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落盡了最後一抹的餘暉。
天地彷彿溶解了所有的光明,在剎那間,墮入永夜。
不絕於耳的槍聲,刺激着每個人的耳膜。
蘇荷灣上的海風漸起,被吹皺的海浪撲打在船舷上,發出一聲聲的巨響,有如虎嘯般,振聾發聵。
“藺紹衡,你的槍早就沒有子彈了吧,哈哈哈!”膠着之際,驀然,傳來菲爾沃克狷狂的大笑,“藺紹衡,我一定會送你下地獄的!”
菲爾沃克猜得沒錯,藺紹衡的Desert Eagle,子彈的數量根本無法比擬菲爾沃克的機槍,而他唯一的優勢,就是此刻越來越沉的黑夜。
菲爾沃克扛着機槍,愈來愈接近藺紹衡的藏身之處,他幾乎每走一步,都會掃上機槍。
直到……
“藺紹衡,你這是們兩個欠下的!”
槍筒,黑洞洞的槍管,猛然,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滾燙的槍筒,甚至能夠從槍口中,感受到還不曾散盡硝煙味道。
菲爾沃剋扣上扳機!
“轟!”
千鈞一髮的那刻!
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地打在菲爾沃克的臉上。
菲爾沃克擡手一擋,只聽一聲悶沉的聲響,響在咫尺。
鮮血順着菲爾沃克的胸口淌下,那個黑漆漆的窟窿裡,鮮血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菲爾沃克一臉的不信,適應了強光之後的雙眼,愣愣地盯着自己胸前的傷口,他愕然擡頭,望向藺紹衡的眼神,有的只是絕望,就如此刻船邊翻涌的海水,叫囂着,吞噬着。
Desert Eagle中的最後一顆子彈,近身打進了他的心臟。
“你……什麼……時候……”
菲爾沃克慢慢跪了下去,眼神漸漸渙散。
藺紹衡從暗影裡走出來,聲音冷得跟夤夜的海風似的,從四面八方撲向菲爾沃克。
“你早就該死了。”
這句話,就如同敲響了菲爾沃克的喪鐘。
菲爾沃克砰然倒下的一刻,藺紹衡也跟着一起跪了下來,按在腹部的手,指縫中溢出濃稠的血水。菲爾沃克的掃射終究還是有傷到他的。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匆匆響起。
從走道上飛奔過來的女人,狠狠地將藺紹衡一把抱住。
“藺紹衡。”女人迫切地喚住人,“藺紹衡,你怎麼樣啊?要不要緊啊?”
“是你……”藺紹衡一把推開來人,踉蹌地倒退兩步,厭惡道,“你來幹什麼?”
韓清宜突然被晾在一邊,眼波狠狠地一震,旋即收斂起來,上前說:“藺紹衡,她死了……我親眼看見她掉下海的,藺紹衡,她死了!”
“你滾!滾開!”藺紹衡一手的血,一把拍開韓清宜伸過來的手,“韓清宜,不想死的話,就立刻給我消失!”
“藺紹衡……”韓清宜脆弱的低訴,彷彿受傷後的嚶嚀,蹙在眉心的傷痕,越來越緊,緊得連她的聲音都突然變得尖利起來。
“爲什麼……藺紹衡……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她?爲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逼近的腳步,和她逼近的聲音。
韓清宜雙眼充了血,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不走……我走……”
藺紹衡只覺得從傷口蔓延上的冷,已經開始侵蝕他的意識,他只想儘快離
開這裡,搖搖晃晃地經過韓清宜的身邊。
“你不準走!藺紹衡!你不可以走!”
韓清宜攔住他,將人重重地推在船舷上,扭曲的面容,一雙眼中,燃着滿滿的執拗“藺紹衡,你說……說你還愛我的……說啊……”
“瘋子。”
藺紹衡推了她幾下,沒想到韓清宜竟然固執到如此,此消彼長,他身上的傷已經疼得越來越麻木。
韓清宜撲到他的身上,一下下地嗚咽着:“藺紹衡,她已經死了,求求你,回頭看我一眼,好不好,藺紹衡,我愛你……我的愛不比她少啊……”
藺紹衡長長地嘆了口氣,心灰意冷到任憑韓清宜掛在他的身上,只是木然地說着,一個字一個字。
他說:“就算她真的死了。韓清宜,我也從來沒有愛過你。”
“嘭!”
韓清宜只覺得頭上像是被猛地一砸。
她發狂地朝他嘶吼:“爲什麼!藺紹衡,爲什麼你不愛我!”
鋒刃,濺起的血花。
猝不及防的那一瞬間。
韓清宜恣意地大笑,笑得猶如鬼魅。
“哈哈哈……你不愛我!藺紹衡,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好好……很好……哈哈哈!”
暗夜的大海,深諳的鮮血,在頃刻間,被捲入了洶涌的波濤中。
韓清宜呆然在扶欄邊,手中握着的匕首,依然向下滴着血,腳下是剛剛拔出匕首,那人濺出的血跡。
而此時,只餘下了這一灘觸目的血,人卻已被一把推翻,摔入了大海。
韓清宜張着嘴,喉嚨裡咕噥着:“既然你不愛我,那我爲什麼還要愛你呢……”
甲板上,忽然亮起了一道追光,韓清宜愕然回頭,卻在那道追光下,望見一襲肅殺的身影。
黑暗中,高亮的白光之下,那身影似攜一抹獵獵長風。
韓清宜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開始劇烈的抖顫,在這一刻,她想到的只有逃。
可是,卻被那居高臨下的目光所鎖定,鎖得她想邁開腳步都做不到。
藺紹衡被韓清宜刺傷,推入大海的情景。
鬱明熙看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能夠察覺,在他摔入海中的那一瞬。藺紹衡也已經望見了她的存在。
只可惜,她在上層的甲板,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翻落進深暗無邊的海中,無能爲力。
“鬱明熙……”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忙是把暈過去的女人抱緊。
全身上下各種的傷口,有槍傷,刀傷,還有柔嫩的肩頭上,被菸蒂燙傷的痕跡。
南宮哲抱着人,他能感受到懷中的女人,即使昏厥,依然透露着那一股無法抑制的傷慟,痛絕的情緒又好像通過了他的臂膀,傳遞到了他的身上。
南宮哲無法想象,這個渾身是傷,彷彿下一刻就會倒下的女人,是怎樣逃了出來,怎樣尋到了他,怎樣在最關鍵的時候,拉下了那一道強光的閘刀。
然而,他們最終解決了菲爾沃克,卻還是忽略了這個早已入了魔的女人,韓清宜。
等他和鬱明熙趕到的時候,親眼看見的,卻是韓清宜從藺紹衡的身體中拔出了那把利刃,然後……
無情的巨浪,瞬間吞沒了他全部的聲息。
就站在鬱明熙身邊的南宮哲,發現這個女人居然沒有瘋狂地撲下去,也沒有哀求他,下船
救人。
她只是淡淡地站在那裡,接着很輕很輕的說,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告訴他。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會殺光他們所有的人,然後,就來陪你……”
南宮哲不確定鬱明熙的這句話,到底是不是和他說的,他只瞧見,這個女人說完這句話之後,直接就暈了過去。
要不是自己的反應夠快,將人一把接住,說不準是她也真的能摔入海里呢。
……
到處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鬱明熙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艱難地挪動着,但是,腳下就像是被纏上了層層不絕的蔓藤,一根一根地繞上她的腳踝,慢慢地吸食着她的僅剩的生命。
沒有出口,甚至,連空氣都變得稀薄。
鬱明熙閉着眼睛,因爲就算是睜開眼,她能看到的,也只是一望無盡的黑暗,幽邃,充滿着蠱惑人心的恐懼。
她機械性地拖動着腳步,像是隻要一停下,那她的生命也就終結了一樣。
突然,眼前光芒大盛,雖然她仍然閉着眼,但她卻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幕幕的舊影。
如同那些跳了幀的老電影,粗糙的像素粒子,斷斷續續地在她面前重演。
那幕是母親馮珺剛去世的時候,鬱明熙還只是孩子,她在母親的墓前,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叫做獵鷹的男人,一個臉上掛着和藹的笑容,眼角的魚尾紋在那個年紀,就已經爬滿。
獵鷹的身邊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人,皮膚很白,至少比起現在的他,要白上了很多。
男人摸了摸鬱明熙的小腦袋,說:“我叫赤琰。”
後來的那一幕,是她第一次踏入黑雲紋總部的時候,那也是她第一次騙了鬱友書,學校裡的對外交流,她順理成章地去了M國。
鬱友書那時,還沉浸在喪妻的悲痛中,加上馮倩的賭債,焦頭爛額的他根本沒有考慮過,鬱明熙這一蹩腳的晃眼。
就鬱明熙上的那個學校,怎麼可能會有交換生。
纏繞在腳上的枝蔓已經繞上了大腿,呼吸變得越發的急促,可眼前的景象,卻越加清晰,彷彿過去了膠片的時代,終於進入了數字的時代。
粗糙像素粒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明快的色彩。
那是Rainbow,鬱明熙記憶最爲深刻的地方。
獵鷹在她回國前,對她說,既然她已經是黑雲紋的二當家,爲了夠得上這個名頭,她必須要替黑雲紋完成一個任務,一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因爲獵鷹要的,是在T國,乃至全球的商界中,都屈指可數的蘭庭。
藺家。
鬱明熙那個恐怖致斯的計劃,聽在獵鷹的耳中,都覺得不可思議,但他卻也不得不嘖嘖稱讚。
因爲鬱明熙說:“你搞垮了一個蘭庭,還是會有人將它重新撐起,所以……你要打垮的不是蘭庭,而是那個足以重振蘭庭的人!”
幾年蟄伏,鬱明熙沒有問過獵鷹,爲什麼對藺家恨之入骨,她只知道,黑雲紋有着她母親曾經的足跡,也曾在鬱家最落魄的時候,出手相助過。
所以,不管對手是誰,鬱明熙都不需要理由,她要做的,只是擊潰對手。
但是……
她遇到了藺紹衡……
一個她必須要打敗的對手……
一個她義無反顧愛上的對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