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是三位師兄,兩位尊長不見人影。
“師父呢?”司鳳滿面焦灼,“看到常笑了嗎?追上了沒?”
蕭意粲皺眉搖頭:“沒有。”
“那、那遇上師父了沒啊?”
蕭意粲道:“遇到了,師父怕你一個人在這裡有危險,讓我們先回來,免得崔家再生變故。”
“那四師伯呢?”司鳳又問。
“我們分頭從不同的方向追出去的,四師伯那個方向應該是對的,我們追反了。”
司鳳驚得睜大了眼睛:“你們都不知道常笑是從哪個方向跑的?”
蕭意粲搔頭道:“當時就是有兩個方向有動靜嘛,他那個人鬼得很,耍個障眼法不奇怪。”
“那,怎麼就能肯定四師伯那個方向就是對的?你們不是沒追上常笑嗎?”
“我們追的那個方向是那條傀儡蛇,可見另一邊的纔是常笑。”
司鳳還是有疑慮,道出一個擔憂:“常笑這人確實詭詐得很,萬一兩個方向他都不在呢?崔嘉柔失蹤了,會不會是被常笑操控或者奪舍,若另一個方向的是**縱的崔嘉柔呢?常笑該不會還在這屋裡吧?!”
謝邈聽兩人說了半晌,這時開口道:“師父也正是憂慮於此,所以才命我們先回來的。”
司鳳:“都跑錯了老遠,常笑不逃得沒影了?還能追上麼?”
謝邈道:“這個你不必擔心,師父的追蹤術極爲厲害,常笑沒那麼容易逃脫。”
司鳳自責道:“都怪我,但願別讓常笑這廝逃了,不然我罪過大了。”
江洳渙一挑眉毛,奇道:“怎麼說?”
司鳳便將自己的推測說了一遍,三位師兄聽完一時陷入了沉默中。蕭意粲跟江洳渙一臉驚訝,顯然想不到這茬源頭竟出在她身上。謝邈面沉似水,只垂眸看了司鳳一眼,隨即淡聲道:“小師妹也別太自責了,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別自己嚇自己。”
蕭意粲附和道:“就是就是。他帶着傷呢,跑不遠的。最多不過是讓他再逍遙一陣子,咱們遲早要清算這個敗類。回頭在四師伯面前,你可千萬別再提這茬,知道不?”
江洳渙也道:“沒錯,你可不要一竿子都攬到自己身上,叫四師叔知道定會叫你好看。”
司鳳頭大如鬥,耷拉着腦袋嘆氣。
氣氛有些凝重,叫人很不好受,蕭意粲更是渾身不自在,轉移了話題:“餓死了,有沒有飯吃?”
“有有有。”姍姍遲來的崔老爺剛好聽得了這一句,殷勤道,“我已經吩咐廚下熱好了飯菜,現在吃正好。幾位仙君請。”
蕭意粲狀似輕鬆地拍了拍司鳳肩膀,大咧咧道:“走吧,你不餓啊累了一天了都。”便推着司鳳朝飯廳走去。
崔老爺亦步亦趨綴在後頭,似糾結了許久,小心翼翼問道:“幾位仙君可有見到小女?”
蕭意粲想也沒想幹脆地答道:“沒看見。”
崔老爺神色一黯,搖了搖頭,認命似的嘆了口氣,低喃了一聲“罷了”,想必心中已是做了最壞的打算,此時詢問不過是最後要確定一下。
飯桌上氣氛有些壓抑,賓主之間也交流不多。
用罷飯,謝邈用絹帕拭擦嘴角,微微側手問道:“崔老爺,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崔老爺黯然道:“老夫已與拙荊商議過,這黔城是不能呆了,也不知嘉柔還能不能歸來,我們等一個月,若一月後還未歸,便搬離此地。”
謝邈斟酌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據實相告:“崔小姐只怕凶多吉少,極可能已被常笑奪舍或者附身,恐已……”
崔老爺又是深深嘆了口氣:“我知道,多留在這裡幾日,也不過是想等仙長回來,看看是否能帶回她的屍首,讓她入土爲安,唉——”
崔老爺閱人無數其實心知肚明,即便旁人不說破,他又何嘗不明白。多留幾日,無非也是給自己一點念想一個心安罷了。
想到崔老爺年事已高尚且要受顛沛遷徙之苦,九幽派諸人心裡也頗不是滋味。人生在世,生死別離,總是無常。
“那個孩子您打算怎麼處置?”司鳳糾結了好一陣終於小聲問道。
“我已吩咐家丁尋戶收留她的人家,這幾日想必就會有消息。”
“您要將她送走?”司鳳大惑不解,好歹是他女兒留下的唯一血脈,他唯一的外孫女啊!
崔老爺神色晦暗,語聲晦澀:“若是個純粹的中原孩兒便也罷了,可她是個雜種。”留着她,那便是活生生的恥辱烙印,有辱門楣的明證。“更何況還是夷人強迫纔有的,嘉柔一定不願將她生下,何必留着她再讓我想起女兒生前被幽禁強逼的艱難。”
司鳳語塞。
站在崔老爺的立場,的確如此,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簡單的對錯所能評判,人的感情好惡不是三言兩語好說清的。
雖然司鳳還是不太贊同,她的現代思想還是覺得——孩子是無辜的。雖然崔嘉柔不喜歡她,但到底也是親生骨肉。宙斯這事做得,忒不好看!要不是他橫插一槓子,崔嘉柔未必一心求死,這家人也許還不會落得如今的慘淡落寞。只可惜人生不是戲,不可能重走一遭。
回想起來,這裡頭竟是一個贏家也沒有。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遠走他鄉的遠走他鄉,想復活的最後挫骨揚灰,想利用人做實驗的也身負重傷狼狽而逃,還有個從出生就帶着原罪的小嬰兒。令人唏噓。
若有人肯收養這孩子,倒不失爲一件善事,總比被遺棄的好。
江洳渙等人都沒說話,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指手畫腳。
第三日上,家丁尋到了一戶沒孩子的中年夫妻願意****,當天那對夫妻便過來領孩子。
宙斯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也趕了過來,他官話說不明白,幾乎是手腳並用努力地表達意思。崔老爺一直面似鍋底,一看到這個衣衫不整的夷人就氣不打一處來。後來還是司鳳幾個紛紛勸說,崔老爺終於鬆口讓宙斯將孩子帶走了。
這日晚間,度厄真人回來了,同時還帶回了鐘鳴春和崔嘉柔的屍身。
崔老爺看到女兒屍身時,手裡的杯子直直摔了個稀碎,茶水濺了一地。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看到時,還是不可抑止地涕淚肆流,直哭得昏了過去。
鐘鳴春被擄走時還是傷痕累累的重傷員,如今竟奇蹟般地痊癒了,全然看不出先前重傷的痕跡。對於他的平安歸來,留守的幾人都很歡喜,只當是度厄真人用了什麼秘術治好了他。
度厄真人向來古板嚴肅,小輩們有些怕他,跟他不太親近,自然也不願多向他打聽,滿足大家好奇心的重任順理成章落在鐘鳴春身上。
鐘鳴春所知亦不多,道自己一直處在昏迷中,神思清醒時四師伯就在身旁,常笑已不知去向。昏迷期間發生了什麼事,他卻不清楚。此後便跟四師伯一道回來了,只有師父還在追蹤常笑。
此間之事已了,翌日一早,九幽派諸人辭別了崔老爺,便立即返回山門。崔家因要操辦喪事與搬家事宜,便也沒有多作挽留。
此番下山,不過月餘,再度回返卻大有恍如隔世之感。過了半山腰的門樓,便分三路各回各峰。
山上並無多少變化,走時什麼模樣,回來還是什麼模樣,就好像他們根本沒離開過一樣。這點頗讓遠行歸來的人覺得心安,謝邈心中感觸尤多。其他各峰已面目全非,唯有青冥峰,幾年過去依然如舊。
阿花鼻子靈光,四人剛踏上青冥峰,它便興高采烈吠着撲了出來,一條尾巴簡直搖不過來,恨不得長九條尾巴纔夠用。趴住這個的腿蹭蹭,又蹦着撲向另一個,比它抓到魚還高興。
喬雲聽到響動,從室內跑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齊齊整整完好無損的四個師兄妹,頓時面露喜色,也飛奔過來。
數日不見,喬雲又長高了不少,開始抽條了,身材越發嫋娜高挑,一張小臉興奮得紅通通的,嬌憨中透出羞怯。
司鳳撒手將大寶往地上一放,也笑盈盈迎上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的二師兄和三師兄互相看了一眼,對小師妹的熱情奔放都有些吃驚。很明顯,衆目睽睽之下,這個舉動在修真世界,哪怕是同性之間,也是有些出格的。對此,司鳳毫不自知。不過兩人很快就理解了兩個女孩子的情誼,微笑地看着兩人。幾人說說笑笑着各自回屋去了,殿前綠地上便只留下了一狗一虎大眼瞪小眼。
阿花對初來乍到的大寶充滿了警惕,跟幾個老熟人親熱完就將全副注意力投到了大寶身上,對它又聞又嗅,還用前爪撥了撥小老虎的腦袋。
大寶可能沒見過狗,剛開始顯得非常興奮激動,在司鳳手裡就不老實,她還沒撒手時它自己就積極地往下跳。結果迎接它的並不是親暱,而是莫名的排斥,這令它很困惑。
但阿花的體型對現在的它來說,簡直就是龐然大物,對於對方伸過來的爪子,它無力抵抗,只能慫着腦袋任其“拍打”。
看大寶那麼老實,阿花很滿意。在揉亂了小老虎滿腦袋的毛將它弄成個雞窩頭之後,阿花滿意地揚長而去。
大寶猶豫了一秒鐘,邁着小短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