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念佳之二
念佳四歲，宇生十歲。念佳的身材橫縱向發展持平，一張臉看起來肉嘟嘟的，白裡透着紅，彷彿剛從樹上摘下的蘋果，十分讓人有捏的慾望，頭上綁着兩隻可愛的小辨子，因爲手法粗糙，一部分頭髮露了出來，左邊的比右邊的略略高了一些，辨根處的兩隻小熊歪歪斜斜，似乎苦着一張臉，她的頭髮本就不太多，如此看上去，竟有點不倫不類，惹人笑話。
小藍自然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錯就錯在她出差去了，不遠，臨城，時間不長，就兩天，但是這對十分愛美的念佳來說卻是一場不小的災難。
又那麼巧的碰上家時的傭人請假，而宇生一大早就溜去了學校，所以伊墨，一大早從暖乎乎的被窩裡挖起來，被迫臨時充當了念佳的造型顧問。
一個大大的呵欠還沒打完就聽見念佳不客氣的嘟嚷道：“爸爸，這很難看，枉你讀了這麼多的書，還是世界上最好的腦外科醫生，你不是應該有雙巧手纔對嗎，可是有什麼用，連我的頭髮都梳不好，枉我對你還充滿期待，你不覺得汗顏嗎？你要不要學學那個日本武士的——”她伸手在脖子上抹了個動作。“謝罪自殺比較好。
汗顏？伊墨的牙齒差點沒咬斷舌頭，他吞了吞口水緩過勁來，這小丫頭一大早說些什麼話，害他被打擊得差點沒吐血而亡，他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鏡子裡那張表情無辜至極的稚臉。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掐上去，她確定她能瞭解汗顏的真正的含義嗎，她確定她能瞭解醫生的真正含義嗎，手巧不是用來梳頭髮的，他如此安慰自己，想了想，伊墨決定自已要大度一些，自己是一個成年人，不能跟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
然而讓他更爲吐血的話卻在後面。“爸爸，你這樣眼都不眨的盯着一個美女是不禮貌的，儘管我很漂亮，但我需要的是年輕優秀的男士的注意，爸爸，你，已經老了。”又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或者你腦子裡想着年輕貌美的小妹妹，我要告訴媽媽去，就說你思想出軌。”
念佳說這話時伊墨正想轉身離開穿衣服送她去學校，聽見這稚聲稚氣卻老氣橫秋的宣言，腳下一個不注意，也不知怎麼就被自己的腳給拌倒了，身體三百六十度旋轉後再垂直下落——叭！他以一種很不優雅的姿勢跌倒在地，就是俗話說的狗吃屎。
伊墨就不明白這些話是誰教給她的，就這一個四歲的小鬼，說些話出來簡直把人都能氣死，他腦海中浮現出每天回家小丫頭都趴在電視前的身影，心裡暗暗決定以後再不給小丫頭看一分鐘的電視。
細細的輕笑聲傳進伊墨的耳裡。
伊墨偏過頭，看見念佳優雅的掩脣輕笑，那模樣，那神態，伊墨強烈生出滅了這個小鬼的衝動。
“爸爸，別這麼看着我，萬一我被嚇到了，一不小心在媽媽面前說成了另一番解釋，呵呵，害你又睡沙發就不太好了。”
她從凳子上滑下來，白色的蓬蓬裙像花朵一般展開，幾小步繞到他面前，把細小的手伸向他。
伊墨沒好氣的問道：“幹什麼？”
稚聲稚氣的聲音帶着幾分搞笑。“雖說王子救公主是天生地義，但這個時代，男女已經平等了，爸爸，你不用不好意思的，你放心，你今天的糗態，我不會跟媽媽講的，一個字都不會泄露出去。”
上過太多次當，吃過太多次虧，伊墨已經對小丫頭話本能的產生了懷疑和防備，他細細的打量她，果見小丫頭彆扭的轉過了頭。
“有什麼條件。”他平淡的開口問。
小丫頭覺得頗無辜。“爸爸，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呢，我們是父女，彼此幫助是應該的，就像我幫幫你，你幫幫我，大家開心又愉快，這怎麼能說是條件呢，你怎麼能用條件這個詞來污辱父女親情這種偉大而聖潔的感情呢？”
伊墨嘴角抽搐，呵呵直笑。“小鬼啊，你這招用來哄哄你媽還可以，我們兩個，再虛僞下去就沒意思了啊。”
小丫頭被伊墨笑得有些發麻，彆扭的開口道：“我要轉園。”
“轉園？”伊墨差點沒倒吸一口冷氣，剛想站起來的身體被她一嚇又趴了下去。“這已經是你換的第七所幼兒園了，第一個你說太貴，第二個你說太小，第三個你說太吵……這一次又能掰出什麼藉口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給我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
念佳在伊墨旁邊坐下來，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你要理由啊，我有太多了。第一：那裡的老師長得太醜了，醜我還沒話說，可是卻那麼多廢話，一天唸叨這兒唸叨那兒，八婆話都沒那麼多。還有啊，當我是問題兒童似的，這也不許去，那也不許爬，我又不是在坐牢，對不對。”
伊墨配合的點點頭，心裡卻想，老師多麼的具有先見之明啊，恐怕只有對你這個多動症兒童纔會盯着這麼緊，看得這麼牢。到處爬？又不是返祖現象出現，念佳呀，你不是一隻猴子。
“第二，那兒的女生太嬌情了，碰一下也哭，還愛打小報告，連我跟班長打架這種小事都是偷偷去跟老師講，你說是不是很討厭。”
伊墨再次配合的點點頭，心裡又想，正常的女生跟你打過架後都會哭的，至於不正常那部分，都會被你打成正常的，還有，跟班長打架絕對不是一件小事，從此可以看出，你在園裡的人緣肯定不好。
“第三，那些男生太沒有用了，打架……不是，做什麼都沒用，瘦瘦弱弱的，像個女孩子一樣，看着就煩。”
伊墨第三次配合的點點頭，心裡又想，不是那裡的男生沒有用，是你太不像個女生了，還有，小藍和文嘉的基因都不錯，文嘉也是一個斯文的人，怎麼就會生出這麼一個怪胎呢。
念佳自然不會伊墨此刻的諸多感慨，她只是期許的看着他，伊墨裝傻的繼續問道：“還有第四個理由嗎？”
念佳扭捏了一會兒，眼珠轉了轉。“第四個理由啊……第四個理由我暫時還沒想到。”
伊墨心裡一陣樂，想不到啊想不到，你這隻小鬼也有落在我手裡的一天。他微笑着替念佳背上書包，又親切的把她抱上車前面的副駕駛坐，正要系安全時，想了想，又讓她坐到了後面去，念佳不解的看着他：“爸爸，幹什麼換來換去的。”
還是後面安全點，他如此想着，但是回答念佳時卻換了另一套說辭。“後面寬一點，隨你怎麼玩。”
“爸爸，你會同意我轉園的吧，你剛剛答應了的，大人說話不準反悔。”
聞言，伊墨回過頭，笑得溫柔而親切。“寶寶，我只是說看看你的理由能不能說服我，我可沒答應你轉園啊。”
意識到不對勁，小丫頭頓時變了語氣。“爸爸，你使詐。”
伊墨但笑不語，發動車子，慢慢向幼兒園駛去，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車內，鏡子裡，念佳嘟着一張嘴，快可以掛油瓶了。
伊墨不由得微微笑了，這樣的天氣還真是讓人有好心情啊。
小藍出差在當天晚上回來，她下廚做了很多飯菜，這次出差的時間雖說不長，但對依賴慣了的幾個人來說，還是很不習慣，所以飯桌上，幾個人都聊得很熱絡，宇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邊說邊吃，不知不覺間，已經三碗白飯下了肚。
較沉默的反而是平時話最多的念佳，小藍不由得奇怪，這個孩子是不是生病了，平時嘰嘰喳喳像個麻雀，而現在卻無精打采的攪着碗裡的白飯，神情悽苦，像個——怨婦。
她開口詢問。“佳佳，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是不是感冒了。”
伊墨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他不動聲的看她要怎麼往下掰，而他也早就想好了應對之法，小丫頭想跟他鬥，還是再修煉個幾年吧。對於念佳的頻繁轉園，他和小藍都比較頭痛，小藍雖說有點龐這個孩子，但也絕對沒有到溺愛的程度，所以無論怎麼樣，念佳的這次轉園行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成功的。
她微微擡起頭來，聲音有點悶悶的，道：“今天老師給我們講了大猩猩的故事，我想起上次在動物園見到的那隻受了傷的大猩猩，它好可憐啊，不知道傷好了沒有，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下東西，動物園的管理員有沒有虐待它，上次電視裡還報道說某動物園虐待動物呢，媽媽，大猩猩沒事吧，我記得它是雜技表演員對不對，會不會因爲受傷不能表演就不給它東西吃啊。”
聽念佳這麼說，小藍覺得這個孩子真的是在慢慢長大了，除了調皮搗蛋，也會關心動物了，這是一個好現象，他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對孩子進行教育。想到此，她開口說道：“既然這麼想念那隻猩猩，我們明天去動物園看它好不好。”
伊墨不知道小丫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小丫頭的神情有詐，但是去動物園似乎也沒什麼不對，正好他明天也沒事做，接收到小藍詢問的視線，他沒做太多的考慮就點了點頭，而宇生就擺了擺了手，說約了同學打籃球，所以不能跟他們一起去。
第二天一行三人早早來到了動物園，念佳一早就起來洗臉刷牙了，她一副興致很高很期待的樣子，小藍覺得這個孩子真的開始長大了，爲了早點看到那隻受傷的大猩猩，連平時最愛的懶覺都不睡了。
因爲是週末，帶着小朋友來的家長不少，所以整個動物園顯得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小藍他們並沒有親眼見到那隻大猩猩，念佳很是傷心，他們又專門去詢問了館裡的工作人員，從工作人員那裡得到確切消息說大猩猩傷已經好了，而且下午還專門安排了許多動物包括那隻大猩猩的雜技表演。
聽到工作人員這以說，他們自然是要看完了表演纔回去的，所以上午剩下的時間就在園裡逛了逛，帶念佳參觀了其它動物，到底是孩子，對這些生命還是感到新奇，動物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們還沒有逛完，幾個人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找了一家餐廳吃飯，也許是下午要見到那隻大猩猩的緣故，念佳的食慾很好，過程中還不斷勸小藍和伊墨多吃點。
小藍頓時感動差點熱淚盈眶，再次感嘆這個孩子，除了調皮搗蛋，真的已經開始懂事了。
結果在念佳的勸食下，小藍和伊墨都比平時多吃了許多。
動物的雜技表演在下午二點鐘的時候開始，所有節目都很精彩，因爲他們進場比較晚的緣故，又是露開的舞臺，伊墨只得讓念佳坐在肩膀上，然後分出一隻手穩着她。
小丫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怕，坐在伊墨肩膀上也不安分，一會扭過來，一會扭過去，左手扯着伊墨的頭髮，一會用一下力，伊墨覺得跟這個丫頭相處久了，他絕對會變成禿子。
他壓低了聲音警告。“安份一點，不然……”
小丫頭不以爲然的哼了一聲，倒是安份了不少。
而念佳期待萬分的大猩猩的節目被安排在中央，名字叫驚心動魄，別看名字很驚悚，但內容也就、就是大猩猩牽着一名蒙了眼睛的人通過一段極窄的獨木橋，並沒有太大的技術難度。
但是讓伊墨千算萬算算漏了的情況卻出現了，由於這個節目危險係數並不高，所以主持人邀請臺下的觀衆共同參與，在他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他的手，被坐在他肩上的念佳撈了起來，嘴上還不停的衝主持人叫道：“我爸爸，我爸爸要參加。”
中氣十足，排開所有的聲音直直的傳進了主持人耳裡，臺上主持人聞言熱情的邀請道：“那位先生，就是那位舉着孩子的先生，我們有請這位勇敢的爸爸，大家掌聲給他支持。”
念佳帶頭，雷鳴般的掌聲響起來。
“爸爸，請吧。”絕對是幸災樂禍的語氣。
伊墨嘴角抽搐，此刻恨不得把這個小丫頭磨成灰吞進肚子裡面去，對普通人來說，本來這也無所謂，雖說是較窄獨木橋，可是安全的措拖都會做足，並沒有太大的危險。可是伊墨卻有一個不爲人知的心裡疾病，除了關哲，就連小藍都不知道。他怕高，而那座用來表演所搭的獨木橋，不只窄，高度也超過了十米。
他久久沒有邁出腳步，惹來小藍不解的眼神。“伊墨，你怎麼了，沒事吧，臉色有點不好呢，不願意去嗎，知道你的性子，要不讓主持人另外找一個人吧。”
耳邊童稚的聲音涼涼的響起：“爸爸，你該不會是怕——高吧，不會呀，這點高度沒多高的，難道——爸爸是膽小？爸爸是個膽小鬼——”
伊墨除了一臉黑線外，真是有苦說不出。
小藍喝斥念佳道：“小孩子別沒大沒小的，有這麼跟爸爸說話原嗎。”
念佳低下了頭，伊墨咬了咬牙，把孩子交給小藍，再怎麼樣，也不能在這個小丫頭面前丟了面子。
然而逞強的結果卻是伊墨下場後就吐了，胃裡的東西，中午被小丫頭多勸的東西，全都一滴不剩的吐了出來，而更慘烈的後果是除了被小丫頭笑之外，回到家還被聽到消息的宇生狂笑了一頓。
偷雞不成蝕把米，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事後追查泄露秘密的原兇，查到的結果差點沒讓他自殺謝罪，關哲發誓不是他說的，後來小丫頭自己招了，居然是有一次和關哲講電話時，門沒關好，被無意間路過的小丫頭偷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