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慕

認過親,一家人一起用了飯,魏老夫人讓郭氏扶了她回佛堂禮佛,其餘各人便也散了。

楚瑤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魏夫人留了下來。

魏夫人遣退了下人,待房中只餘她與楚瑤二人,才笑眯眯的道:“你那婢女倒是衷心。”

說的是剛剛猶豫着不願離開的青青。

楚瑤笑了笑:“青青在大燕時就跟隨在我左右,雖爲婢女,卻與我情同姐妹。”

魏夫人點了點頭。

一個公主,卻願與婢女互稱姐妹,怎麼看都不像是驕矜任性之人。

“我這個人憋不住話,把你留下來其實是有些事想問你,”魏夫人道,“關於五年前你在大燕別苑沐浴一事,你可能詳細的與我說一說?”

楚瑤放在膝頭的手微僵,擡頭看了她一眼。

只見魏夫人仍舊笑眯眯的,似乎只是在問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你別覺得是祁兒在我們面前告你的狀,他之前從未與我們提過此事,是後來楚魏兩國決定聯姻,他不願意,在我一再逼問下才說出來的。”

“有這樣一件往事擋在中間,相信公主起初應該也是不願嫁到我魏國來的,之後也是爲了國之大義才最終妥協,那麼應該也能理解祁兒纔是。”

楚瑤看着魏夫人的臉色,笑了笑:“母親真是快人快語。”

“既然您問起來,這件事也沒什麼不可說的。”

“當年我在大燕別苑一處溫泉沐浴,準備起身時卻聽外面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似乎是風吹過花藤。”

“但當日無風,那聲音又有些大,所以我便警覺起來,泡在池子裡沒有起身,而是用眼角餘光向那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就見別苑的院牆上有一道細縫,縫中似有人影閃過,緊接着一隻眼睛就貼了上來,眼珠來回轉動。”

“我驚覺有人窺探,未免打草驚蛇,始終泡在池子裡沒動,而是藉着口渴讓青青給我倒了杯茶,順便悄聲告訴她外面有人,讓她帶人前去捉拿。”

“之後……就如您所知,外面被抓到的人是世子,世子又堅稱他沒有偷窺,只是在牆外摘花。”

“但是他當時身邊只帶了一個貼身的小廝,周圍再無旁人可以爲他作證,而附近也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所以就那時的狀況來看,確實再找不出其他有嫌疑的人。”

魏夫人瞭然的點了點頭:“這麼看來,似乎確實如此。不過,不管你信不信,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是要爲自己的孩子說句公道話的。我家祁兒爲人正直,絕做不出這等齷齪事來。”

“他當時之所以在牆外,確實只是去摘花,因爲我素來喜歡九重葛,他在大燕見不到我,又思念於我,偶然路過你那別苑的院牆外,見牆上開滿了九重葛,這纔去摘了幾朵。”

“我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誤會,最後又爲何會弄成這樣的結果,但我敢保證,偷窺你的絕不是他。”

“你那時若給他個機會解釋,或是好好的查探一番再將此事報與燕帝,說不定就會是另外一番結局。”

楚瑤當初那座別苑的院牆上的確是開滿了九重葛,這個她記得,而且當時魏祁被抓進來時,手中仍舊死死的握着幾朵沒有鬆開。

這麼說起來,似乎其中確實是有什麼誤會。

但是……

“母親,我在大燕看似榮寵,比其他質子都過得好,但其實我纔是最不自由的那個,因爲我身邊奴僕衆多,而這些人又大部分都是燕帝派來的人,我身邊發生的任何事,乃至於我的一舉一動,隨時都會被報與燕帝。”

“當時世子被抓了進來,立刻有人將此事上報上去,根本是我無法阻攔的,以我當時的身份和處境,被人偷窺卻還幫着這個人說話,只會讓人懷疑我與世子有染,不管是對我還是對世子,都沒有任何好處。”

魏夫人似乎有些驚訝:“給燕帝報信的人不是你的下人啊?”

楚瑤搖頭:“不是,我身邊的人不會在未經我允許的情況下就私自去給燕帝報信,會毫不猶豫去做這種事的人,都是燕帝留在我身邊的人。”

這樣啊……

魏夫人緩緩點頭:“那這件事你爲何不與祁兒說清楚呢?他一直以爲是你讓人去給燕帝報信的。”

楚瑤神情不變,淡淡道:“世子並未問過。”

這……

魏夫人一噎,旋即失笑:“你們兩個啊……一個不問,一個不說,真是……”

“罷了罷了,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管那麼多做什麼。”

楚瑤看着魏夫人臉上哭笑不得的神色,沉默片刻再次開口:“母親既然知道這其中曲折,當初又爲何會同意這門親事讓世子娶我呢?”

她原本以爲魏祁的家人讓他娶她是爲了兩國聯姻,魏祁願意答應是爲了報復她。

但如今看來,似乎又不是……

最起碼,魏夫人看上去不是。

魏夫人笑了笑,眼中有些看熱鬧的狡黠。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就是看祁兒提起你就生氣,所以才讓他娶你的。”

“我家祁兒啊什麼都好,就是明明年紀不大卻總愛裝作一副老成模樣,像個小老頭兒似的,無趣得很。”

“年輕人就有該有朝氣一點嘛,他這樣不喜不怒的,就算將來大業得成了,又有什麼意思?所以我想着把你娶過來氣氣他也挺好。”

楚瑤在心裡想了千萬個理由,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竟愣了半晌沒反應過來。

魏夫人指着她道:“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就很有意思。”

“……”

楚瑤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魏夫人那裡出來的了,只知道一出來就看到魏祁等在外面,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是母親讓我在這裡等着你的,不是我自己要等的。”

見她看向自己,魏祁直接甩出一句。

楚瑤沒有說話,直到走到他身邊,才幽幽的說了一句:“我有點兒羨慕你呢。”

魏祁皺眉:“羨慕我什麼?”

“羨慕你傻。”

說完並未停留,繼續向前走去。

“……珍月!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魏祁回過神追了上去,滿臉怒意。

楚瑤卻又喃喃的唸叨:“傻人有傻福啊,多好。”

呸!好個屁!

魏祁心裡罵了一句,但這樣難聽的話自然不會對着一個女人說出來,只能憋在心裡,一邊跟着她一邊咬牙:“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麼就傻了?”

“母親現在一定很高興。”

楚瑤又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這都什麼跟什麼?

魏祁簡直莫名其妙。

而此時的魏夫人聽說自家兒子被公主嗆了,果然笑的樂不可支:“我就知道給他娶這個媳婦沒錯,看看多有意思。”

宮人:……夫人的笑點我也是不太懂。

…………………………

蕭謹言噗地一聲把嘴裡的茶噴了出來,狼狽的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你都沒聽進去嗎?爲什麼好端端的把公主氣的和你分牀而眠?還畫地爲界?”

這是夫妻嗎?這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啊!

魏祁避開他噴出的茶又坐了回來,翻過一個茶盅給自己倒了一杯。

“所以說,跟這個女人就不能講理。我原本想好好跟她把話說清楚的,她非但不聽,還跟我發脾氣。”

蕭謹言搖頭:“這珍月公主看上去不像是這種蠻不講理的人啊,你是怎麼跟人家說的?你告訴我。”

魏祁把自己昨晚對楚瑤說的話說了出來,誰知纔剛開了個頭,就被蕭謹言打斷。

“你一上來就告訴人家娶她非你本意?”

“是,本來就非我本意,若不是……”

“世子!”

蕭謹言再次打算:“我若是公主,我會打你的!”

剛剛成親第一個晚上,本應是柔情蜜意的時候,新婚丈夫張嘴第一句話就是娶你非我本意。

“公主是多好的脾氣,纔沒一拳砸在你臉上啊!”

魏祁面色一僵:“你們怎麼一個個都幫她說話?我本來就沒想娶她,有何說不得?”

“你沒想娶她不是也已經娶了嗎?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說呢?說出來了又有什麼好處呢?何況你想把話說清楚也是想解開曾經的心結吧?既然如此你直接說後面的事不就完了,爲什麼要先說這句?說完這句後面無論你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啊!誰會聽啊!”

你上來就先打了人家一巴掌,還指望人家好好地安安靜靜的聽你後面的話?那不是做夢呢嗎?

魏祁聽他嘰裡咕嚕說了一大推,說完之後自己竟然噎了半晌無法反駁,心裡更憋悶了。

本來是想找他念叨唸叨發泄一下,結果又被教訓了一頓。

他咕嘟咕嘟兩口把茶灌了下去:“反正她也不想嫁給我,我們就這樣分開過挺好,誰也礙不着誰。”

“所以,既然覺得挺好,世子你來我這兒做什麼?炫耀嗎?”

魏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