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般市井小民一般見識,豈不是降低了爺的身份。”杜安易嘴角輕揚,露出一個詭譎的笑意,更是有種暗藏殺機的陰邪蘊在裡面。
然而,他們口中所說的那個爺,究竟是什麼身份?
灰衣男子又走出十幾步,停住,神色變得尤爲的冷峻。他擡手,看也不看黃色紙皮包好的茶葉,直接朝地上丟去,紙背劃破一道口子,鑽出的幾片茶葉被風捲向遠處的青石板上。灰衣男子繼續往前走,從人羣中穿出,拐了兩道很長的彎,正前方是一座闊綽的宅院。
高大的門牆,厚門之上的丹漆牌匾正中央,用金粉描着三個大字“道臺府”。
杜安易從袖中取出一面令牌,在守衛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其中一個門衛跑進去通報,很快便有人從府內走出,把他們迎了進去。
興盛茶樓。
柳氏還目瞪口呆的盯着手裡的那錠銀子,出手就是十兩,足夠買上一斤上等的茶葉了,那怎麼可能是窮人?待柳氏反應過來,急忙跑向門外,街上除了潮涌的人流,早不見那三人的身影了。她有些亂了分寸,這裡是帝都,隨便扔塊石頭都能砸出個當差的,怕是今個看走了眼。
銀子是要到了,柳氏還是有些心煩意燥。
“杵在那幹嘛,沒事可做了?”見夏尋雪還在樓道口,柳氏沒好氣的衝她喊道。
夏尋雪不多說,剛纔的事也算過去了。她轉身往裡屋走去,裡面的活還沒有幹完。
“等等。”和趙虎吵了一吵,柳氏險先把最重要的是給忘了。“你去挑三斤最好的碧螺春,給道臺府送去。記住,千萬別給我惹出什麼岔子。”柳氏再看夏尋雪一身襤褸。“道臺府可是有頭有臉的地方,換件乾淨的衣服再去。”
咚、咚、咚、一陣腳步聲響起,柳氏交代完後上了二樓。
偌大的茶樓裡,已沒有了茶客,只有夏尋雪一個人。冷冷的空氣,不免幾分悽清。
夏尋雪把一塊打烊的牌子掛在門外,關上了茶樓的大門。
也沒做歇息,夏尋雪去選了三斤最好的茶葉,包好。臨出門前,她打量了下身上的衣服,深色的布料穿久了有點褪色,並沒有柳氏說的不乾淨。柳氏平日刻薄,夏尋雪也沒幾套衣服,送個茶葉而已,她也沒有刻意去打扮,穿着原來那身衣裳就出了茶樓。
道臺府,夏尋雪是認得的,距離茶樓大概有三里路,不算很遠。
夏尋雪憑記憶穿行於大街上,前面已經能看到道臺府,她的腳步卻停在了旁邊一個臨時搭起的棚架旁。是太醫院報考的徵報點,招考的記錄官還在守着,不過已經沒有報名的人。看時間還有一刻鐘就結束了,現在,是她最後的機會。
“這位姑娘,想報考太醫院?”坐在徵報點的記錄官,是個面容和善的男人。他整理好手上的文案,擡頭看到夏尋雪,開口詢問。
……這本書,不是普通人家的……你想要查清自己的身世,也許有一個地方,太醫院……
太醫院。
最終,夏尋雪搖搖頭,朝道臺府走去。
夏尋雪走過道臺府的正門,繞道後門,一般送貨,都是從府宅的後門進出。來到後門,後門虛掩着,她推開半邊門,在門口等了很久,也不見有人走動。
傍晚的天正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變暗,想起還沒做晚飯,夏尋雪又等了一會,還是不見人影,便自己走了進去。
後門連通的是後院,小徑兩旁種滿了各種花花草草,尤其是幾盆開得正盛的茶花,雖已是深秋季節,亦是絲毫不見蕭索。
未經同意,私進他人府宅畢竟不好,夏尋雪猶豫是進是回的時候,在一堆花草中,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影。
老人兩鬢斑白,穿了一身樸實的布衣,手裡拿着剪刀,此時正細心修剪着跟前的一盆茶花。從穿着上看,應該是府裡的園丁。
夏尋雪走過去。
“這位老伯,我是興盛茶樓來送茶葉的,不知道交給什麼人。”夏尋雪客氣的問老人。說話間,留意到老人手下的茶花,臉色驚詫,幾乎是脫口而出。“這盆,難道是十八學士?”
有人過來,老人停下手裡的動作,他也不怒有人打擾到自己,擡起頭,見是個年輕的姑娘。
“姑娘何以見得?”老人沒回答夏尋雪開始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夏尋雪沒發現,老人再看向那株茶花時,炯炯的眼睛裡閃爍的是矍鑠的光芒。
夏尋雪還仔細瞧着那株茶花,冠高五尺有餘,枝繁葉茂,其植株形姿尤爲優美,葉爲濃綠綠而光澤,花形豔麗繽紛。
她曾見過十八學士,確切的說是一片花瓣,一片夾在書裡的乾花瓣。
“世人多傳十八學士一株上共開十八朵花,朵朵顏色不同,紅的就是全紅,紫的便是全紫,決無半分混雜。而且十八朵花形狀朵朵不同,各有各的妙處,開時齊開,謝時齊謝。其實不然,主要是因爲它相鄰兩角花瓣排列二十輪左右,多爲十八輪,故其稱爲十八學士。而此株茶花恰恰如此。”夏尋雪根據醫典說道,但活花還是第一次見。話出口後,方覺得不妥。“老伯不要見怪,我這些也不過是道聽途說。”
“好一個道聽途說。”老人笑道,眼角的尾紋也因此勾勒出來,人終究是抵不住歲月的摧殘。
十八學士乃茶花中極品中的極品,千金難求一株,見過的人甚少,清楚花樣的人更是屈指可數。對於夏尋雪的道聽途說,老人沒深究,也沒道破。
“那這盆?”夏尋雪再問。
“確如姑娘所言,正是十八學士。不過世上,僅存的還有兩株。”老人說道,對那株十八學士也甚是憐愛。當年得友人相贈,一晃,快有二十年了。
兩株……聽着老人的話,夏尋雪的眼眸一顫。
十八學士世間如此罕有,爲何書裡會夾了它的花瓣?
夏尋雪有很多關於茶花的事想問老伯,而剛纔還神清氣爽的老人,突然咳嗽起來。
“老伯……”
“咳、咳、咳、”老人一口氣接不上,咳嗽越發的厲害,間或還咳出血來,此時的臉色也是脹得通紅。
就一下子的功夫,老人整個身子一陣痙攣,便向着那株十八學士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