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百日

楚瑤原以爲孟氏父子之後到的應該是顧白, 然而率先抵達的竟然是魏禕魏禮兩兄弟。

“我正好要回去探望母親,聽說侄兒出生了, 便順路過來看看。”

魏禕如是說道。

魏國自立門戶之後, 他被封爲永平王,如今爵位與楚瑤一般。

魏禮則是被魏延夫婦特地派來的, 專程來看他那小侄兒。

“母親還讓我隨行帶了個畫師, 技藝一等一的好,就爲了給小侄兒畫幾幅畫像帶回去讓他們看看。”

他如今已經年近十六了, 身量長高了很多,面容與魏祁頗有幾分相似, 但看上去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魏祁在人前冷漠沉穩, 又因長年身在戰場, 即便相貌俊朗,身上也自有一種殺伐之氣。

而魏禮則是真正的翩翩君子,長身玉立, 一看就是個飽讀詩書的儒雅之人。

他們兄弟三人許久未見了,魏祁很是高興, 收了兩人帶來的賀禮之後,自帶着兩人喝酒去了。

楚瑤笑着讓人將他們送了出去,等人都走遠了, 才吩咐柳氏讓人去盯着點兒,尤其是魏禕。

柳氏應諾,沒有多問爲什麼,轉身便離開了。

青青蹙眉, 在楚瑤身邊低聲道:“公主是不是覺得永平王不太對?”

她雖然沒看出什麼,但對楚瑤卻很是瞭解,她做的每一件事必是有的放矢,不會平白無故的讓人去盯着永平王。

楚瑤抱着懷中的魏昀,一邊逗弄着一邊說道。

“大堂兄與我一同被封爲王,我是因爲身懷有孕不便回去謝恩,大堂兄是因爲要帶兵伐燕所以沒有回去,和我一樣都只寫了信回去表達謝意。”

“但此次他既然以探望郭氏爲由回去了,自然也該順便回去當面謝恩的,可他剛纔卻提都沒提。”

青青回想一番,的確如此,魏禕言中只提及探望郭氏,並沒有提起謝恩一事。

“不過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楚瑤喃喃道。

“他回去後肯定是要去謝恩的,可能只是剛剛沒說罷了,我只是以自己的想法揣測一番,沒什麼根據。”

青青點頭:“那也還是小心一點兒爲妙,我看太子對他並不設防呢。”

“是啊,這不是派柳氏去了嗎。”

楚瑤將魏昀的小手從他自己嘴邊拿了下來,不讓他吃自己的手。

柳氏跟在她身邊近一年了,使的十分順手,她對柳氏也頗爲偏愛,楚宮裡大大小小的事務基本都交給了她和青青,自己半點兒不用操心。

孟無霜先前留在楚宮的人她也仍舊留給了柳氏,柳氏與他們熟悉,對他們也更瞭解,知道什麼人時候該用什麼人,到頗有點兒巾幗不讓鬚眉之意,不愧爲當初想出挑撥周楚兩國計謀的女子。

“大錘最近怎麼樣了?還時常來找她嗎?”

提到柳氏,楚瑤不免就想起了何大錘,隨口問了一句。

青青掩嘴輕笑,眸中滿是促狹:“昨兒還剛來過呢,被柳娘子打發回去了。”

何大錘喜歡柳氏的事情可謂人盡皆知,起初還以爲柳氏是哪個宮的宮女,冒冒失失的跑來找楚瑤,想讓她賜婚。

結果聽說柳氏是原先楚沅的妾室,後又跟過楚滔,整個人都傻了,回去蔫了好久。

楚瑤還以爲他是嫌棄柳氏跟過兩個男人,後來才知道,他是覺得柳氏跟過的都是國主,怕柳氏看不上他。

畢竟在外人看來,即便是妾室,那也是國主的女人。

若楚國不是藩國,而像大燕或是如今的魏國一般是獨立的國家,那麼柳氏即便不是皇后也是正經的娘娘了,他這種糙人哪兒配得上。

何大錘回去鬱鬱寡歡了好久,後來忽然就想通了,跑到楚瑤面前大放厥詞,說什麼反正楚國已經亡了,那兩個楚王都已經死光了,柳氏今後總還是要嫁人的嘛,那別人可以娶,他爲啥不能娶。

說話的時候全然忘了楚國原本是楚瑤的母國,“死光了”的那兩個楚王一個是她親生父親,一個是她的叔父。

楚瑤當時眼角抽了抽,讓穆成來把他帶走了。

據說穆成回去賞了他一頓鞭子,但這並沒有讓皮糙肉厚的何大錘氣餒,只是以後再來求娶柳氏的時候不再提楚家了而已。

楚瑤頭疼不已,直接把這件事甩給了柳氏自己。

娶不娶嫁不嫁的讓他們自己商量去,她纔不做這個媒。

柳氏無心嫁人,自然不會答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連自己不會生育無法傳宗接代的事情也毫不避諱的說出來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誰知何大錘只思索了三兩息的工夫,便道:“那咱們抱養一個吧?反正我從小就被爹孃賣了,連祖上是誰都不知道,也不用傳啥宗接啥代的。”

說得好像柳氏已經答應要嫁給他了似的。

柳氏被這糙漢子弄的沒了脾氣,索性直言自己不想嫁人,只想自己一個人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何大錘一拍胸脯:“跟着俺也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啊!更安穩更踏實!”

一副大街上賣倭瓜,急於把自己的倭瓜賣出去的架勢,就差喊一句俺的瓜最甜,不甜不要錢了。

楚瑤沒見到當時的場面,只聽說柳氏被他堵在那兒又氣又惱,氣沖沖地推開他就想走。

結果人沒推動,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把何大錘嚇了一跳,當即喊出一句:“仙女你沒事兒吧?”

從此以後“柳仙女”這個稱號就私底下傳開了,柳氏氣的再沒給過何大錘好臉色,見着他就繞道而行。

楚瑤輕笑:“他到真能堅持,我以爲他就是看人漂亮一時動了心思,不成也就算了呢。”

誰知這一耗就耗了小一年,而且何大錘非常樂此不疲,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烈女怕纏郎,我看柳娘子遲早會答應的。”

青青笑道。

楚瑤臉上也仍舊帶着笑意,但心裡卻並沒有這麼樂觀。

柳氏心裡有心結,這個結不打開,恐怕沒那麼容易答應何大錘。

何大錘縱然現在還堅持着,可時間長了,誰知道會不會厭倦?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麼用,今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楚瑤索性不去想,低頭又去逗她的阿昀。

…………………………

魏昀百日這天剛好是正月十五上元節,顧白直至這日纔到,進門就被楚瑤數落了一番。

“離得不遠到的卻是最晚,等待會兒開了宴,師兄該自罰三杯。”

她笑着說道,言語輕快又帶着幾分隨意。

她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跟人說話,能讓她這樣的,必是親近之人。

魏祁往年在大燕沒覺得楚瑤待他和顧白有什麼不同,現在知道了她與楚瑤之間的往事,心裡難免有些不是滋味兒。

孟無霜雖是楚瑤的表哥,但楚瑤六歲便被送往大燕,十三歲纔回楚,中間畢竟隔着這麼些年。

饒是孟無霜竹馬依舊,但他心中的青梅卻早已無意,中間空白的那些年是無法彌補的。

魏祁倒是沒錯過那段時間,可說起來終究不如顧白親近。

那從地宮開始便維繫在一起的命運,別人不知道的秘密,顧白全都知道,甚至連跟徐公一起上課的時候,他也是離楚瑤最近的那個。

而魏祁作爲半個徒弟,卻連坐進去的資格都沒有,只能躲在角落偷偷地聽。

所以師兄妹什麼的,現在想起來感覺並沒有覺得比表兄妹好多少。

顧白聽了楚瑤的話,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不敢早來啊,來早了怕太子殿下不高興。”

魏祁心裡正胡思亂想,陡然被迎面甩來這麼一句,覺得好像被人當面拆穿了似的,趕忙說道:“怎麼會呢,顧先生是徐公高徒,長寧的師兄,你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

顧白哦了一聲,鬆了口氣的樣子:“那太好了,正好我有件事想跟你們說。”

魏祁心裡咯噔一下,直覺不好,緊接着就聽他說道:“師父的意思是讓我留在太子殿下身邊,不知太子殿下願意否?”

魏祁:“……那是……自然!顧先生……大智若愚,有你在我們身邊,伐燕之事一定……事半功倍。”

楚瑤看着他因爲糾結而擰成一團的五官,險些笑出聲來,又怕在別人面前下了他的面子不合適,只能硬忍着。

顧白拱手,一副什麼都沒看出來的樣子:“那今後便有勞殿下了。”

“哪裡哪裡。”

魏祁扯着嘴角乾巴巴的應付着,心裡已經皺成了一個疙瘩。

好在不多時便開宴了,一行人前往擺了宴席的大殿。

因都是自家人,宴席擺的不大,各自招呼說笑着也算是賓主盡歡,除了魏祁笑的有點兒僵硬,便沒有什麼別的不妥了。

只是宴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宮人來報說城外來了不速之客,竟是周昊派了人來賀魏昀百日之喜的。

沒有打招呼便派了人直接出現在城門外,說是賀喜,倒更像是示威,告訴他們即便楚京的暗樁全部被清除了,他還是有辦法讓人悄無聲息的來到城門外。

若不是城門看守的確實嚴格,他的人進不來,估計這會兒那些人就是直接出現在宮門口了。

楚瑤不以爲意,笑了笑:“來者是客,讓他們進來吧。”

說是周國使臣,其實也就兩人而已,帶來了周昊的賀禮,說了一番恭賀的話,便直接看向座上的顧白。

“我等此次前來,除了奉命向魏太子與太子妃賀喜之外,還有一事。”

“世子讓我等問一問顧先生,他自認這些年待你不薄,你爲何要背叛大周?”

顧白這些年雖然沒在周國,但俸祿卻是周昊私底下按照國師之禮發放的,一點兒沒少的送給了他,還不論其它各種賞賜。

顧白像是知道他們是爲他而來似的,擡起頭笑着回了一句:“從未效忠,何談背叛?”

兩個周國使臣被這句話氣的飯也沒吃就走了,偏偏殿中其他人根本沒把他們當回事,轉頭就又開始說笑起來,彷彿這兩人根本就沒出現過。

宴席過後一行人一起去城頭上賞了燈,楚京百姓這大半年來生活安樂,又聽說今日是小皇孫的百日宴,雖然魏祁楚瑤並沒有大肆慶祝,但民衆還是將今年的花燈擺的比往常更熱鬧。

站在城頭上放眼望去,楚京彷彿置身於一片燈海之中。

魏昀小美人趴在母親懷裡,白嫩的臉龐被燈火映照的微微發黃,一雙眸子卻依然烏黑清亮,一邊安靜地看着這片燈海,一邊吭哧吭哧啃着自己的小手。

魏禮帶來的畫師站在不遠處,面前鋪着一張紙,隨手勾勒幾筆,幾個人影躍然紙上。

……………………

是夜,直至亥時衆人才散去。

魏昀年紀小,在城樓上便睡着了,此時已經被奶孃抱了下去。

魏祁沐浴過後躺到牀上,順手將楚瑤攬進懷裡,一邊撫着她的長髮一邊想着,把顧白安排在哪裡才最合適,總歸是不能離綿綿太近的地方。

楚瑤往他懷裡鑽了鑽,撫着他的衣襟問道:“想什麼呢?”

魏祁自然不會說在想顧白的事,遂吻了吻她的面頰,低聲道:“沒什麼,睡吧。”

楚瑤輕笑,在他耳邊輕語了一句什麼。

魏祁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瞬間全都飛了,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真的?”

自從知道楚瑤有孕之後他就再也沒碰過她,雖然大夫說四個月之後就可以行房了,只是不能太頻繁,但他怕傷着楚瑤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愣是忍住了。

誰知楚瑤產後身子卻不大好,一直在調理,他便只能繼續忍着,覺得自己都快成了聖人了。

可如今原本壓制的那些念頭都隨着楚瑤的這句話冒了出來,燒的他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呼吸都跟着灼熱起來。

楚瑤點頭:“真的,可以了。”

話音落,下一刻就被人翻身壓在了身下,炙熱的吻鋪天蓋地的覆了下來。

楚瑤攬着他的脖頸,笑着迴應,在他解了她的衣裳向下吻去的時候,低聲喃喃一句:“阿祁,我心裡只有你。”

抱着她的男人怔了一下,心裡那點兒酸澀瞬間被撫平,呼吸陡然更加粗重,飛快的將兩人剝了個乾淨,折騰到半夜才罷休。

錦帳內一片狼藉,魏祁讓人將被褥收拾了,抱着已經累得昏昏欲睡的楚瑤,輕吻她的脣瓣。

“我心裡也只有綿綿,一輩子都只有綿綿。”

楚瑤也不知聽沒聽到,在他懷裡蹭了蹭沒有睜眼,嬌軟的素手搭在他胸前,安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