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司鳳以爲這一路要花費許多時間,還好她隔三差五靈力又會恢復一會兒,在御物飛行中失去法力摔成狗啃屎的狼狽情況發生了一次後,再次恢復時她緊急製作了許多神行符,並設置傳送法陣。
這樣一來,趕路模式花樣就多了。不能使用術法時,就騎馬趕路,並將神行符貼在馬身上。靈力能夠流轉時,便連人帶馬一起傳送。如此這般,一週就離開了中州境內。
由於每次靈力恢復的時候不等,爲避免不必要的尷尬,她設置傳送目的地時也不敢設太遠,一般設個百來裡也就到頭了,只求大方位是對着雷州就行。這日司鳳正要進行日常操作,暮雪渚卻讓她重設傳送目的地,他說的那個地方,跟雷州可不是一個方位。
司鳳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停下繪符的手,從符咒陣裡擡起頭:“啥?七師伯,你莫不是弄錯了吧,青山鎮在南邊呢,咱們得往西走啊。”
暮雪渚沒說話,只是用眼神指示她更改方位。
司鳳撇了撇嘴,沒再多問,手腳麻利地改換了地方。
跟暮雪渚同行以來,司鳳發現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情況。雖然暮雪渚絕大多數時候都面無表情,言語不多,看不出情緒,但司鳳總覺得他有點憂鬱。其實這感覺還挺彆扭的,以前她腦子裡只要浮現憂鬱這倆字吧,想到的首先是憂鬱的美少年吶美男子什麼的,可七師伯現在這顏值吧,怎麼說呢,就算她想開啓濾鏡模式都沒用,他還是跟什麼美都不沾邊。
不單如此,她還發現,暮雪渚沒有靈根,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凡人。之前那一波操作靠的全是符咒等等輔助工具,沒有靈力也能催動。聽江師兄說過,七師伯修爲很高的,也不知到底經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才導致了靈根被除,金丹被毀,修爲散盡的結果,這確實是令人憂傷抑鬱。
暮雪渚到底是修過仙的人,其實說他是地地道道的凡人也不準確,畢竟打從司鳳第一次見到他,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他的模樣幾乎沒什麼變化。如果是普通凡人,肯定辦不到,估計他是有什麼特別的法子保養面容?
到了青山鎮,兩人先找了個地方吃飯,現在司鳳嘴沒以前饞了,自打附身在別人身上後,她吃嘛嘛不香,味同嚼蠟,心理負擔還有點兒大,畢竟是鳩佔鵲巢,壓抑了原主的存在和意識。要知道奪舍附體一般都是歪門邪道的特色項目,她一個正兒八經的仙門弟子可不是心理負擔重重麼,偏偏面對冰塊一樣的長輩也無法排解,只能硬憋着,煎熬着呢。吃東西主要是就完成任務,維繫肌體的正常運行,同時也避免等她找回自己身體,脫殼而去後那倒黴的妹子不能活。
暮雪渚估計也是完成任務,吃飯時好像比平常更嚴肅,而且用餐時絕對不會開口說一個字。吃的也很少,跟貓食似的。
吃完飯,結完賬,暮雪渚徑直往鎮外十幾裡一處不起眼的土坡去了。
一路上司鳳都沒敢多話,這位面癱臉的師伯不是那麼好打交道的,少說話少招他煩纔是正道。她只不緊不慢跟在後頭,直到看到暮雪渚站定的地方臨着懸崖,不禁大吃一驚,箭步搶上前去:“師伯,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啊!活着總有個盼頭,說不好哪天你就修爲恢復了呢?”現在可比不得從前,區區一個幾十米的小坑都能把他們坑死坑殘,更何況是懸崖,司鳳可還不想死,她還得去找沈焱他們。
暮雪渚並沒有甩開司鳳扯着他袖子的手,也未回頭看她,反倒手腕一翻抓住了司鳳拽他衣袖的手,向前一個縱身,兩人頓時跌落懸崖。
司鳳的內心是崩潰的。
萬萬沒想到七師伯不辭勞苦救下她,是爲了帶她一起跳崖。司鳳心裡苦啊,與其這樣,還不如繼續讓她當“孤魂野鬼”,起碼不用體會一把粉身碎骨的操蛋感覺。七師伯這個腦回路,她是鬧不懂了。
下墜的瞬間司鳳心裡有一萬個草泥馬在奔騰。不湊巧的是這會兒她並無靈力傍身,無法自救,只能邊閉着眼啊啊啊地鬼叫,腦子裡轉過無數個念頭,跟沈焱以及父母師兄們告別,一面暗暗感嘆自己怕是死的最沒技術含量的修士。
算了,聽天由命吧,司鳳放棄了抓藤蔓啊樹杈之類保命物的掙扎,無他,這懸崖峭壁光的是真乾淨。
“睜眼。”暮雪渚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聞言,司鳳死死閉着的眼睛打開了一條縫,她首先發現的是自己並沒摔死,其次纔是擡頭打量周遭環境。
這裡並不是崖底,那懸崖看得到底,底下可是怪石嶙峋的亂石場,根本不可能是眼前鬱鬱蔥蔥的景象。
“誒,師伯,怎麼回事啊?”司鳳腦子有點亂,“咱們又穿越了?”
暮雪渚望着不遠處的一片青山,淡淡道:“算是。前頭就是棲鳳坡了,走。”說着已經舉步前行。
司鳳一聽就來了精神,一骨碌爬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師伯,那懸崖原來是個空間秘道啊?”
暮雪渚面上鬆動了些,駐足等了等她,聲線還是沒什麼情緒波動:“那地方有古早的秘境遺蹟,只不過鮮爲人知罷了。”
司鳳暗暗點頭,也是,青山鎮那地方就是個很普通的小型凡人聚居地,靈氣稀少,更無仙山,但凡修士都不會注意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地方。
“師伯,那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秘境遺址的呢?”司鳳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這算不上秘境遺址,不過是殘存了一點空間碎片而已。”
司鳳顯然不滿意他這個似是而非轉移話題的答案,再三追問,無奈暮雪渚卻不理她,還加快了步伐。司鳳討了個沒趣,也只得作罷。
想不到他這副身軀看着羸弱,脫離了疾行符的加持,竟也是健步如飛,司鳳還得小跑纔沒跟上,果然人高腿長有優勢。
不多時,就到了棲鳳坡腳下。
司鳳彎腰扶着膝蓋呼哧呼哧直喘,一想到又要爬山她就很怨念,在青山鎮時疾行符就已用完,還沒來得及補充的。
出乎意料的是,暮雪渚並沒往山上走,而是沿着山谷繼續前行。司鳳滿腹疑竇不得開解,只能默默跟着,心裡一萬個猜測走馬燈轉不停。
很快,暮雪渚止住了步子,在樹下的草叢裡翻找什麼。司鳳見他忙活也不好意思傻站着,問了他在找什麼他又不說,沒法子她也只能彎着腰瞎扒拉。
司鳳情緒有點低落,跟這位七師伯相處真的很沒勁啊,跟個悶葫蘆似的,也不知道他腦子裡都在想啥,稀奇古怪的。明明第一次見面時,他不這樣啊。可是有情緒她也只能壓在心裡,手頭的活計不能落下。
找着找着,她看到一棵樹樹根一週都圍着石頭,那些石頭明顯是被人爲擺放的,沒什麼規律,也不像法陣之類的,可能就是個單純的記號。
司鳳提振了精神,衝暮雪渚揚手招呼道:“師伯,你是不是在找這個?快來看!”語氣也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暮雪渚快步行來,頗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低聲道:“是這兒。你怎麼找到的?”
司鳳莫名其妙:“就這麼找到的啊,很難找嗎?喏,這兒不是還有記號嗎?”她伸手一指那圈不規則的石子。
暮雪渚道:“你摸摸那棵樹,是不是第一個分枝處有個疙瘩,就觸摸那裡。”
司鳳狐疑地瞄了瞄他,聽這話裡的意思,怎麼好像他看不到這樹?是了,這地方七師伯剛剛好像找過的,卻又摸到另一頭去了。司鳳依言打量那棵樹,繞到背面纔看到暮雪渚說的那個疙瘩。
這樹長的挺奇怪的,高倒是不高,卻很粗,但又談不上粗壯,樹皮看起來很滄桑很斑駁,彷彿隨時會枯死。第一個樹杈分枝開的不算很高,司鳳伸伸手就能勾着。
在她觸摸到那個樹皮疙瘩的瞬間,眼前金光亂竄,差點沒晃瞎她的眼。片刻間那光終於散盡,一個洞口赫然出現在視線中。
“這……這還是在棲鳳坡嗎?”司鳳疑心該不是又被傳送到哪裡去了吧,怎麼以前沒發現這麼多門門道道。
暮雪渚神色一鬆,衝她微微頷首,眉目終於舒展了一些。他帶頭走進了洞裡,在司鳳也跟進去後,那洞口的光束復慢慢收攏,消失不見,這即意味着,外面的人又瞧不見那洞口了。
洞裡沒什麼光線,卻並沒有暗到人眼看不見,地上不太平坦,每個坑坑窪窪的地方都能做到心裡有數。
棲鳳坡果然不愧是鄰近紫臺仙都的福地,即便在山腳下,也是靈氣充沛,打從司鳳進洞以來,她就感覺“失蹤”的靈力又回來了,在體內奔流回轉,五體舒泰通達,身心愉悅,輕靈了不少。
她體味着這份久違的暢快感,什麼也不去想,放心地跟在暮雪渚身後,直到他讓她停留等候。
等待的時候,她就在那裡打坐,調理體內突然澎湃的靈力。在運行了兩個周天後,司鳳順利將身體以及靈力都調整到了最佳狀態。她終於真真正正體會到了元嬰境界修士該有的一切。
待她睜開眼來,洞中一切在她眼裡皆清清楚楚,未有一絲遺漏。這個地方帶給她一種無與倫比難以言表的親切感,甚至這種感覺不啻於她在九幽山感受到的。這說明,這個地方跟她是有緣的。
暮雪渚就在她面前,盤膝而坐,在他身前,放了一架造型華美線條優雅紋飾精緻的箜篌,弧度流暢,其形如弓,尤其主體末端微微上翹精心雕琢的鳳首,當真栩栩如生,看久了那木頭鳳倒像真能顧盼生採。
“天啦,真好看啊!這是什麼樂器?豎琴嗎?”司鳳其實是見過箜篌的,不過那是藍星現代的仿作,形制造型跟眼前的完全不一樣,認不出也不足爲奇。
暮雪渚語音清越:“太虛,非豎琴,箜篌。”
司鳳一臉恍然大悟:“是鳳首箜篌?”她目光落在那精緻的鳳頭上。
暮雪渚似有些意外,微微搖了搖頭,沒多解釋什麼,只是低頭擡手調了調音,而後彈奏了一曲。
箜篌音域寬廣,音色空靈婉轉,澄澈柔和,與古琴古箏各有不同。司鳳並不能分辨那許多差別,只覺悅耳驚豔,餘音繞樑,令人讚歎不已。
一曲罷,暮雪渚問道:“喜歡這樂器嗎?”
司鳳不住點頭,由衷道:“喜歡。七師伯,你彈的太好了!”
暮雪渚道:“那便贈與你了。”
司鳳連連擺手:“不行啊,我不會啊,在我手裡,是暴殄天物!”
暮雪渚嘴脣微微一揚:“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