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狂風亂噪。
五萬鐵騎兵臨城下,嚴陣以待。齊整的鐵盔粼光熠熠,是這邊關連天的灰色中唯一的一塊亮色。
一個時辰過去,這五萬鐵騎巋然不動,一字排開的半月陣型壓迫感十足。而被圍的涼州城內,早已亂作一團。
流年不利,他們西賀連遭天災,今年這一場大旱,更是讓全國上下苦不堪言。西賀國主無奈向南晏借糧。
南晏雖然富足,但邊境一直有北蕭西賀虎視眈眈,軍費開支佔了一年賦稅的大頭。南晏國主趁此機會大敲竹槓,美人寶器自不必說,西賀特產的汗血寶馬,開口便是一百匹,公母各半,讓西賀皇室心疼好久。
西賀國主的弟弟咽不下這口氣,命自己手下的親兵假扮成沙漠流竄的馬匪,到南晏邊境燒殺搶掠,據點便是這涼州城。
前幾次都做得很成功,誰知這一次搶出了大問題。誰曾料想,南晏寧王的王妃不在王府好生待着,竟跑到這邊陲小鎮來,被當做一般的民女給搶到了涼州城做奴隸。
寧王衝冠一怒爲紅顏,不出一天時間,竟調集了附近關口的五萬精兵,直奔涼州而來,要他們把王妃交出來。
交,便等於承認了王妃是他們西賀所掠,也等於自認那些馬匪皆是西賀官兵所扮;不交,這位寧王可不是好惹的主,一個不小心,五萬鐵騎滅個涼州城,對這位鐵血軍神的寧王來說,也不過轉念之間的事。
涼州城主也力克愁得差點拔光自己的鬍子。幸而府中還有幾個靠得住的門客,替他出了主意。
半個時辰之前,有人上城樓喊話給寧王,道他們已經在城內四處搜索可能被馬匪藏起來的寧王妃,請寧王殿下稍安勿躁。
寧王果真再無動靜,連在馬上的姿勢都未曾改變。只是那樣的沉默,加着這不時呼嘯的風沙,更讓人覺得心驚。
終於是尋到了那個應該是寧王妃的女子,也力克親自去請罪,希望能夠化解這一場矛盾。卻不想寧王妃發着高燒昏迷不醒,請來大夫珍視,寧王妃身上竟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
也力克欲哭無淚,差點就拿把彎刀去寧王面前自刎、求他放過涼州城的百姓了。若是寧王的妻兒真在他手上出了個什麼閃失,那後果是他不敢想象的。
思來想去,最後一頂軟轎把寧王妃擡上了城樓,自己壯了膽,站在一旁對寧王說,那膽敢擄劫王妃的大膽馬匪已經被西賀就地正法,王妃也已經救出。原該將王妃即刻送到城外來與寧王團聚,但是王妃受了驚嚇,身上又有身孕,恐怕城外這刀光劍影的動了胎氣。爲了王妃和腹中胎兒着想,還請城外這五萬大軍先撤了,這廂再命人用馬車把王妃送到城外來。
這天上的雲越聚越多,大中午的天色卻像是在晚上一般。風捲着塵土越吹越烈,寧王座下的副將袁峰吐掉了吹進嘴裡的沙子,見寧王久久沒有回覆,不得不出聲提醒:“王爺,您看……”
寧王定定地望向城樓之上。涼州的城樓建得並不高,寧王的眼力又是極好的,那躺在軟轎上的人是他今生今世絕不會認錯的人。
只是,放在西賀人說什麼來着,她有了身孕?寧王抓着繮繩的手緊了緊,由於乾燥關節處的皮膚開裂,異常地疼痛,卻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了。身爲孩子的父親,他竟然不知,還是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傳令……”寧王緩緩擡起手,剛一開口,突然一道電光從天邊直直往這邊劈來,把灰暗的天空霎時晃得明亮。緊接着便是轟隆的巨響,伴着天上閃電的張牙舞爪,像是天被生生撕掉了一半似的。
城樓上的西賀官兵由於站得高,離雷電靠得更近些,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象嚇得六神無主,就連寧王軍中也有些人心惶惶了。不過寧王筆直挺坐在馬上,光是那背影,就叫人看着安心。彷彿就算天塌下來了,他也能頂着。
“全軍聽令,即刻收隊,後撤十里待命!”寧王用了內力,蓋過了呼嘯的風聲,也用他的聲音消去了雷電在士兵腦中的影響。
“是!”
不久天上劃過第二道閃電,好像是離這邊更近了些。隨即大雨傾盆而下,寧王的軍隊整個都在雨中淋個正着,依然有條不紊地收兵撤退。
寧王見他們已然開始後退,單身獨騎到了涼州城下,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城樓上的弓箭手射程範圍之內,擡頭傲然道:“如此城主應該可以安心了。此處風急雨大,賤內身子不適,還請城主體諒。”
也力克纔剛從雷電突襲之中反應過來,忙不迭命人把王妃擡下城樓。誰知走了大半,第三道驚雷閃現,竟是正對着城樓劈過來。擡轎的士兵受驚手一滑,軟轎便直接從階梯上落了下去。
這一切發生在內牆,也力克一見此景,腦中立刻一片空白,忽然間一個玄衣銀甲的身影從他眼前晃過,一手抱起了寧王妃,又在城牆頭輕輕一點,直接從十幾米高的城牆上跳了下去,落在馬上。
身經百戰的良駒彷彿習慣瞭如此,仰天一嘯,即刻向南晏軍隊飛馳而去。
彷彿做夢一般,這一切就這樣發生,然後消失。待到寧王離開後,天上的烏雲竟然很快散去,驕陽高照,一切如舊。
誰都沒有注意到,城門外的角落裡,橫屍着一隻被雷劈得焦黑的可憐的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