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改不了的毛病:只要屁股一粘貼上汽車的坐墊,除非有人跟我聊我感興趣的話題,否則,我就會不可救藥、沉沉入睡,一睡到底。
陳哥做烤煙生意的那年,我跟陳哥下鄉去。才上車不久,我就睡着了。
好幾次,陳哥把我叫醒,要我跟他說話,說着說着,我又睡了過去。
後來陳哥問我:“清泉,你昨晚沒睡?”
我說:“睡了。不會低於8個小時。”
陳哥說:“可你一上車,就困成這個樣子——你該不會是想去看醫生了吧?”
我說:“沒聽說過坐車想睡覺的人,就必須得看醫生的。”
陳哥說:“你這人不適合開車——你該不會開着開着就打起呼嚕來了,忘記你在開車了吧?那可要命了嘍!”
……
何靜一路上跟我講述她的這幾個姐妹的故事,開始我還聽得有味,漸漸地,就感覺如淡湯寡水,聽之無味,於是我終於沉沉入睡,開始做夢了。
我夢見我獨自一人,遠足於一望無際的荒漠之上。爲什麼我要遠足?我不知道,只是心裡默默堅持一個信念:穿過這一片茫茫無際的荒漠,我就能重獲新生。
我走啊走啊,漸漸感覺到了一個人孤身遠行的孤獨寂寥,我的內心開始悲涼:我是什麼時候誤入這一片茫茫無際的荒漠之中的?
正在悲涼無助呢,前面閃現出一個身影:一生的白灰休閒,一頭的金髮,是個女人。
這女人走的那麼瀟灑,那麼飄逸。
她是誰?我心裡暗喜:管她是誰!趕緊追上她,一路上有個女人做伴,說說笑笑,一同走出這片荒漠去,這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老公!老公!……”何靜把我搖醒——“你幹嘛呢?沒勁!我跟你說話呢,你倒好!睡着了。吧啦吧啦……”
沒多大功夫,我又續接上未了的夢境。
好些人,做了夢的一半,想要沿着夢的前半截繼續做下去,卻輾轉反側無法續接。
我可跟別人不一樣。只要我想繼續做下去的夢,我總能順暢續接。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鬼才知道。
宋丹丹曾經在某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小品裡說的那句“沒心沒肺的人,睡眠質量都高。”我深表贊同。
我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
夢裡那個金色頭髮的女人是誰?這是我想要續夢的真正動力。我一定要續上前夢,把這個女人徹底看清認準。
想要在夢裡追上一個女人,並不費力。我只用了幾個縱步,就追上了這個女人。並肩的那一刻,我擡起左手跟女人搖晃招呼:“嗨!美女!”
那女人扭頭看我,臉上帶着一副遮臉墨鏡。
女人聽見我跟她打招呼,一甩長髮,取下墨鏡:鵝蛋臉,柳葉細眉,丹鳳眼,懸膽鼻,菱角嘴,一臉白皙……這不是莫愁嗎?她怎麼也走進了這片荒漠?
“嗨!”莫愁莞爾一笑,做了迴應。
這女人的笑,那麼幹淨那麼清純。可我記得,何靜不是說這個女人的內心很複雜的嗎?怎麼會笑的如此的脫俗這般的無邪?
我問莫愁:“你是如何做到的?——你內心複雜,可你笑得如此的清純。你很善於僞裝嗎?”
莫愁淡然一笑,說:“笑是一門學問。你想知道怎樣才能笑得無邪嗎?”
什麼,笑還能成其爲學問?我徹底敗了。我說:“你給我講講吧,笑是一門什麼樣的學問?”
於是,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屋子裡,莫愁手裡拿着激光筆,指着牆上一面碩大的熒幕,跟我講解什麼是微笑的學問。我就跟莫愁並肩站立,我認認真真專專心心的看莫愁比劃、聽莫愁講解……
突然,何靜拿了一把浸滿水的拖把來拖地了。別的地方不去拖,竟往我跟莫愁站着的這一小片鼓搗。
我跟莫愁且避且讓,最後被何靜逼進了牆角,再也沒法避讓了。
我很吃驚,看着何靜,何靜一臉的壞笑。我問何靜:“存心的吧!你!”
何靜揚起臉,一臉的玩世,說:“放着我給你畫的畫像不看,來聽這個內心複雜的女人咕咕叨叨,你才存心呢!”
我心想:你這不是胡鬧嗎?我在學習呢,你搗什麼亂子?
看着何靜一副執着的樣子,我情急之下,指着何靜,大吼一聲“變!”
我本來是要把她變沒的,可我變法的功力欠火候。
何靜瞬間變成了一個穿着開襠褲,一臉髒巴拉西,哭哭咧咧,指着我:“你是個壞蛋!你無情無義!你是我老公!你變了心!你愛上了別的女人!老公……老公……”
一幕接一幕的蒙太奇畫面從我眼前出現、平移過去:好多臉譜——宋莎莎、白詩雅、王燕、李甜甜……鄙夷着眼光、癟着嘴……
我一激靈:我是個壞蛋?我變了心、愛上別的女人?哪兒跟哪兒呢?
“老公!老公!……天亮啦!太陽曬屁股啦!起來刨個洋芋吃吃放牛去啦!”——何靜把我推醒。
我癡傻了眼神望何靜。
何靜擡起手腕,幫我整飭着一頭的亂髮,說:“老公!你倒是睡得飽飽的,怎麼的?想等到晚上,整晚折騰別人?”
我問:“咋不走了?”
何靜說:“再走,就衝到湖裡去了。你確定我們還要向前開一截?”
我睜開睡眼,揉淨滿眼的迷糊。呵!眼前一望無際的墨藍色水域!看來,已然到達目的地了。
“這是哪兒?”我問何靜。
何靜說:“這是人間天堂。你還想繼續做夢嗎?”
我說:“那你掉頭往回家的路開一段吧,剛好我還有一段沒了的夢還要繼續,把它做完了吧!”
我得繼續做夢,跟那個一臉骯髒滿眼含淚的女孩解釋:我沒變心,我不會愛上別的女人。
何靜問我:“夢裡有我嗎?”
我說:“夢裡肯定有你,不過你還穿着開襠小褲褲呢。”
何靜一臉的酸不拉幾,突然變臉:“夢你個拖把棍!下車!”
拖把棍?!何靜怎麼知道我夢見拖把的?難不成她有窺視別人夢境的特異功能?!
我驚惶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