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告

楚滔聽到消息讓人把楚二孃和柳氏帶過來的時候, 楚二孃渾身都溼透了,頭髮上還在滴答滴答地滴水, 面上戴着的紗巾早不知落到哪裡去了, 臉頰上杯口大小的疤痕十分猙獰。

她剛剛幾乎嗆死過去,現在走都走不穩, 由下人攙扶着進來, 結果下人才一鬆手,她就癱倒在了地上, 臉上仍然帶着驚恐之意,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柳氏也沒好到哪裡去, 兩隻袖子都半溼着, 身上亦有水漬, 鬢髮散亂,一看就是剛跟人撕扯過一番。

但神情卻十分兇悍,仍舊恨恨地瞪着楚二孃, 像是要把她瞪出個窟窿似的。

吳氏亦是收到消息剛剛趕來,見自家女兒被人欺負成這樣, 心疼壞了,撲上去扶着楚二孃的肩膀喚了聲我兒,緊接着目光像是刀刃似的瞪向了柳氏, 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臉。

“好你個賤婢!竟敢對我兒動手!你還知不知道尊卑!”

柳氏半點兒沒跟她客氣,刷的一下把她的手推開,怒目道:“我對她動手怎麼了?你自己沒管教好孩子,就別怪別人出手替你管教!”

吳氏本想借機抓花她的臉, 免得她再憑着那副狐媚樣子勾引楚滔,誰知這連賤妾都算不上的東西竟敢還手,氣的她鼻子都歪了。

她指着她的鼻子還欲說什麼,卻聽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嚇的她一哆嗦。

楚滔一掌拍在了几案上,怒斥道:“吵吵鬧鬧拉拉扯扯的像什麼樣子!你們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國主放在眼裡!”

一進門就在互相撕扯,好像都沒看見他似的。

楚滔今日本來就很心煩了,現在更煩,看什麼都不順眼。

柳氏趁着吳氏這一哆嗦的工夫,先往自己臉上狠狠扇了兩個巴掌。

“妾身身份低賤,對二娘子動手的確是我的不是,我的錯我認,不管您待會兒要怎麼罰我,我先自己罰了自己再說。”

說着又擡起頭,道:“但是君上,您是知道妾身的,妾身從不是那不懂事的人。”

“今日實在是二娘子發了瘋,要拉着咱們宮裡的人一起去死,所以妾身一怒之下才沒把握好分寸,對她動了手。”

柳氏跟了楚滔有一段時間了,楚滔之所以喜歡她,一方面是因爲她有一副好相貌,另一方面就是她知情知趣,會看人臉色。

他去她那裡多的時候她不恃寵生嬌,他忙起來不常去的時候她也不想盡辦法爭寵,就安安靜靜地待着,等他下次再去的時候更用心地討好他。

所以今日下人來傳話說柳氏把二孃推進了水裡,他簡直不敢相信。

不過……這拉着宮裡的人一起去死是什麼意思?

他皺眉看着柳氏。

柳氏知道這就是讓她繼續說了,瞪了楚二孃一眼之後沉聲道:“今兒個妾身像往常一樣去園子裡逛了逛,結果走到南邊兒那座假山的時候,聽見二娘子在裡面說話。”

“您知道她說什麼嗎?”

她聲音忽然拔高了幾分,卻也不是真要得到回覆的樣子,不等人接話便繼續說道:“她竟然要瞞着您去外面散播珍月公主和魏世子的謠言,說魏世子當年在大燕偷窺過珍月公主沐浴,珍月公主的身子早就被人看光了!”

話音落,楚滔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轉頭看了一眼吳氏。

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可沒跟楚二孃說過。

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楚二孃還沒破相,且還有婚約在身,他一個做父親的,怎麼會跟自己未出閣的女兒說這些?平白教壞了她。

吳氏被他看的又是一抖,舌頭有些打結,支支吾吾地道:“這……這怎麼能是謠言呢?這可是大哥……先王親口說的。”

“那又如何?”

柳氏梗着脖子道:“是先王親口說的,二娘子就可以隨便亂說了嗎?就可以揹着君上私自行事了嗎?”

說着視線又轉回到楚滔身上。

“君上,妾身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不懂那些家國大事,但也知道現在魏國和咱們楚國那是水火不容!”

“好不容易您想辦法請動了周國過來幫忙,咱們終於能喘口氣了,二娘子卻又要上趕着去惹惱魏世子!”

“原本魏國之所以攻打過來,是因爲孟氏死了,珍月公主惱羞成怒,這才驟然發兵。”

“可您一把周國的援軍請來,他們就停了,說明魏世子還是有腦子的,不願爲了給珍月公主出氣就讓魏國吃虧。”

“可若是二娘子把這樣的風言風語傳了出去,魏世子當着所有人的面被撕了臉皮,那還不硬拼着一口氣打過來啊?”

“到時候周國兵馬萬一撐不住呢?萬一他們臨陣脫逃了呢?咱們該怎麼辦?在這宮裡等死嗎?”

說到最後越發憤憤,瞪着楚二孃道:“就因爲你一句話,就拉着我們所有人陪你一起死嗎?!”

楚二孃身上被人披了條毯子,此時也有些回過神來了,反駁道:“你怎麼知道周國兵馬就一定撐不住?萬一他們贏了呢?萬一他們把魏國打敗了呢!”

“打敗了又怎麼樣?他們難道還會把從魏國手裡搶回來的國土還給咱們楚國?到時候還不是剛出虎穴又如狼窩!有什麼區別!”

楚二孃渾身發抖,上牙磕着下牙哆哆嗦嗦的半晌沒有說話,目光有些閃躲。

她只是個閨閣女子,在臉被燙傷之前一直被家裡嬌寵着,每日想的最多的就是穿什麼衣裳好看,哪裡又出了新的胭脂和首飾,柳氏說的這些她哪裡想的到。

左思右想也反駁不了,只能嘴硬道:“那照你的意思?就這麼放過珍月嗎?”

“我們楚國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她的錯!她明明是我楚家的女兒,卻幫着外人來對付我們!憑什麼我們現在進退維谷,她卻還能在魏國高枕無憂,被人如珍似寶的捧在手心兒裡!”

柳氏冷笑:“我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也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揹着君上偷偷行事。”

“不像你!爲了報一己私仇就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我沒有!”

楚二孃尖聲辯駁道。

“呸!”

柳氏啐了一聲:“你不就是因爲自己燙傷了臉所以記恨珍月公主嗎?”

“明明是自己跑到人家的公主府裡胡鬧出了事,結果卻怪主人家!”

“燙傷”二字像是一根刺,狠狠扎進了楚二孃心裡,讓她登時就發了瘋,紅着眼睛縱身便撲了過來。

“賤婦!你給我閉嘴!閉嘴!”

柳氏哪裡會讓她討了便宜,迎上去就扯住了她的頭髮,一邊撕扯着一邊還不耽誤嘴上的叱罵。

“憑什麼讓我閉嘴?啊?我說錯了嗎?”

“當時珍月公主都嫁出去多久了?你自己鳩佔鵲巢出了事還有理了你!”

不過這次兩人並沒有撕扯太長時間,很快被楚滔派人拉開。

楚滔氣的呼吸都粗重了幾分,擡手指了兩人半晌,最終一甩袖:“把二娘子帶到自己宮裡關起來!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放她出來!”

吳氏哪料到自己的女兒吃了虧結果還要受罰,正欲說什麼,楚滔已經又指向她。

“還有你!不許去看她!什麼時候都不許!”

最後才又看向柳氏:“你……回扶柳宮面壁思過!扣除半年月例!”

扣半年月例?那不跟沒扣一樣?本來現在宮裡窮的就已經發不起什麼月例了。

吳氏又氣又惱,卻也不敢反駁楚滔。

柳氏則盈盈一拜:“是,妾身遵命。”

乖順的好像剛纔如潑婦般打架的不是她似的。

楚滔不想再面對這些惱人的事,轉身甩袖離去了。

柳氏在他走後仰着下巴對吳氏和楚二孃冷哼一聲,亦轉身離開了。

…………………………

“嘶……輕點兒。”

回到扶柳宮,柳氏才發現自己左手無名指的指甲不知什麼時候劈了,從中裂開一道口子,半拉指甲幾乎翻了起來。

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婢女小心翼翼的給她上了藥,又用布條將指尖兒包好,這才放了下去。

“您剛剛可嚇死我了,我差點兒沒忍住直接對二娘子動手了。”

楚二孃要離開假山的時候,柳氏忽然衝了出去,她還以爲她是爲了珍月公主要殺了楚二孃和那婢女。

好在她反應快,看出柳氏不是真的要動手,這才及時收住了自己幫忙料理收屍的念頭。

柳氏笑了笑:“事出突然,我這不也是沒法子了嗎。”

說着又收斂了神色,看着這僞裝做婢女的人道:“剛剛楚二孃在假山裡說的那些話,你就當沒聽見,不要去跟孟郎君他們說。”

無論那所謂的偷窺事件是真是假,現在公主已經嫁到了魏國,且和魏世子夫妻和睦,這樣的話都不能傳出去壞了他們之間的情分,即便是傳給孟家也不行。

孟郎君雖然沒說,但柳氏也能看出他對珍月公主的情誼,這事萬一讓他知道了,只怕他心裡要對魏世子有成見。

那婢女雖是孟家派來的人,但也分得清輕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遂點了點頭:“奴婢知道,這件事就爛在奴婢肚子裡,誰都不會說的。”

柳氏嗯了一聲,思索片刻,忽而低聲道:“其實……我剛剛想了個主意,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