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蘇如繪走到月亮門邊,發現自己果然沒看錯,驚訝的就要行禮,卻被甘霖擡手攔住:“冷天裡就別這麼多禮數了。”
“殿下是專門在這裡等臣女的麼?”蘇如繪彷彿記得,在太后讓自己告退前,甘霖似乎低頭與周皇后說了幾句什麼,接着周皇后點頭後,他就走了出去。
因爲當時蘇如繪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顧賢妃的提點上,也沒注意,卻沒想到他居然一直在殿外吹着冷風,她趕緊四下看了看,好在那些侍奉在德泰殿外的人都在走廊那一頭,轉彎之後倒是沒有其他人,加上被月亮門擋住,四周卻清淨的很,想必甘霖出來也是找了一圈才找到這個地方。
“自然是的。”甘霖緩緩道,“你哥哥要孤給你帶點東西。”
“家兄?”蘇如繪吃了一驚,正想問蘇如峰是怎麼和甘霖聯繫上的,便聽甘霖道:“子峨現在是孤的伴讀。”
自己的三哥做了太子的伴讀?蘇如繪遷宮之後消息不便,還從來沒聽到這個消息,不由瞪大了眼睛。
“跟孤來。”甘霖似乎在冷風裡已經等了她很久,不耐煩的一甩袖子,轉身道。
蘇如繪這纔回過神,連忙跟上了他的腳步,卻見甘霖帶着她到了一處角落,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盒,蘇如繪眼底劃過一絲驚訝,輕聲道:“多謝太子!”宮中禁止私相授受,蘇如繪剛在太后面前認了這罪名,不敢立刻打開,連忙塞進懷裡,打算帶回春生殿後再看是什麼。
“李光被孤的人拖住了會,孤有句話要叮囑你。”甘霖淡淡的道。
蘇如繪一怔,很快道:“殿下請說!”
“寧王與社稷有功,皇家自然要優容他的郡主,不過你也是在太后膝前養過幾天的人,太后不是不疼你,只不過郡主身份高貴,總要讓大家覺得尊卑是有別的,你說呢?”甘霖略一思忖,緩緩說道。
“……如繪明白了,謝太子殿下提點!”蘇如繪深深吸了口氣,欠身道。
“李光差不多快出來了,你去吧。”甘霖道。
回到長廊上,恰好李光笑眯眯的執着拂塵從德泰殿方向走來,見到蘇如繪,笑着彎腰道:“蘇小姐原來在這裡,奴婢還在後面找您哪!”
“剛纔出來沒看到公公,還以爲是在宮門處等如繪,讓公公費心了。”蘇如繪微笑道。
這個李光不愧是太后的心腹,奴婢是宮中小黃門的自稱,略微有些身份的管事,哪個不是滿口咱家,他面對無權無勢的蘇如繪卻依舊一口一個奴婢,單是這份謙卑,就足以讓太后另眼看待了。
當然,也讓衆人另眼警惕。
“太后憐恤小姐如今沒住在仁壽宮,所以讓奴婢送小姐回去,小姐可要仔細了,宮道上雖然撒了鹽,但天兒冷,難免有不到的地方,可別摔着了。”李光殷勤叮囑。
蘇如繪抿嘴笑道:“多謝公公提醒,如繪謹記在心。”
到了春生殿門口,李光還是不肯進殿喝茶,蘇如繪順手擼下一隻鐲子給了他,李光倒是沒推辭——太后身邊的這位李公公,收禮時一向都很乾脆。
因爲蘇如繪遷居春生殿是戴罪的身份,被召見自然沒資格帶上宮女,秀婉早就燒着薑湯焦急等待,終於看到蘇如繪被送回來,還在殿前與李光客氣了幾句,看臉色不似受了責罰,這才長舒一口氣,趕緊迎上來,替蘇如繪脫去裘衣,遞上一個精巧的手爐,跟着盛起一碗薑湯道:“小姐先喝口湯驅一驅寒氣。”
蘇如繪連喝了兩碗薑湯,秀婉收拾下去,又來替她換了鞋,散了頭髮,這才小心的打聽:“小姐,今兒太后爲何召見您?”
“沒什麼。”蘇如繪閉着眼睛靠在榻上,神色有些懨懨的,“是打算放我出去了。”
“啊?”秀婉不由一愣。
“父親本來打算開春之後上折接我出宮,現在看太后的意思,恐怕還是要我回仁壽宮……”蘇如繪也覺得心裡堵得慌。
身爲門閥女子,蘇如繪並不排斥嫁入皇室,從小蘇萬海就教導她和三個哥哥,他們生來高高在上,許多驚才絕豔之人窮盡一生,都未必能夠到他們出生就擁有的地位。但是享受了家世所帶來的好處,也同樣有義務要維護家族的榮光。
當初她進宮時,兢兢業業的逢迎皇后的喜好、揣摩太后歡心,又竭力與諸人保持良好關係,自然也是希望能夠嫁爲皇媳,爲家族添上一份榮耀與助力。但是經過懷真郡主之事後,蘇如繪知道自己身份大跌,也逐漸熄了心思。
蘇家的門楣說高,自然不及強盛的皇室,說低,卻也算得上是大雍一等一的門閥,家世淵博。
若蘇如繪嫁入皇室,位份卻不高,那是蘇家沒臉,蘇家情願求皇帝放她回去自行婚配,也不肯發生這種事情的。
除了蘇如繪,蘇家還有很多年紀與皇子們相近的女孩子,一定要與皇室聯姻,大不了換一個人選。但她要是嫁的不好,那就等於蘇家女兒平白的辱沒了身份。
對於門閥來說名譽比什麼都重要。
蘇如繪想着就是一陣心煩意亂:“早點該讓父親早上摺子的。”
“若是太后娘娘要留您,大人也沒辦法。”秀婉畢竟年長,倒比蘇如繪冷靜得多,“小姐若確定還要繼續留在宮裡,該爲以後好好想一想纔是。”
“這次的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被秀婉這麼一說,蘇如繪終於打點起精神認真思索起來,不過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找回場子。
秀婉嚇了一跳,連忙道:“小姐不可,那可是懷真郡主!”
“哼,那又怎麼樣?懷真郡主?我當初可是被養在了太后宮裡,俗語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寧王雖然是識大體的人,但也不能太不把太后、陛下放在眼裡吧?”蘇如繪冷笑出聲,她淡淡的把剛纔甘霖的話告訴了秀婉,“太子在仁壽宮與我見面,特特說出這番話來,沒有太后的暗示,我可不相信他會這麼做!”
秀婉蹙眉想了片刻,忽然一拍手,歡喜道:“太后這是暗暗惱了懷真郡主了?”
“可不是嗎?陛下加我廷杖,傷的可不只是蘇家和我自己!更重要的是太后的面子!當然,還有賢妃娘娘。”蘇如繪揉着手裡的帕子,凝眉思索道,“後來咱們都被拘在這裡沒得出去,消息也是甘然來時偶然帶一點,對外面局勢倒不清楚,說不定連皇后也不痛快呢——那宋采蘩可是養在未央宮的!”
“那麼不省心的主兒,皇后娘娘能看得慣嗎?”秀婉撇嘴道,“而且懷真郡主當時是從西福宮出來的吧?貴妃的位份不及皇后,恩寵可是一直越過皇后去的,皇后會喜歡她與西福宮走近纔怪!小姐打算先收拾宋采蘩?”
蘇如繪眯了眯她大大的杏眼,半晌才道:“先想辦法回仁壽宮,今兒太子那番話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從前我住在鹿鳴臺,即使不如霍七小姐得寵,但歸根到底還是養在太后的膝下,算太后的人!如今遷居瓊桐宮,這裡的主位那是人見了都要躲着走的,別說庇護我,不讓人利用了來害我就不錯了!要做什麼,還是得回了太后那棵大樹下再作籌謀。”
秀婉奇道:“既然太后已經惱了懷真郡主,也讓賢妃和太子轉告小姐,等於是定了口風,爲什麼小姐還說要想辦法回去?”
“哼,太后是有這個打算,今天賢妃請了皇后一起替我求情,事情已經差不多了,只等臘八那天我呈上件禮物便是。可這宮裡自有人不希望我回去!”蘇如繪咬牙道,“剛纔李光送我回來時,對我說,宮道上太后着人撒了鹽,但難免也有撒不到容易使人摔交的地方,讓我自己小心!太后希望我回仁壽宮,這個態度就是掃清了我回路最大的阻礙!但她老人家是什麼身份?又怎麼可能角角落落都替我佈置好?這中間那起子人必定不肯罷休,這些還得我自己對付!”
秀婉嘆了口氣,喃喃道:“小姐進宮才幾天?怎麼那起子小人就是盯着您不放呢?”
“不管她們怎麼想的,我蘇如繪可不是任人欺侮後只會躲角落哭泣的那些庶女,既然還要在宮廷裡過下去,總有讓她們還回來的時候!”蘇如繪冷哼道,“太后給的暗示提點已經夠多了,若是這樣我還回不了仁壽宮,那也沒必要養回太后膝下,只管回家丟臉去吧!”
“小姐是說,這也是太后的一重考驗嗎?”秀婉驚訝道。
“嗯,我是這麼猜的。”蘇如繪點了點頭,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盒來,秀婉見到,呀了一聲道:“這是哪裡來的?這麼冷的天小姐還要把它貼身放,不要凍壞了吧?”
蘇如繪被她提醒纔想到,這東西是從太子懷裡取出來的,那時候還帶着太子的體溫,倒沒覺得激手,可憐太子放進懷裡時必定其冷如冰,下次若有機會見到自己三哥,得好好提醒他一下,雖然看起來自己三哥與太子關係不錯,可是也不能真把堂堂太子當奴才使喚。
像這麼個瓷盒,若讓宮裡曉得蘇如鋒在這寒天裡託甘霖貼身帶着,非給蘇家狠狠記一筆不可!
“沒事,這是三哥託太子帶給我的,我還沒瞧裡面是什麼呢。”
蘇如繪一邊說着,一邊打開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