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一走,她便衝進洗手間沖澡。踩在瓷磚上的小腿仍在發抖,戰戰兢兢,她扶着牆,穩住身形。
熱水灑在身體上,她終於有所緩和。淚水順着水流滑下,原來她並不是無知無覺的。
洗手間的門嘩地被打開,林鈞沉默地立着,墨黑的眼裡看不出情緒。
她愣愣的,回看着他。
“你就這麼討厭我碰你?”
她啊地驚叫一聲,拿浴巾裹住光裸的身子,也許是受過了教訓,她縮在牆角,防備地看他,不自覺地發抖。
他眸中一緊,她怕得卻更厲害了。
門重新被關上,剛剛的一切像是夢一樣,他就這樣放過了她!艾白怔怔地,卻不敢拿下浴巾沖澡了。
其實這幾年他也並不是這麼愛強迫她,他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單日分房,雙日行房。本來這是她提出來的,她要求一週最多兩次,他不依,依舊每日來她房裡,她一直哭鬧,他終是改口,分單雙日,她便堅持單日分,爲的是31號和1號能有兩天的權利,他也不在意她那點小心思。待到一號他來她房裡時,她搬出這事他才明瞭,她至今還記得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懊惱,足足讓她自娛自樂一陣子。
她就是喜歡看他吃癟,看他對她無可奈何,如果沒有了這些樂趣,她不知道這昏暗的日子她以什麼活下去?生活就像強—奸,如果不能反抗,就只能學着享受。
當然她不是一開始就懂得這個道理的,林山剛出車禍那會,父親的公司瀕臨破產那會,她還是個倔強的大小姐。她聽說林氏已經由林鈞掌門了,於是出門特意選了她十八歲生日時林鈞送給她的編織手包,她一次都沒用過,收了禮物便壓在一排名牌包的最後一個,畢竟這個包和她的其他寶貝比起來,太寒酸了,她纔不願意背呢,可現在畢竟有求於他,她不得不低頭。
一路上很容易到了公司最頂層,後來想想,像是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林鈞那會剛接理公司,一定是分—身乏術,但她不管,她請求他幫她父親一把。
他斜睨着她,坐在真皮躺椅上,高高在上。也許他是注意到她的手包了,看着它沉思了一會,對她說,“你先在會客廳坐會,我考慮一下。”
儘管是求人,她也不願意放下架子,像只驕傲的孔雀退出他的辦公室,或許就是這樣的態度惹惱了他,讓他想把她的羽毛通通拔掉,不然他不會那樣殘忍地遞給她那樣一份難以啓齒的合約。
她把它狠狠甩在他的臉上,大聲呵斥,“我是你弟的女朋友!”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他竟說出這樣不近人情的話!她怎麼能跟他交流,他分明就是魔鬼,沒有世俗觀念,又癡心妄想的魔鬼!
她恨恨地跑出去,剛一出大廈的門,就接到父親病危的電話。她打了輛車,匆匆趕往醫院。病房裡一個是她愛的林山哥哥,一個是寵她入骨的父親,他們都閉着眼,看不到她臉上的絕望。
第三天夜裡,林山終於離她而去。
醫院的走廊是昏暗的,她瑟縮着,林家來領林山的屍體送進靈堂,她才一下子撲上去,可是她的力量太小了,他們拉開她,有人在勸她,“林山哥哥要去很遠的地方了,他一向最疼你,你乖一點,就讓他安樂地走吧。”
她不懂,最疼她不應該捨不得離開她嗎,爲什麼要一個人去很遠的地方?可是她知道自己要乖一點,她從來沒有爲林山做過一件事,這是她能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乖一點,讓他走!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小雨,她坐在醫院的臺階上,失了魂,也許是追隨着靈車去了。一輛黑色吉普車駛到她面前,林鈞撐着一把黑傘從車上邁下來,他黑髮黑眸,臉龐沾染着雨水的溼意,英俊地不似凡人,對,他怎麼會是凡人,他竟不掉一滴眼淚!她從未見過他掉淚,弟弟死了又怎樣,他根本不會爲這點小事落淚!他根本就是魔鬼!
她一下子站起來,怒氣衝衝地瞪着他。
他輕笑,“還會發脾氣,看來情況沒那麼糟。”
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覺得他不可理喻。他快步走來,傘撐過她的頭頂,自己的大半個身子在雨下,“快回去,你父親還要你撐着。”
艾白眼睛半眯,他還好意思提她的父親,那天下午會客廳的一切走馬觀花似的在她腦海想起,她拿出最後的力氣猛地推開他,“別離我那麼近,我受不了你身上的窮酸味!”
他眼眸一緊,生生要把她看穿似的。她受不了地捂着自己的臉,大喊,“也別這樣看我,你讓我覺得噁心!”
耳邊響起他的腳步聲,等到車聲遠去,她癱坐在地,心裡更加茫然。直到催款通知單將她打醒,她才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惹怒他,她無法控制地往醫院外走,她必須救父親,手術費比父親的公司更加迫在眉睫,她會去求他,再也不拿那樣的姿態對他,只求他能給她一條生路。
外面是磅礴大雨,又是傍晚,她怕他已經下班了,在醫院門前不停地招車。她不知道這個時候是最難打車的,她一向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知生活疾苦的,她甚至不知道公交車地鐵站在哪裡。
等她走到大廈樓下時已經入夜,她撥了他的號碼,他竟然還在。對,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怎麼會不在,可她還太小,對他還不瞭解。一路上了頂樓,還是那個會客廳,他早等在那裡。她突然有點怕,轉身想要逃,一下子被他箍在懷裡。
“身上怎麼都溼了?”他的聲音低沉,甚至詭異地溫柔,艾白只覺得他的胸膛滾燙,熨着她的溼衣,讓她的心差點跳出嗓子眼,而他呼在她耳邊的熱氣又像毒蛇在朝她吐信,讓她遍體生寒。
在這冷與火的交融中,她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不敢掙脫他,只扯着他的袖口,極緊,像扯着最後的稻草,囁嚅着,“求你。”
抱着她的身軀一僵,聲音也硬了幾分,“說明白!”
艾白聲音更可憐了,“求你救救我父親,公司我不要了,只求你救救我父親,醫藥費我會還,我去工作,一定能還你。”
他的懷抱撤去,身上的壓力驟減,艾白轉過身,依然扯着袖口,見他的神色鬆動,想了想,聲音柔成一團水,叫道:“林鈞哥哥……”
她從來未曾喚過他哥哥,這點倒是與林山相同,只不過喚林山是兒女之間的情誼,喚他是滿滿的不屑。林鈞猛地擡頭看她,把她抱起壓在會議桌上,陰測測地開口,“我以爲你已經學乖了!”
艾白嚇壞了,揪着他的衣領,惶惶地看着他。
“我纔不要做你哥哥,我要做你男人!”
說着便壓上她的脣,她死死抿着,不讓他攻城略地,他的手插-進她的溼發,向下一拉,艾白痛呼一聲,他的舌順勢闖了進來。這根本算不上吻,這只是掠奪,是侵犯!艾白睜着一雙大眼,憤怒地在他懷裡掙扎,恨不得咬斷他的舌頭,可是她不敢,她的父親還躺在病牀上,她不能惹怒他,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外面電閃雷鳴,風從窗子裡漏進來,鞭笞着她的溼衣,她卻絲毫不覺得冷。這個吻漸漸變了味道,脣舌逐漸向下,野獸似的啃咬着她的嬌嫩。
她不能反抗,可是,林山,她心底的林山,哪怕只是呼喚姓名都能讓她隱隱作痛的林山!她怎麼對得起林山,她知道如果他還在,定不會讓她受這樣的苦!
此刻林山就像一道驚雷,把她的感官全部喚起,早就乾涸的淚又流了下來,她盯着在她胸口作亂的那顆黑色腦袋,時不時還發出野獸的嗚咽聲,讓她一陣反胃,她的手被他禁錮在頭頂,她根本無能爲力,只能大喊。
“林山!”
這一聲果然拉住了他的神智,他停住了,擡頭看她,眼神迷茫,還有未褪的情-欲,讓她作嘔,聲淚俱下地向他質問,“林山的屍骨未寒,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天空又是一聲響雷,在他心裡炸開,他的身子一僵,從她身上翻下,抿着脣,神色冷峻,剛纔那個失控的他已經不復存在。
地上是剛剛激情時揮落的合約,他從地上撿起遞給她,聲音是熟悉的冷硬,“簽了它!”
艾白又用那種看着怪物的眼神看他,一把拿來,唰唰幾下簽上名,泄憤地的揉成一團扔給他,“你滿意了?這就是你想要的?一個心上有你弟弟的女人?”
林鈞自嘲地一笑,沒有答她,走到門邊突然傳來她的嗚咽的追問,“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時候?他也不知道,也許是第一次見面,她明亮的笑臉照進了他生命的陰霾,也許是一次次看見她自以爲是的惡作劇,逞壞的大眼睛,又也許是她給林山的毫無顧忌的信任和託付是他所未曾有過的……
“我問你什麼時候謀劃這一切的!”艾白崩潰地奔過來對着他的背猛地一陣敲打,他依然沉默如山,巋然不動。她大哭着癱倒在地,心中的恨意排山倒海,她恨他,恨他毀了她,恨她從此以後都見不得光,恨他將她的青春生生奪去!
他的背脊僵硬,終究未曾轉身,大步離去,把她的哭聲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