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一切進展得非常的順利。
按照牛經理的吩咐,我告訴張老頭,因爲BL公司改進了生產設備及生產工藝,複合硅酸鹽板材的價格將提升到600元每立方,老張聽後很不高興。
我趕忙對老張耳語說,張總,提價的目的,沒有別的,我們主要是想把張總您的利益考慮進去……
老張聽了我這一段補充之後,會意地點頭,詭異地奸笑。那張無恥的臉上顯露出這樣的表情:這還差不多!
我爲難地對老傢伙說,關於這個話題,此處不宜敘說,我跟白主任入住的賓館是MQ別墅山莊,我們已經在MQ山莊預定了一桌便飯,想邀請張總的全班人馬到MQ山莊一聚,一來嘛,吃吃飯喝喝酒唱唱歌打打牌什麼的,聯絡一下感情;二來嘛,跟張總班子裡的弟兄們混個臉熟,往後的工作指不定還要仰仗他們行些方便什麼的;這第三嘛,那就是等到了晚上,你我得找個僻靜之所具體商討價格的具體事宜——這纔是最最重要的云云、云云。
那天下午六點半鐘,老張帶了他的一干人馬——五六個一臉嗷嗷待哺、飢餓不堪、滿臉蠟黃的男人一一到位,一頓酒足飯飽之後,也是夜黑風高了。
我把這羣男人往山莊的歌舞廳裡邀騾子一樣邀進了山莊的歌舞廳,託山莊老闆娘找來了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向張老頭手下的那羣男人人手一個一一分派了。
這羣女人嗲聲嗲氣,竭盡諂媚撒嬌之能事,誠惶誠恐膽顫心驚地精心陪伴照料着老張一干人等。
一羣狗男女安頓妥當之後,我拽拽老張的衣角,把老張請到了白蕙蘭的客房裡,沒用多長時間,價格商討完畢。
之後我把那箱火腿搬進了老張的後尾箱,將兩萬塊紅包神不知鬼不覺地轉交到了張老頭的夾包裡。
那晚,這羣王八蛋表演着各式各樣的外八字羅圈腿、載歌載舞、肆無忌憚怪聲吶喊、醜態百出,一直鬧騰到夜間兩點,各自擁抱了我分派給他們的女人,跌跌撞撞滾進了我預先給他們開好的房間,之後,一場骯髒不堪的所謂應酬總算落下了帷幕。
後來,這樁生意,以BL公司生產設備及生產工藝改進爲由,把BL公司的報價提升到了600元每立方,然後老張帶着我們的報價單回去向他的老大彙報並開會研究一致決定:由KY化工公司工程總監老張出面,在電話裡假模假樣跟BL公司進行了一番臉紅脖子粗的喊價殺價之後,把價格殺到了580元每立方,之後達成了口頭上的合作意向。
一星期之後,牛經理帶着**協議抵達KY化工公司工程部辦公室跟張老頭簽定了供貨協議。
一場保溫材料的買賣就如此稀裡糊塗塵埃落定了。
從480元每立方變成了580元每立方,那多出來的每立方100元、共計10萬塊的款項,就全部神不知鬼不覺地轉進了張老頭的腰包裡去了。
三個月之後,我的銀行賬戶上由BL公司的賬戶陸陸續續轉存進了20萬,之後就沒了下文。
我質問牛經理,不是25萬嗎?怎麼存了20萬就沒了下文。
牛經理說,蔡總壓力山大,決定對銷售人員實行墊貨風險分攤制,說墊貨的風險應該由銷售人員分擔一部分。我那剩下的5萬塊作爲墊貨押金,暫時由公司扣取云云。
我找到了蔡總據理力爭,最後,我以辭職要挾,要求BL公司把我的5萬塊補存進我戶頭。
之後,我向BL公司遞交了辭呈,結果我跟BL公司就徹底拜拜了。
……
銷售保溫材料的這段經歷,我得到了這樣一個結論:我雖然不懂什麼叫銷售,但對於那些所謂有層次的人物,我覺得無非如此而已。跟這羣人一接觸,我幾乎看清了這羣衣冠楚楚的物類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這使我在以後的銷售道路中更加自信,我能坦然面對所有人,而不忌憚那所謂的層次差別與子虛烏有的等級差異。
我覺得,我跟這些人之間,並無什麼差距,如果真有差距,無非就是他們握有肯定與否定的職權,除此而外,我與這些人之間,並無什麼差距。
爲了利益的角逐,我們所使用的手段都是那麼驚人地相似,都是見不得光的……
那次出差回來之後,白蕙蘭對我表達了她不該表達的感情。
我沒接受。
我們的年齡相距太大,我無法無視她的幼稚。另外我對她舅舅的爲人不是太認可的。面對她的一腔盛情,我只能婉言謝絕,並用冷處理的方式,對她避而遠之。
我從BL公司辭職之後,換了手機卡,又開始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旅程。
那年頭,手機的使用不存在實名制。換手機卡就像換自行車一樣方便,甚至比換自行車方便多了。
我用20元的價格,就像處理廢銅爛鐵一樣,把張子房送給我的那輛自行車便宜處理了,之後花了400元買了一輛全新的變速車,整天騎着自行車在K市的大街小巷穿行。
自從有了那20多萬的存款,我心裡輕鬆了許多,我不再感到那種讓我喘不過氣來的壓力。
難得的輕鬆,未曾有過的瀟灑、自在。
我約了蘇婷婷一起喝冷飲。
我問蘇婷婷,孔妮的老公是否還到GGYY公司守候我呢?蘇婷婷說,好久都沒見過此人了,並要求我回GGYY,繼續做直#銷,並且說,我的資格依然存在。
我說算了算了。不做直#銷我依然活得下去。
我問蘇婷婷後來有否見過錢芳,蘇婷婷說沒再見過。
蘇婷婷說我團隊裡的人都四分五裂了。曾雅麗回老家去了,竇燕也回老家去了。我原來的市場,也就剩了一些孤魂野鬼,偶爾帶來些零星的銷量,曾經的輝煌,已然成了昨日黃花,輝煌不再了。
我問張八婆的情況,蘇婷婷說,張八婆後來就銷聲匿跡了,沒再聽說過此人。
蘇婷婷表露出了深深的遺憾。
我安慰她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這個市場沒有起來,對她這個女強人來說,不會有多大影響的。我說着一些我都不知所云的話語,違心地給予她精神上的鼓勵。
跟蘇婷婷分手之後,我買了兩百多塊的禮品,拜訪了錢芳的父母親。
錢芳的父母對我依然慈愛友好,可我萬萬沒曾想到的是,錢芳見到我就像見到了一個不曾相識過的路人。
原因很簡單,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錢芳的身邊多了一個與錢芳出雙入對、一個海拔180,風度翩翩,頭髮微卷,長得像費翔一樣的男人。
錢芳的身邊有了這個男人的相伴,她對我持以路人的態度,我可沒什麼不能理解的。
別人在乎我的時候,我沒珍惜。如今別人有了寄託有了歸宿,我只能自嘆自己沒那個福分。除此而外,我還能怎地?
我很知趣,謝絕了錢叔及阿姨挽留我共進晚餐的美意,連滾帶爬倉皇逃離了錢芳家的退休大院。
之後,我像一個從火星降臨地球的外星人,竟然感覺這個城市瞬間變得那麼陌生,我與這個世界竟是那麼的格格不入了。
從錢芳家出來之後,我騎着變速車,漫無目的地遊走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之上,我竟然不知道我下一站將去向哪裡。
我想到了麗麗,想到了新草房,於是我快馬揚鞭,直奔新草房而去。
那地方並無什麼太大的變化。
新草房61號門口,除了堆着一堆高高的舊傢俱之外,跟以前並無什麼差別。
女房東看起來發福了許多,穿着也變得時尚了。
大概是剛吃完晚餐,捧着一件編織了一半的毛衣,坐在門口的土壩之裡,跟幾個鄰居老太歇涼侃着白話,見我徑自到了自己家門前,跟幾個婦人不約而同偏頭打量着我,打量着這個來自另外一個星球的外星人。
我認識女房東,可女房東似乎並不認識我,一臉的疑問:“你找誰?”
我友好地回問:“我找你家三樓的房客——麗麗,她在嗎?”
房東沒好氣,橫了眼睛看着我說:“沒這個人!”
我說:“半年前,她不是住這兒嗎?”
女房東不耐煩地說:“都哪年的老黃曆了?!早搬走了!”
我悻悻然看看三樓的玻璃窗,我確信女房東所說的並非搪塞之詞。因爲那塊窗簾顯示了這個信息確實是真的——麗麗是個愛乾淨的女人,不會半年不洗窗簾的。如今的那扇窗子所掛的窗簾,破舊骯髒,連我都看不下去,何況麗麗呢?
麗麗不住這兒了,她會搬到哪裡去呢?
我騎着自行車,折頭奔往阿香租住的那棟民房,大鐵門緊閉,我停了自行車,先是仰頭叫了一陣“阿香!阿香!”並無迴應。
我“嘭嘭嘭”擂門。
過了良久,五樓上傳來房東老太的聲音:“找哪個?”
我仰頭大聲迴應:“找三樓的阿香!”
房東老太破口迴應:“你可是被羊撞昏啦?!這裡哪有什麼阿香啊臭的?!沒你要找的人!”
我不甘心地叫了幾遍“阿香!”還是沒有迴應。我像個傻子在門口蹲了一陣,之後,騎上我的變速車,走出了那條小巷,騎出了那片讓我心碎的叫新草房的城中村……
半年來,這條街道變得陌生了。
以前的理髮店,如今已然變成了一家雜貨店,門口堆滿了撮箕、掃把、拖把、水桶之類讓我看了就無比心碎的東西。
原來賣水果的那些攤販,如今都已經新舊更替,再也搜尋不到一個往日熟悉的面孔。
於是乎,我確信,我真正被與一段過往的歷史徹底隔絕,那麼無助,如此的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