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饒來的命令?可有限期?何時來的命令?”李丹這時也開始明白了,原來韓守備接到個幾乎是無法完成的任務,故而見到他倆才如此熱情。
“唉,實不相瞞,這是前日上饒送來的急令,說要二十日內辦齊。如今又不是隻有上饒一地需要補給,我哪有分身之術?
原想着走水路三個來回就能辦到的,誰知水路又被斷了,還摺進去兩百士卒,失了千石糧秣。所以如今只剩下走陸路這個辦法。”
“可……就算你老哥把所有人、車、馬全用上,一趟也只能運個三、四千石,哪裡來得及?”
盛懷恩雖然算不清賬目,可大概數量他還是能估摸出來的,頓時明白這件任務的難處了,不由擡眼看看李丹。
李丹瞧瞧有些打退堂鼓的盛百戶,又看看韓守備,這才注意到他的黑眼圈。嗯,大約急得睡不着覺啦。
要說兩萬多石的東西,放在幾百年後興許也就是幾十輛重型貨車的運輸量,可在那個年代來說,這是個瞠目的數字呵!
確實,如軍中原來的計劃水運最合適,一條沙船幾百石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在陸地,自己新造的大車也只有五輛的情況下,該怎麼辦呢?
“韓大人可有地圖?還有,有沒有最近走過這條路的軍士,我想請來問話。”
“有、有,昨日便有來送催促糧草書信的人,我派人去叫。”韓守備很快找來那軍士,又找來地圖。
李丹一問,聽說他是參將府派來的,便以韓守備賞賜辛苦爲名給他二兩銀子,然後問他這條路上的路況。
這軍士一高興,又見這位小公子平易近人,便一五一十地講給他聽,哪裡有溪水河流、哪裡有橋,上下坡、野店、民居,山坡、谷地甚至樹木稀疏都仔細說了。
李丹要了些紙張,掏出鉛筆邊聽邊對照輿圖,一邊在紙上畫出地圖和標誌,甚至還有等高線。
最後很滿意地送他到廳外,轉回後見兩個軍頭都趴在他的草圖上看得極認真。
“三郎這圖畫得好,極細緻精密!”
李丹對韓守備笑笑:“草圖而已,我今晚回去重新整理、繪製,副本也送大人一份。”說完看眼盛百戶:“任務雖難,卻也不是不可能的。”
“哦?三郎有何妙計?”
如做爲負重馱畜,一頭騾馬大約可負兩百(騾)到兩百五十斤(馬)貨物。可套上轅車,卻有能力拉八百(騾)或千二百斤(馬)。
如果是雙駕(兩匹)則能拉千五百斤(騾)或兩千五百斤(馬),利用效率大爲提高。
李丹把這個道理給他們一說,倆人全樂壞了。
“哎呀,李三郎真是學富五車,佩服、佩服!”韓守備連連作揖:“韓某受教了。”
“但是……,三郎,普通馬車最多隻能裝載七百斤,上千斤的重車少而又少。你說的雙駕,恐怕只有你那裡纔有!”
“哦?原來自淵也帶馬車來了?”韓守備已經改用表字來稱呼李丹,以示親近。他現在的希望可都寄託在這個十五歲的小公子身上呢!
“只有五輛,杯水車薪。”李丹躬身,又說:
“不過盛大人所慮,我有辦法解決,只要兩位大人給學生調撥足夠的人手,還有木匠和鐵匠。”
“這個好說!自淵有何妙計,快說來聽聽!”韓守備迫不及待。
李丹的主意其實很簡單,給所有雙轅馬車的前、後轅頭各加裝兩個鐵環。
然後四輛雙轅車首尾相連,後車轅頭環與前車轅尾環之間用開口鐵環銜環相連,則四車串行;
首車轅頭環下加掛兩長杆,則可改雙駕爲四駕(前後各一對,共四騾或駟馬);
兩車間鋪設木板並加高、加固廂板,四車可裝載四千斤。
如在最後加裝第五輛,車轅尾環與前車轅尾環相連,利用朝後的前轅可以反向加掛兩頭牲畜,這樣前拉、後推,五車裝載五千五百斤沒有問題。
“宿營、警戒或戰時,摘開鐵環即可排成車陣。
剛纔我問過那位兄弟,如果真如他所說,這趟線除去鳳棲嶺那段有過河、爬坡外,其餘道路均比較平坦,沒有崎嶇坑窪,也沒有陡峻山路。
那麼這樣串在一起行走,一次性運到,又快、又省力,十天左右就回來了,不耽誤別處補給。兩位大人以爲如何?”
李丹畫了一幅串行的六畜車圖給他們看。
“好主意!”見韓守備看自己,盛百戶伸大拇指說。
“可……,本官沒有四百輛雙轅車呀。”韓守備心中讚歎,忽然想起個問題。
“這個不要緊,改裝很容易,甚至可以將人力車改裝並利用。
之所以和您要木匠、鐵匠,就是因爲我帶了有馬車行的匠人,咱們可以衆人動手立即改裝。”
“是呀大人,反正那些人閒着也是閒着,讓他們都幹活唄!”
“好!”韓守備下了決心:“你要多少人手?”
“城裡的木匠、鐵匠、車行夥計和師傅全部召集,營里人手分兩撥,一千人去幫師傅們幹活。
再撥一千人沿着這條路就往鳳棲關走,一路修補鋪墊道路、加固橋樑。只要路修好,這邊行進得就快。
我看,改裝花五天時間足夠,第五天必須出發!”
“多少人隨行呢?”
“每車安排兩人護持、推車,再加上車伕、馬伕,隨行匠人,有一千二百人足矣!”
“我給你一千四百人,車輛也湊足!至於牲畜,我儘量去找,實在不行就地徵用些牛吧。”
李丹想想,只好點頭同意。有牲口就比沒有強,何況畜力的使用上他還打着埋伏,問題應該不大!三個人又商議一陣才散。
軍情似火,酒飯也顧不上了。
韓守備趕緊找那落水的倒黴蛋林百戶(現在戴罪立功中),叫他點齊千二百民夫和百來個兵丁去修路,又急匆匆地找人寫文書、下鄉鎮徵發牲畜。
盛懷恩得回去和自己那兩百人解釋、安撫,說明有了新差事暫時不能回萬年,還得幫着彈壓民夫大營以及分派答應派遣給李丹的教官等等。
餘干,李府內。
長景悄沒聲地走進來,待李肅漱過口,將水吐進丫鬟捧着的水盂裡,然後接過一方帕子揩抹乾淨,這才輕聲說:“老爺,南邊有信來了。”
“嗯?怎麼樣?”
“呃……,他們從萬年出來隨着大隊走,上千號人,又有官軍押隊,故而……。”
“哼,就是說又沒成唄!”李肅撇嘴,丟開帕子:“真是運氣好哇,火神廟沒攔住讓他進了萬年,結果倒成魚兒入水,再抓都難了!”
他搔搔鬢角:“那現在人到哪裡了?”
“他們去了戈陽,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啦。”
李肅翻翻眼皮:“戈陽有守備衙門,恐怕更難做手腳了。”
“老爺,我有個想法。”
“說說看。”
“他們是去應差的,不可能總趴在城裡不出來對吧?所以小人已經派了人手去戈陽。”
“你派人進戈陽?這有什麼用?”李肅不耐煩地問。
“老爺,我們有個弟兄……和鉛山水匪遊三江是鄰村的同鄉。
那遊三江跟了礦匪婁自時,是他手下最信用的大將。聽說前幾日在桐水與戈陽江交匯處,設伏破了官軍的運糧隊,如今紅的很!”
“而三郎,正是去戈陽運送補給的,對吧?”李肅嘴角微微揚起,揮揮手:“趕緊去辦。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沒聽說過!”
戈陽,城西輜重民夫營地。
回到營裡,李丹將十二個什長叫齊(包括南城的六個),將守備大人的指令文書給衆人唸了,然後說:
“弟兄們,這大營裡雖有饒州、南康、建昌、撫州、臨江、吉安六府集結在此的四千多人,但這次只用一千。
我向守備府請了大令明日起在營內募集人手,去的人立即開始在河灘上訓練。
訓練的內容有兩個部分:體能、隊列,北城的兄弟都知道。
明天南城的兄弟也參加訓練,訓好了做伍長,伍長升什長,什長升隊正,跟不上的去趕馬車、做伙伕!”
他帶着笑意看看宋九一等人發亮的眼睛:“機會我給了, 看你們自己!”
“哎,三郎,啊不,隊率,那咱們北城的呢?”張鈸叫道。
“做教官!每個隊員訓二十人,每個伍長就要負責一百人。
七天之內得叫所有人換個精神,能聽笛哨鑼聲,識別本部旗號,分得清左右。”提完要求他讓衆人回去做準備,拉過麻九輕聲道:
“九叔,我和守備要了些刀盾、槍矛,還有三十副弓箭。
你那什除去要訓練剛纔我說的那些,還得負責練出兩百護衛,讓過九峰幫着你,他另外挑會弓箭的專練三十名弓手。”
“那……城裡的事情?”麻九問。
“留下兩位兄弟、加上陳三郎和吾四郎料理。這次有些兇險,他們留守吧。”麻九點點頭,李丹又說:
“我今晚寫封信,等要來盛百戶開的路引,你叫阿彪連夜騎馬回餘干,把信交給韓師和朱慶,讓他們知道這邊的情形。
哦,還得替陳三郎捎信給他父親。”
然後他讓毛仔弟去叫幾個人過來。
先進來的是趙敬子,進來就瞧見李丹正指揮人在他帳篷裡壘石塊,然後搭了三張木盾在上頭。“我說隊率,你這是……?”
“別叫隊率了。”李丹笑着指指旁邊馬紮上擱的一卷紙:“剛纔守備衙門派人送來的,臨時任命了個防禦的差事。”
那韓守備也就是個五品千戶,守備是他的差遣職分但不是官銜。
爲了讓李丹給他做事,必須有個稱謂,所以就給了團練防禦使的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