又拆,確定沒有聽錯,纔不確定地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紫耀趁機抓着他的手臂亂捏:“寧王不敢也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放心吧,我答應要替你找個好的靠山,你只管安心就是。”
曉雲眨眨眼睛,看了紫耀半天,決定離開:“我以爲你只是傻,現在都瘋了。你今天遇到事情太多,趕緊睡覺吧,別睜眼說夢話了。”
睡覺是紫耀最喜愛的活動之一,只是現在他難得興致頗高,一點沒有睡意,追問道:“我現在不想睡。對了,你可知寧王妃的院子在哪裡?我有話要對她說。”
曉雲轉過頭,十分無力地看着他。紫耀渾然不覺自己有何不妥之處,泰然對視,目光正義凜然得讓曉雲覺得是自己心思不正。
“你想說什麼?”
“不是我想說什麼,而是她現在肯定想問我什麼。”紫耀十分自信地說。
曉雲再次後悔,當時不該見到死人起意,想去摸點錢財,結果救回這樣一個人。
“王妃想問你話肯定會找人來問你。現在已經是大半夜了,王妃早就休息了,你要是敢踏出這個房間,我……我就……”
曉雲惡狠狠想要威脅他,左右看看,一眼見到了落在地上的半扇門,於是上前一蹦,重重踩了上去,門板立刻斷裂。他又跳了兩下,終於斷成了兩段。
“看到沒有,這就是你的下場!不許出去,絕對不許出去!”
紫耀看看曉雲,又看看地上的門板,勉爲其難地點點頭。
曉雲大舒一口氣,這才放心而去,回到自己的房間,同樣一整夜沒敢閤眼。
***
袁峰最近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力,越發的不準了。
身爲寧王的副將,跟着寧王近二十年,早就對寧王無所不知了。然而最近他才發現,自己或許什麼都不知道。
先說寧王妃吧,原來他也只遠遠見過一眼,無太大印象。只是聽說寧王爲了她將皇位拱手讓人,而這寧王妃卻似還對他家王爺瞧不上眼,成親從未笑臉相待。前些日子更是一聲不吭跑到了西賀去,害得寧王未經聖意便帶兵西下,落了把柄。
雖然都知道寧王愛這王妃愛得死去活來,但不光是他,寧王手下不少人暗地裡都不喜歡寧王妃。他的眼裡,寧王妃不過是個工於心計不知好歹只會連累王爺的狐狸精。
不過最近和寧王妃一同回京,見識了那聞名天下的美貌,也同樣見識了所謂的皇家風範。雖是如傳言般的清冷無話,卻並非冷漠,相反還有一股包容之氣,似是溫柔似是解意。
袁峰不得不感嘆,他所見過的那些女人,和王妃一比,都差遠了。怪不王爺愛她至此。
對了,還有慕嶽。
慕嶽,他就要熟悉多了,是他的好兄弟,雖然年紀輕輕,看上去也不過是個文弱書生,腦袋卻一點不似讀書人的迂腐,做事非常靈活。
只是他也栽在了寧王妃的手上。原來也有傳言,說慕嶽和王妃有些什麼,只是一沒證據,二來寧王嚴令禁言,也就漸漸淡了。
慕嶽去外面有段日子了。袁峰好久不見他,卻先聽到他的噩耗,又見到他真人,得知他傷了腦子,唏噓不已。
而他就在他絞盡腦汁想要幫慕嶽尋個出路的時候,卻發現了件了不得的事,這慕嶽,似是對王妃不一般。或者說傷了腦子的慕嶽,不懂得隱藏了,對王妃的關注,也未免太明顯了些。
誰不知他家王爺領軍帶兵是有容人之量,卻在王妃一事上分外小心。袁峰提心吊膽,生怕寧王察覺什麼對慕嶽不客氣。
但是,這世道真的已經變了。或者說,他年紀大了,趕不上這些變化了。
行軍路上休憩時,原本跟在隊伍後頭被人帶着騎馬的慕嶽,竟然徑直跑到王妃的馬車座前要見王妃。王妃大大方方地答應了,下了車跟他兩個人一塊兒走到快瞧不見人影的地方在交頭私語。
寧王原本一停下就回馬去找王妃的,可他親眼看着慕嶽和王妃兩個人走遠,竟沒有多說一句話。眼中似乎有什麼閃了閃,竟轉開視線,又回到了前頭。
目睹了這一切的袁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愣在那裡直到寧王又到了他面前,笑問他:“怎麼不下馬歇歇?”
袁峰這纔有所迴應,忙不迭地下馬,還差點摔在地上。
“小心!”寧王扶了他一把,似乎心情不錯,“在想什麼?”
袁峰尷尬地不知如何回答。
寧王也不期待答案,自個往邊上找地一坐,讓馬在一旁吃草,目光一直都飄忽在慕嶽和王妃遠處的身影上。
袁峰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坐下,儘量保持沉默。
寧王摘了水囊喝了大口水,忽然開口:“袁峰,以你的本事,封將拜帥也非難事,跟着我卻只能做個副將,你可甘心?”
“王爺?!我……”袁峰一時緊張,無數話繞在心口,卻就是說不出來。擡頭看到寧王,發現他只是安靜地看着自己,並無怪罪或是別的情緒,像是單純的疑問。
袁峰平靜了心情,認真想了想,才道:“王爺,說實話,封將拜帥,的確也想過。只是不能跟着王爺,才更讓人不甘。跟在王爺身邊,替王爺做事,學王爺做事,比自己當將軍要好得多。若是哪天能得王爺十之一二,再小試身手,也不至於丟了王爺的臉。”
寧王聽了大笑:“袁峰,你這肺腑之言也說進我心裡了。好,我便等着那一天,只要你能證明自己,我便封你爲帥。”
袁峰一股熱血還沒冷下去,雖然覺得寧王用詞有些奇怪,倒也沒多想,滿心的躍躍欲試,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寧王轉過頭,視線對去,正是遠處碧璽和紫耀小小的身影。而他的目光,似乎在更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