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耀最近過得略有些寂寞,雖說天天地往人羣中湊,但以他現在的認識,能體會的也就只有表面的繁華熙攘而已,又怎麼抵得過他內心的空虛寂寞?
哎,此事無關風與月,只因碧霄天君對他的挑逗誘惑全然不爲所動。要說,清冷無情的神仙紫耀見多了,鐵面嚴正的神仙也不少,還不都是被紫耀逗弄的對象。可惜那些神仙個個都被玉帝調教成同一個模子,見到他便滿口仙規道義,比西邊的佛使還要羅嗦。
但是碧璽卻不同,大多時候都當聽不懂,朱脣微啓給你扯到別的地方去。次數多了,自然就顯假了。
紫耀可以肯定,碧璽絕對是在裝,裝正經,又裝淡定,裝得連自己都快不知自己到底如何了。但是九重天上小神仙們口中的那個碧宵天姑,大概不是真正的她。也正因如此,紫耀對她興趣更甚,非要讓她在自己面前露出真本性不可。
那照智元君說,這碧霄天姑最不愛欠人恩情,與人有什麼糾葛。既然她如今這樣一番身份,從身邊人下手,也未嘗不可。
正當紫耀費腦筋思索着怎麼套出個真正的碧璽來的時候,一個絕佳的人選自己送上門來。
那日紫耀照常出府去遊覽京城。前幾天將城內最繁華的幾條大街都逛遍,今天到了普通人家處,轉來轉去都是相同的景緻,逐漸失了興致。
不經意見三街之外的地方張燈結綵甚是漂亮,似是從未去過的地方,紫耀徑直就往那邊走。
還沒轉過第一條街,寧王府的護衛就攔住了他:“慕大人,前面不遠便是京城著名的‘煙粉街’,連着幾條都是花街柳巷,別髒了您的眼。”
“花街柳巷?”紫耀對這個名字很有興趣,“那裡有什麼?”
“呃……”護衛遲疑了一下,肯本不會想到紫耀不明白花街柳巷所指的含義,所以只能簡短地說:“聽說那裡新來不少西賀國的美女。”
“那就去看看。”美女紫耀還是知道的,水靈漂亮的女子更是喜歡的,於是拍手決定,大步往煙粉街走去。
“可是慕大人,現在還是白天,那裡,恐怕要晚上……”
話還沒說完,就跟配合他這話似的,一陣甜膩的芳香撲面而來,他們身邊一處民宅的門從裡面緩緩打開。
“兩位大人來得可真早。”粉桃色的抹胸,妖豔的水紅色外衣半露香肩,裡頭出來的女子云鬢微鬆,薄施粉黛,清麗卻又從骨子頭透露着嫵媚,令人無法拒絕的媚。
“西賀來的美人?”紫耀將她掃了一遍,點頭道,“是不錯。”
紅衣女子掩嘴嬌笑:“呵呵,這位大人定是沒見過西賀的美人兒了。她們啊,個個高鼻大眼,眼睛深得不見底。您若有興趣,不如進屋裡來喝杯酒,奴家這就幫您去叫。”
紫耀下意識往街那面五顏六色的地方望了眼,似是在遲疑。紅衣女子立即道:“大人不必看了,那裡是‘百花朝’的大門,而這裡恰是‘百花朝’的後門。這整條街上,就只有我們百花朝纔有西賀來的美女,您可千萬別錯過了。”
於是寧王府的護衛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那清冷淡薄原來和王妃不清不楚後來又據說和寧王曖昧不明的慕嶽先生,被一個妖媚的紅衣女人勾進了煙粉街最大的勾欄院百花朝。
就連紫耀自己都沒想到,裡頭等着他的,不是那千嬌百媚高鼻大眼的西賀美人,而是個滿臉褶皺頭髮花白不男不女的太監。
若不是這位總管太監着實帶給紫耀有趣的談話,估計他現在早已被紫耀一氣之下真的變成個美人兒了。
*****
從百花朝回來,紫耀心情甚好,隨即跟寧王要求,後天宮中舉行的正式歡迎寧王凱旋歸來的宴會,他也要參加。
目前的寧王自然無法拒絕紫耀的任何要求,一個凡人,怎敢與神仙爭?就算府裡府外已經將他跟慕嶽兩人傳得十分不堪,寧王也只能不在乎。反正,他也只要他的綠兒信他便可。
於是,那日早晨便奉旨入城在京中狠狠招搖一番與民同樂之後,寧王又帶着更加招搖的碧璽和紫耀入宮來赴宴來了。
文武百官早在殿內等候,遠遠便看見有三個人影被內侍引來。最左邊的一個一襲淺碧,宮裙式樣簡單,清新卻不失端莊。三支孔雀銜翡翠珠金釵綰住一整頭的秀髮垂在腦後,額前金色花鈿之中還鑲嵌着磨着水滴狀的淺色翡翠,尤如仙子下凡。
另外一邊,則是一抹叫人見了就移不開視線的紫色。紫耀不愛束髮,用不知從哪尋來一把銀質的梳子將頭髮理到一邊,露出飽滿的額頭和飛聳入鬢的劍眉。器宇軒昂,步履泰然,通身的貴氣逼人,令所有人自慚形穢。
而夾在中間身着修身月白色禮服明明也很瀟灑俊逸風流倜儻的寧王,卻就這樣生生叫人比了下去,完全掩沒在那清麗的綠色和富貴的紫色之中。待三人步入殿中,周遭紛紛的議論聲依舊沒有停止。
需知,成親之後,這可是寧王第一次主動帶着王妃來皇宮。那些聽說過皇帝與寧王妃韻事的大臣免不了要感嘆兩聲:難怪難怪。而第一次見到紫耀又聽過他與寧王傳聞的老臣們,則是一陣搖頭:妖孽啊妖孽!
在這個時候,碧璽與紫耀便充分展現了成仙上千年的境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淡定自若,一左一右在寧王身邊落座。不同的是,碧璽一臉事不關己,而紫耀則是四處惑人。
在他看來,什麼皇宮、貴族、重臣——也與大街上吵吵鬧鬧的庶民沒什麼兩樣。
不消半刻鐘,久盼的一聲“皇上駕到!”讓大殿瞬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起身下跪準備迎駕,紫耀卻只坐在原位,一眼瞥見那執拂塵前來傳話的總管太監正是在百花朝所見的故人,便友好地朝他點頭微笑。
誰知,這位總管太監架子卻挺大,連皇帝都進來了特意朝他瞥了一眼,他卻還是視而不見,半個眼神都不給他。
紫耀沉了臉,不爽了。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如此無視他紫耀示好的人,竟出現了麼。
正要站起來,卻發現了異樣。隱隱約約,自己的位置上似乎有個和自己相似的身影正跪在那裡叩拜。紫耀朝碧璽的方向,也是如此。
“你用仙術?”紫耀暗語問道,情急之下忘記了小仙該有的口吻,倒有幾分質問的口氣。
正好撐到了皇帝命人起身賜座,開始冠冕堂皇地稱頌寧王此次勝利。碧璽方纔放鬆,未注意紫耀的語氣,收回仙術答道:“就算貴爲人間的皇帝,也受不了我二人這一拜。若因此而折福折壽卻是無辜。不過幻個化影做做樣子,省下不少麻煩。”
紫耀見她真身上臉色比方纔蒼白了些,心中覺得彆扭:“你元神受損,這麼快就能用仙術了嗎?”
碧璽端起剛送上來的果釀喝了一口,臉色稍稍恢復了些,盯着前方端端正正回答:“你下來度劫,本就該融入人世,不可使用仙術。再說,你來時便讓我於人間多多關照你,指的不正是這種境況?”
紫耀撇了撇嘴,又在裝了,當他看不出來她方纔耗費了多少精元麼?幻術不難,但要對大殿之上如此多的人同時使用,若不是腹中的文曲星,她怕是早就倒下了。
還想說什麼,卻見她目光逐漸放空,看似在端詳桌上的菜餚,卻其實已經在靜氣運轉小週天了。紫耀摸摸鼻子,吞回要說的話,不去打擾她。只是心裡還是有些不痛快,其實他和碧璽異樣,也不喜歡欠人情。關照是一說,他也沒真期待碧璽如何照顧他。
正好這時候皇帝誇讚完了寧王,舉杯敬酒。滿殿朝臣也跟着舉杯,卻只剩碧璽一個人低頭坐着,別處的目光漸漸轉了過來,連寧王都察覺到異樣。
報恩的時刻這就來了。紫耀晃了晃,然後側身一靠,往寧王身上撞去,將他整杯酒都抖落在他自己的懷裡,成功地讓整個大殿的注意力瞬時都放在了他身上。
“這酒有問題?”面對突如其來的事情顯得分外鎮定的寧王立即俯身去扶紫耀,順便在他耳邊輕聲問道。在外人看來,兩人姿勢極爲曖昧,而寧王妃在一旁垂首靜坐的身影,越發顯得清冷落寞。
紫耀只朝皇帝看了一眼,抵過千言萬語。
可巧的是皇帝還真的命人在酒中加過料,高價從江湖上買來無色無味的化功散,對普通人無害,專門對付寧王這般武藝高強的。
皇帝那不善僞裝的眼神,寧王一眼便猜到了。默不作聲地起身,朝皇帝告罪去更衣。
一路走去,不難發現就在殿外隱着不下十個高手,而明明進殿的時候還沒有。看來皇帝這次,是真的想動手了。
寧王冷笑一聲,到了偏殿隨手將外袍丟給旁邊隨侍的公公,不過一個手勢,便立刻有人會意,悄悄退身出去,替他傳話。
他在這皇宮裡面,又豈會是毫無準備?一旦皇帝撕破臉面,他也無需再做那君子。爲的,不過就是個名正言順。
再說此時大殿之內,皇帝怒視紫耀,全場鴉雀無聲,就連碧璽被安靜得都回過神來。紫耀仰起臉,朝總管太監眨眨眼睛,又對皇帝點頭微笑。
“你是何人?”皇帝的臉色稍晴。
“在下慕嶽。”
“你就是慕嶽?”皇帝朝前傾了傾身子,“你是寧王府上的?”
“是,慕嶽跟着寧王,快有十年了吧。”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一切就按計劃進行着:“十年可不算短。看來寧王待你不錯,竟帶你進宮來,還是與王妃一起。”
“承蒙寧王擡愛。”慕嶽謙虛道。
“朕相信寧王的眼力,他看中的,自然不會有錯。不知幕公子在寧王身邊領何職位?”
紫耀眨眨眼睛看着皇帝,總管太監跟他說的那個極度文雅隱晦的詞不小心給忘了,府裡傳的是男寵,似乎也有人說過是狐狸精,該說哪個好呢?
面對皇帝期待的眼神,再看看碧璽,真不想讓他們失望,一定要是個大“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