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夜小仙,來嚐嚐我做的點心吧。”
跡夜立在門口,紋絲不動。
暖玉回過神疑惑地看着他,忽然一拍腦袋,抱歉道:“我想起來了,紫耀上神說過,這裡的東西,一般仙人是看不見的。我也是穿了這身羽衣之後,才能夠看見。”
說着暖玉移步走了過去,水藍色的衣衫隨着她的動作閃閃熠動,流轉着紫色的光華。
“你帶着你走吧,屋子裡其實也沒什麼擺設,不會撞到的。”
暖玉伸出的手未至跡夜的掌心,就被玄色的衣袖揮過。跡夜繞開暖玉,大步走過了這一片屏風,往屋裡而去。
好脾氣的暖玉收回手,也不覺得難堪,爽朗笑着跟了上去,自言自語般地說:“我們跡夜小仙不喜與人親近啊,也是,我又不是我家神君。我一個人在這裡待很久了,好不容易見到人難免有些興奮。對了,小仙怎麼會突然來這裡,是來找紫耀上神的嗎?可惜上神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不過算着日子也快了。不如跡夜小仙同我一起在這裡等?”
“好。”跡夜望着暖玉忽閃忽閃的眼睛,似是禁不住她眼中的懇求,緩緩點了點頭。
暖玉開心地拍着手,興奮地在屋裡走來走去:“那是最好了!跡夜小仙,你坐這兒吧,來這裡有椅子,我再去端些點心來。”
跡夜眯着眼睛笑着,雙手背在身後,寬大的袖中變幻着手勢,配合着以意念聚集的力量,悄然形成一道利箭。
破元印,破碎形態,幻滅元神,留下他魔族特有的印記。說不清爲什麼,當初明明有其他更加簡單更加方便的方法置步回於死地,卻花了大力氣使用了破元印,至於留了些破綻。或者,他從開始便希望碧璽知道。
誠然,碧璽是溫善恭順的。但腹中的時候,跡夜卻總是聽到另外一個聲音,叫囂着要毀滅一切。那時跡夜便在想,無論如何,都要讓碧璽成魔。
雖然系出同宗,但神族與魔族之間的修煉卻大相徑庭。神族節慾,非要參悟七情六慾凌駕之上,才能更進一個階段,馭衆生而使用自然之力。相反魔族卻是以人性最極端的情緒作爲自己的力量,恨也好怨也罷,爲何要抑制?不妨用作自己的力量,對付那些惹自己怨招自己恨的人。
破元印算是跡夜的驕傲,不見血地殺人,卻是徹底地毀滅,不留半點餘地。而且,是將那人用最美好最完整的方式停格住,等他的同伴去發現,卻親手摧毀,奪去所有的希望。
暖玉到底是單純,也因此,碧璽似乎對她更多照顧。不管那日的試探是否叫她發現了端倪,不管她是否會將自己的事告訴紫耀,今天來了此地,就不會留下活口。
似是感應到了一般,暖玉突然回過頭,飛揚起的裙角在空中劃出半個圓圈,水光粼粼般的流光刺眼。跡夜移開視線,一面將手中化成的利箭朝着暖玉的胸口射去。
破元印的光芒照在那一身水色羽衣,反射出了銀紫色的光圈,瞬時將暖玉吞沒。那是跡夜從未見過的場景,勉強着睜開眼睛對上那一片光芒,猛然一震,動作僵硬在原地。
漸漸退去的光圈中,不只有暖玉,身邊還有個人影。光未散盡,他便慢悠悠踱了幾步上來,銀紫色的長髮垂在腦後,與暖玉身上的衣衫相互映襯。
“真是不枉我用頭髮織了這件羽衣,還拉下臉皮去跟道德天君學了幾道符咒,看起來效果甚巨嘛。”
一如既往的玩笑口吻,臉上卻是跡夜從未見識過的冰冷,瞧着跡夜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已然入手的獵物,清淺的琉璃色眼眸藏不住嗜血的紅色。
紫耀,神族第一的戰神,果真是名不虛傳。
跡夜勾起嘴角,雙脣緊緊抿着,把喉頭的腥味嚥下了下去。在紫耀的眼中,他已經看到了此刻自己的狼狽模樣,胸口那支本該刺穿暖玉的利箭若是再進幾分,自己說不定便沒有這樣挺立以對的信心了。幸而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封住了這支利箭,卻也防不住受到影響。
紫耀已然是勝利者的姿態,當暖玉在他身後頹然倒地,抱着自己嚶嚶啜泣的時候,他立即轉身回去扶起她,目光溫和,柔聲細語地勸着,完全把跡夜當做空氣。
“好了暖玉,你已經做了很好了,不用怕,有我在。你看,殺害步回的兇手就在眼前,是你親手抓住的。”
紫耀的話卻像撕開了暖玉傷口,暖玉乾脆埋下頭,放聲大哭起來。雖然很想爲步回報仇,但是看到是跡夜出現時候的震驚和心痛,同樣也是撕心裂肺,卻要一直忍着,不能流露出分毫,彷彿彩排很久一般地笑着接待,最後等來了真相。
緩了氣,跡夜冷笑一聲,對着拍着暖玉的背溫柔安慰的紫耀道:“沒想到戰無不勝的戰神紫耀,竟要依靠個小小仙子設局暗算,你們神族的氣概,不過如此嗎?”
若非是暖玉在此,他不一定會動手;若非是暖玉一臉天真裝作不知情,他也不會如此魯莽動手。可氣的是他竟真的相信了暖玉,以爲她說的都是真的。就算是自己經常說着假話,被人欺騙也讓跡夜憤憤然。
“話不能這麼說。你不去暗算別人,這破元印又怎麼會反噬到你自己身上?再說了,你授意王母把我們幾個困在瑤池,自己卻繞到我府上來偷窺,這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我們神族向來寬厚大度,對付你這樣的人,再費上力氣就不值了,不如讓你自食其果。”
紫耀架着暖玉放到一邊的牀上,眼神往屋門口的方向瞥了瞥,不過被屏風擋着,看不清屋外的動靜。紫耀走到跡夜跟前,伸手蓋上他的腦袋,任憑跡夜掙扎,結果卻只能讓胸口的利箭刺入得更深些罷了。
“是你叫銀硃去神魔之井送死的吧,看來你已經猜到這方天府的乾坤。當年封印你母親的時候竟沒注意腹中的你,留了漏洞讓你跑了出來。王母手段也不一般,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生生讓你這一身魔氣成了文曲星,騙我還特意替你做了這個肉身。現在,你也該玩夠了,身子呢,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到你母親身邊去。憑你,是打不開這個封印的,不要再妄想了。”
說着紫耀自嘆一聲,感慨道:“我到底是心軟啊,捨不得見你自食其果魂飛魄散,還放你去母子團聚。”
跡夜使勁地後退,眼角忽的掃過一道光,竟是門口擺放的屏風在熠熠生輝,腦中飛速閃過幾縷思緒,卻沒有精力抓住,欲要拼了最後力氣推開紫耀。然後,紫耀竟自己鬆了手。
一時失去重心踉蹌着跌倒的跡夜,迅速在地上翻了個身撐起來,卻見是碧璽一手將紫耀的手反握在身後,另一隻手幻化出輕軟的絲帶,伸向自己繞了起來。
“碧兒?你怎麼突然……啊,你不要誤會,聽我解釋,我不是在欺負小夜,是他……”
紫耀的話還未說完,碧璽忽然將他往前一推,借力飛出門外,還帶上了跡夜。紫耀愣了愣,慌忙追了出去:“碧兒,你要做什麼?快放下跡夜,他是魔族太子,是殺了步回的人啊!”
碧璽恍若未聞,腳下生風,似乎飛得更快了些。
這樣都沒反應,莫非已經知道了。難道是要帶去誅仙台正、法?這倒像是碧璽的作風。紫耀急忙準備喚行雲,天邊忽紅,是丹樺從瑤池跟了過來,嘶鳴一聲停在紫耀身前。
紫耀縱身跳了上去,追在碧璽身後又道:“碧兒,趕快停下,你是殺不了他的。若不趁現在封印,到時候他若是恢復,後果不堪設想。”
碧璽只是瀟灑地用一身的神力在九重天飛馳,把紫耀的話當做耳畔風,一路飛到了神魔之井。
然後二話不說,將跡夜丟給正浴血奮戰的銀硃,一手挑開正夾擊着銀硃的正虛玄無兩個神君,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
“悉清鏡?”跡夜抖落身上的絲帶,接着銀硃之力站了起來,看到碧璽的動作不過一下的驚訝,立即便反應過來,從袖中幻出其餘三面鏡子,扔給碧璽。
四方鏡,東如是,西緣來,南洞塵,北悉清,四面懸浮在空中的鏡子兩兩相對,忽的放出耀眼的光束,在場幾乎所有人都不得不閉上了眼睛。只有碧璽,碧綠的瞳孔似乎並未受到影響,待到四面鏡子慢慢消失,只剩下形成的這一條光束,碧璽一躍而起握住這一條光束,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入了神魔之井。
頃刻間,天崩地裂,九重天整個晃動了起來,就像是暗地積蓄已久的力量,突然間有了宣泄口,排山倒海而來。
妖族們歡欣鼓舞,雖然蜷縮在地上,眼中卻閃着希望。而仙官們扶着書案止住一陣陣的暈眩,眼中是未知的驚恐。就連破了結界出來的玉帝,都被這非同尋常的震動晃得摔了一跤。
整個天庭,除了始作俑者的碧璽,也就只有端着茶杯倚在桂花樹下的月老最爲悠閒。這震動叫樹上的桂花紛紛落了下來,掉在杯中芳香撲鼻,入口還有沁人心脾的甜味,最是宜人。
拂去衣袖上的桂花,月老聞着桂花茶的香味,目視着遠方:“早說了,天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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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動滴撒花,3K啊,拼死拼活,終於把卷二給完結了~目視遠方,真是勝利在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