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那浮華落盡,月色如洗。笑那悄然而逝,飛花萬盞。】
青布馬車穩穩駛進了一座郊外的莊園,巫伊掀起車簾看着園裡那森森的古木,恍若深山密林般,讓她一瞬間錯覺回到了南疆,不禁心奇,這羅府主人是何方人物,怎麼會建這樣一座莊園。
而巫伊絲毫不懷疑,自己的孃親就一直住在這所莊園中,從她跟隨鳳璟曌離開南疆,離開她的時候。
來時,她早已看到了那副匾額上的字——姬園。
清亮的貓眼中不禁露出一抹幽暗,若不是鳳璟曌帶她離開,想必她早就死在自己孃親手上了,每逢十五,便是她幼時最爲恐懼難堪的回憶……
巫伊正沉思間,馬車外傳來了一個男人刻板無奇的聲音:“小姐,到了。”
“恩。”巫伊應了聲,將身上的黑色披風扯了扯,踏出了馬車,馬車停在了一片空地上,而四周依舊是密密麻麻的樹林,巫伊對着守在馬車四周的黑衣人吩咐道:“將馬車裡的那兩個人擡進屋,籠子不要動。”
衆黑衣人恭敬低頭應了聲,將那碩大的鐵籠穩穩擡了出來,上面的黑色幔布已經被揭開,可見兩個白色身影昏迷在籠子,一個年輕女子,一個少年,正是那蒼瀾和白滄。
看見二人的面容本是世間難尋,更難得是二人長相近乎一模一樣,而擡籠子的衆人愣了頃刻便沒有再看,所以也沒看見那白衣袖間微露的纖白手指忽地動了動。
巫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小心揭開盒蓋,便見一隻金燦燦的蟲子展翅飛了出來。巫伊跟着那飛着的金蟲,走在了前面,莊園越往深處走越密集,樹木也越高大粗壯,陽光也漸漸少了,四周看起來陰暗許多,巫伊腳下沒有停頓,繞過密林中的繁複浮雕長廊,停在一個圓月石門前。
石門上纏繞着碗口粗的深綠糾結藤蔓如同一條條蛇蟒,臨近時還能聽見一陣嘶嘶的聲響,而四周安靜的出奇,近乎陰森的氛圍讓人不寒而慄。
巫伊咬破指尖,往盒子裡滴了幾滴血,便見那隻金色的飛蟲斂翅回到盒中。隨後,又將指尖的鮮血在那深綠藤蔓上滴了幾滴。
“錚!”巫伊剛看着那鮮血在濃綠上漸漸消失,眼前卻忽然閃過一道劍的殘影,一聲錚響,那長劍將一段藤蔓斬落在地。
巫伊呆愣得看着那在地上詭異扭動了幾下便枯萎的藤條,後面傳來一個聲音,刻板僵硬正是方纔在馬車上聽到的聲音,“小姐,鬼藤,嗜血,小心。”
鬼藤,聽到這個詞,巫伊這才低頭看了看腳下軟軟的泥土,上賣弄覆蓋着濃綠的草,空氣裡也散發着一股腐味,心中涌起一陣淡淡的不安,她怎麼會把鬼藤從迷障林中帶出來,難道……
正待此刻,石門訇然打開,露出了一條黑漆漆的長道。
後面的一個黑衣人忽得向前一大步,走在了有些猶豫的巫伊前面。
巫伊看着他似是點燃了一隻細香,便走進了黑烏烏的洞中,而後面的衆人也擡着籠子走了進去,巫伊看了看,也跟着走了進去,只是那漆黑的道中一片死靜,走到頭也沒有出現讓她害怕的東西,這才鬆了口氣。
她還以爲,這裡跟記憶中那個地方會一模一樣,所以才心存顧慮和擔憂。
“來了?”巫伊的思緒被一個聲音拉了回來,轉頭便見一個烏髮盛裝的女子站在那裡,肌膚如雪,容顏美得讓人窒息。
如果沒有看到另半張臉上那詭異的花紋圖騰。
那擡籠子的黑衣人已經不見,不知去了何處。巫伊剛應了聲,便聽到一聲巨大的脆裂聲響,“咔嚓”,一棵粗壯的樹被攔腰砍斷,樹上密密的白花揮灑開來,透過漫天的花雨,巫伊看着那條宛若水桶粗大的雪色蛇尾緩緩在那裡搖擺着,而那蛇身上卻是方纔的美若天仙的女子的半身。
巫伊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鈍痛,錘了眼眸,聲音乾澀問道:“你將那隻蛇靈煉化了?”所以纔會變成現在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麼,竟是比她上次看到的還要嚴重。
“對啊,怎麼樣,是不是很美?”巫姬看着自己的尾巴,忽然笑出聲來,宛若銀鈴,擡頭看着巫伊僵直着身子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瞥了一眼便面帶嫌惡得移開了,“你身上帶着什麼臭蟲,離我遠點。”
巫伊聽着她嫌棄的聲音,身子晃了晃,臉色帶着幾分蒼白,許久才道:“是娘你給我的蠱,我一直帶在身邊,”頓了頓,女子擡起眼來,面帶着幾分戚色,定定道:“那樣我才能找到你了。”
她怎麼會說那是臭蟲,那是她唯一留給自己的東西了。看着那條蛇尾,巫伊閉了閉眼,心道:除了靈族之人,誰能煉化靈,不過是旁門左道的邪術罷了,可她……爲什麼要走到這一步!
“找我?我看你巴不得離我遠遠的,再也不見纔是真的吧?”巫姬冷哼了聲,那雙同巫伊一般美麗的眸子裡滿是冷酷,間或閃過一絲幽碧的肆虐。
巫伊不作聲,靜靜站在那裡,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我跟你說過……不要想着要逃開……”巫姬依在另一棵花樹上,紅脣裡含着幾枚花瓣,幽幽道。
巫伊卻是不想再在這裡停留一步,看着女子身側的一個籠子,轉頭打斷了她的話:“你要的人我已經帶來了,你答應給我的靈在哪裡?”
“靈?”巫姬嘴角露出了一個美麗的笑容來,卻是因着人身蛇尾而顯得詭異妖豔,巫伊聽到她的反問,心間陡然不安起來,難道她騙了自己!
巫姬見她的神色,猜到了幾分,卻是譏諷道:“我是答應你,拿這二人跟你換靈,你不必擔憂我不給你。至於我在猶豫什麼,難道你看到我這副模樣還不明白?”
巫伊聽到她的反問,才後知後覺,心間一震,萬般後悔,怎麼會答應這麼一個交易。若真是得到了靈,沒有葉蒼瀾,一切都是白費。
巫姬看着她的神色,頓覺可笑,卻是轉過身,蛇尾環繞着那個大鐵籠,眸子緊緊盯着籠子裡的兩個昏睡之人,嗅鼻聞了聞,久久才滿足地嘆了聲:“不愧天下奇獸鏡靈,身上的靈氣竟是這般充沛,若真是食了它的骨血,我的煉化必定大成!只是,另外一個女子是什麼人,我竟然聞不到一點生氣?巫伊,你認識?”
巫伊搖了搖頭,想了一會,道:“她是鳳璟曌找來的神醫,若是可能,我把鏡靈給你留下來,我帶她和靈回岐都。等治好的鳳帝的病,我再把她帶回來給你,若是你要的話。”
巫姬沒有答應,卻是眉眼瀲灩,笑道:“聽你這語氣
,似是利用完後一定要置這女子於死地,呵呵,看她這般天下難得的美貌,我猜,難不成是跟你爭寵之人?”
“我跟她無仇無怨,至於鳳璟曌喜歡不喜歡她,我,我不知道……只是,我恨之入骨的那個人深愛之人就是她。”
“哦,你恨之入骨之人?是誰?”
“你不必知道。”巫伊撇過臉。
“巫姬,你太過放肆了!”巫姬從未被她忤逆過,臉上忽然染了怒色,長尾橫掃過來,擊在巫伊的膝蓋上,讓她忍不住吃痛跪了下來。
外面這時,身後的黑洞中傳來似是傳來一個男子笑聲,幾許低沉,卻是格外好聽。巫姬身子一動,瞬間變回了正常人的模樣,端坐在一塊大石上,對着跪在地上的巫伊斥道:“從後面滾出去!等有事的時候我會找你的。”
巫伊也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不管是誰,只不過來人很可能是那個羅府主人,便咬牙站起身,繞過坐在那裡的巫姬,忍着雙膝的劇痛挪動着步子從另一個出口出去了。
半面如玉,半面銀色。
從石門處進來了一個男子,帶着一張銀質半臉面具,一身紫紅綢衫,姿態風流,而那指骨分明的手上正把玩着一段深綠的鬼藤。
長眉入鬢,鳳目微彎,玉面行帶着幾分邪魅的笑意,看着端坐在那裡吃花的美貌女子,半晌纔將目光看向了她身側的一個大鐵籠,待看到籠中之人的容貌時,鳳目中閃過一絲驚豔,道:“這就是巫姬說的要帶給我的禮物?”
巫姬自是沒有錯過那道一閃而過的驚豔之色,嘴角也揚起一抹笑意,纖細的手伸進那籠中,撫了撫昏迷的蒼瀾的臉,嘆聲道:“這般美人,該是羅爺沒見過的吧,連我一向自詡美貌都忍不住嫉妒她了呢……這個女子可以給你,但我要知道的消息呢?不知羅爺帶來了沒?”
被稱爲羅爺的面具男子,點了點頭,道:“打聽到了,那鳳帝后宮佳麗無數,但子女卻只有七子三女,大皇子爲莊皇后所生,正是太子鳳璟曌。三子鳳璟安同七子鳳璟曦爲那靜妃所出,鳳璟安體弱多病,自小便出宮隨着他外公南荒子,本是皇子卻成了江湖人,如今繼承了天下第二山莊,藍田。鳳璟曦原鎮守鳳離北疆,三年前回京途中遭襲身亡。六皇子爲蘭妃之子,據傳天生異貌似妖,爲鳳離皇室所忌,我只知他單名一個笙字,如今卻是無影無蹤,不知去處……”
巫姬靜靜聽完,皺起了眉頭,問道:“那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呢?”
面具男子的聲音一頓,眼中閃過一道暗光,面上卻是帶着笑意,悠然道:“二皇子天生癡傻,爲容妃所出;至於四皇子和五皇子麼,他們是雙生子……只是一個卑賤無名的宮娥所生,而那無名宮娥也因難產死在深宮,兩個孩子也只活下一個來……而那活下來的一個,差不多也死掉了吧……”
巫姬追問:“活下來的是幾皇子?”
面具男子臉上的笑意愈盛,“這就不知道了,我能打聽到的也就這些了,巫姬,我能把美人帶走了吧?”
巫姬止住了要問的話,既然那個皇子無名,也就是不受那個人的寵愛了,也不重要了,便點了點頭。隨即,細長的指尖泛着銀光,在那鐵籠頂上一劃,便見那鐵籠盡數四散碎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