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重來,我便這一生許歸市井田園,隱隱默默,當晚歸家,掩卻滿目滄華。】
翌日晨時,千月九夜卻早早尋得葉思凡來,昨晚收到了雪國嵐都雲雀樓的快馬來信,說雀閣來信催他們早日啓程,不可再多做停留,便吩咐易塵易風替衆人收拾行李馬車去了。
三人這便同衛卿告別去。
聽得他們要離開,衛卿愣了一下,隨即便吩咐夜鷹從玄冰洞取得四株雪蓮王來。兩株是答應給葉思凡,其餘兩株是應讓衛子玉帶去雀閣。葉思凡看着這個雪衣銀髮的男子,已不似初見時的那般凜冽淡漠,待人也有一番冰雪心思。
衛卿又吩咐僕從了幾句,不過一會了,那僕從抱來了一個罈子。
衛卿便對九夜說道:“這幾日,我見九夜公子甚是喜飲酒,這一罈子梅酒,這是由梅枝初雪醞釀而成,雖不算是佳釀,倒算是一番不錯的口味,送與公子,權作一點心意。”
九夜十分喜歡,本是癡酒之人,忙謝過。
復又對千月說道:“那日你們聽見我的名字,想來是有所疑慮,不錯,我就是那個衛家三公子,呵呵,這衛子玉是我家長姐的獨子,那日在東月碰着了他,他便執意要隨我回宮,看來是給諸位添麻煩了……我也知曉你是他的師父,在此便厚顏請公子好好教導於他。我本是身世飄零之人,幾年前便被傳聞已經……爲情徇死……呵呵,這話不談也罷,子玉回去了便勞煩公子了。”
話罷,對着千月行了一個正禮。
衛卿轉身看了看葉思凡,心裡嘆道,初見時見他雖是溫和淡然,笑吟吟的模樣,實則卻與人是隔着些距離的。幾日相處閒談下來,漸漸有所瞭解,知曉這人竟比他們對天地之道更爲了悟得深切,季老對他也頗爲欣賞,那三日三夜救了鳳璟曦之恩情,也還有小羽她……
想了想也只是最終只說了一句:“今日幾位走得匆匆,原想是留幾位宴別,想來也是虛禮,不能耽誤了你們的行程……他日若是相逢,定是好好暢敘一番,不醉不歸。”
葉思凡笑了笑,“那麼,這封信便由衛卿交給那位鳳公子吧。”將一封信箋遞了過去,“我想對他有所安慰的。”
衛卿接過,葉思凡解釋了句:“待他醒來,過幾個時辰給他便好。我原不知自己竟是救了一個皇子,想不到有一天我也會有這般的好緣法了……”戲謔的語氣,沖淡了幾分離別的愁緒,幾人聽着,皆是一笑。
“葉公子的醫術連季老都稱讚不已,何必自謙……”
易風易塵早已經收拾好了行禮與馬車,等在雪宮門外。衛卿同夜鷹一同別送衆人,衛卿見着衛子玉有些不歡喜,面色又有了些凜冽肅然,對他叮囑說道:“千月公子爲師之恩,你要切記在心。你小小年紀歿了雙親,能得師父和那幾位長老的教誨,難得珍貴的機會,你該是好好聽着纔是。我是姐姐的弟弟,也本是該對你有些責任的,可我這副模樣……不說也罷,你想想你既是冠了衛家的姓,想是那個家族已經承認了你,以後便發奮,給姐姐爭
口氣罷。”
雖是嚴厲的面容,一番話卻說得柔軟懇切,衛子玉平時雖是頑劣,此刻離別之時,倒也有些傷感。點點頭應承,衛卿是他的小舅舅,卻是被那個衛家……此刻想來心中是一陣氣憤,卻也沒說出來。兩年間,衛卿任他胡鬧,雖是有指責,但卻還是由着他去。自己雖是任性了些,但也曉得待他的好。
可這衛家之姓,他心裡是極不情願要的,卻是拗不過他們這些大人。
又想起了一個白色的影子,便可憐兮兮對衛卿道:“臨走之時,那我可以見見小雪嗎?我想跟它說幾句話……”
自從來了雪宮,自己便尤爲喜歡那隻美麗高貴的雪狼獸,自己纏了兩年,還是沒能感化小雪啊……心中一陣煩惱,偶爾的幾次還是被捉弄得夠嗆。
“雪幽”衛卿嘆笑了聲,便走進門內輕喊了聲,一隻白色的巨獸便躍了出來,卻是……
卻是沒見到衛子玉一臉的興奮,直直踱步到馬車邊站着的兩個小孩子那裡,又開始撒嬌般纏着兩人了。只不過蒼瀾與白滄在雪宮待了有些時日,早已經有些習慣這隻比他們長得還高的傢伙時不時的親暱舉動了,蒼瀾此刻已經很淡定得站在那裡不被嚇着了,只是白滄還捂着自己的小臉,一臉的防備,生怕這雪狼獸又舔得它一臉的涎水。
衛子玉見狀,又是滿臉的幽怨:“小雪……”
衆人又是一笑,夜鷹朗朗笑着對衛子玉說道:“你喜歡親近小雪,便不要總是想着要駕馭它,這雪幽雖是宮主的愛寵,宮主也不似你那般總是想要當它是坐騎帶你去玩啊……你呀你……小雪最是不喜歡這樣……”
衛子玉一聽,面色剎那間紅了,也不知作何解釋,鷹叔叔這般道破了他的心思,着實尷尬,他心中本是想着要馴服小雪的……
衛卿轉頭看了看那個紫發紫眸的孩子,心中一陣難以言訴,終是走了過去,在他面前蹲下身,雪袍同那銀髮在地上鋪散開來,卻不覺察,只是輕聲問道:“蒼瀾,我可以抱抱你嗎?”
蒼瀾一愣,看着眼前這個男子,想起了脖子上還掛着他送給自己的禮物,高興應承道:“恩。”
看着眼前這個雪衣銀髮的人,那雙淡淡的眸子裡映着自己的影子,那種目光,讓自己莫名覺得他快要哭出來一般,很悲傷很悲傷的樣子,卻也只是不言語得看着他,那一刻,蒼瀾想說點什麼去安慰一下他,卻不知道怎麼說。
這一刻,他心裡有些覺得,面前這個男子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同師父給他的熟悉感覺不一樣,那是相處了幾年處下來的已近似親情一般的感情,而這個男子,同他相處了不過數天。
只是蒼瀾知道,這兩種熟悉不一樣,但卻是說不出來。便擡起小手,放在衛卿的眼睛上,遮蓋了住,小小的身子被抱着,便湊到衛卿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不要哭……”
也只是僅僅兩人聽得見而已。
衛卿聽着耳邊這個還是童稚的聲音,心中緊緊一縮,想到了很多很多,萬般情緒哽在喉間,卻也是這麼多年習慣的淡
漠,面上沒有顯露出分毫。
他以爲自己自那人不在了以後,待在這冰峰雪嶺之中,心早已冰冷了,此刻卻被一句話輕輕地破了僞裝,那麼多年的他以爲對那人充滿着的都是恨意怒意,此刻他才知道,有些東西是忘不了的,改變不了的,一直以來,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看着這般,衆人皆是沉默了,雖是不知這其中緣由……夜鷹看着兩人,面色些許複雜,只是在心中嘆息了聲。
“我們以後還會再遇見的,對吧……”蒼瀾又對衛卿說道。
衛卿平復了心緒,站起身來,摸摸他的頭,笑了笑,“會的。”看着一旁的白滄,同那蒼瀾相似的面容,沉思着,想到了些什麼。
“那再會了!”
衆人終是別罷,一番送客南歸的離別。
未時,一番解毒折騰後的鳳璟曦,醒來過來。
見着衛卿坐在一邊,遞給他一杯水。
見他氣色好些了,衛卿又遞給他一個信函,道:“這是葉公子給你信。”
鳳璟曦疑惑,便拆了開來。
“鳳公子啓:
留此書信一封,提言幾件事罷。現在於你而言養好身體最是重要,雙珠夏花之毒雖是解了,但也不過是替你撿了半條命回來,這毒之所以傳言難解甚至不可解,乃是因其毒性變化多端,不同人中毒其毒性百般變換,無一相同,不同時日也有不同的症狀……我爲你選的那法子也是最爲痛苦煎熬的一種,那日本是還有另一個解毒的法子,以血換血,易其毒於另一人身上。這雪宮宮主衛卿同你那侍衛皆說要與你換血,得友如此,乃是幸事,修養之日,切記心平意清,不要有過多的思慮雜念,想你突然毒發便是由此原因。這便你變好好養着吧,許是以後有緣,再是一個貴氣不凡的七皇子也好,還是一個江湖俠客也罷,可再會。
差點忘了一件事,我在鳳離京都城,曾幫一個女子解毒,那人中了六花夢醉,容色本是傾城殊姿,奈何心有牽掛之人不得,百般清減消瘦。這六花之毒,抹去了她的一些記憶,聽聞如此她更是傷心欲絕,我有心做了一件事,不過一月,那人定會尋得這裡來,你切好好招待她啊……”
落款署名,玉面神醫。
看罷信,鳳璟曦手顫了顫,原來,原來……這邊要下牀去尋得那葉思凡,衛卿忙按住了他的身子,“他們已經走了半日了,葉公子囑咐我待他們走後兩個時辰再給你書信,你再去也見不到了。”
鳳璟曦聽聞,只能慨嘆,又想起了書信中所言,不禁慾起身對衛卿拜道:“你沒提及,這信中卻是道明瞭,你待我至此,我怎……”
衛卿按住他要起的身子,“一切,等你養好身體再說吧,葉公子的救命之恩,你以後才能報得了。”
鳳璟曦點點頭,心中盡是欣喜,這幾日,真真是重生了一般。
這人生際遇,真是難以參透,這命懸一線間,重見柳暗花明,你當是心灰絕望,但卻有人給你帶來生機,所以怎能輕易言放棄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