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萬劫不復
如果聽到這裡,我就默默走開,或者衝進去質問陶辰,那麼,我以後的人生,最多跟伊墨冷戰一段時間,然後花數年的光陰去憎恨或者遺忘陶辰,畢竟我會以爲,伊墨的錯僅僅在於結識了不該結識的朋友,一切的原因都在於關哲和陶辰的仇恨。那麼在他的關懷和撫慰中,我和他,相信可以平淡的過完這一生。
但是,那僅僅只是以爲……
事情的真相遠遠比那還得兇,來得猛,來得讓我猝不及防。
靜靜的站在門外,眼睛已失去了焦距,門上精雕細刻的花紋放大又縮小,縮小又放大,如此反覆,只覺得腦袋一陣陣昏眩,胃裡翻騰得厲害,有什麼腥甜的東西噴薄欲出,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去,手撐着雪白的牆壁氣喘吁吁,好一陣才緩過氣來,撫上額頭,竟是溼溼的冷汗。
精疲力竭,屋內的對話聲再起。
陶辰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對關哲說道:“表哥,事情都過去了,該做的,不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到此爲止吧。”
關哲挑眉反問:“什麼是不該做的,哪一件事是我們不該做的,至於該做的,我們還沒做完。”
“桑家已經毀了,中瑞也在你的掌控中,現在就剩下小藍你一個人,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
關哲看了一眼伊墨。“我倒想來着,就是有人捨不得。”
伊墨仍舊那麼坐着,沒有接口,但神色已隱隱有些難看。他手上原本旋着一隻鋼筆,聽見關哲的話,一下掉到了地上,他用腳踩住,絲毫沒有去撿的意思。今天結不成婚已讓他的心情夠鬱悶了,現在關哲還有意無意的在他怒點上刺,我毫不懷疑關哲再說下去,絕對可以讓他們當場翻臉。
又是一陣靜默,陶辰換了一個姿勢,視線向窗外看去。“表哥,你太執着了,退一步吧,海闊天空。”
關哲憤憤的回道:“連你也幫着那個女人。”
伊墨忽然一手重重的拍上桌子,喝道:“夠了。”關哲和陶辰都嚇了一跳,陶辰偏過頭看了一眼關哲,關哲悻悻然的回瞪了一眼陶辰。
伊墨說:“別再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叫,他有名有姓,會是我伊墨的妻子,我不期望你叫她一聲大嫂,但起碼給她基本的尊重。”
我冷冷笑了,尊重?你要是真那麼爲我着想,就不會由着陶辰一步一步的進行下去,你要是真爲我着想,就不會任由我活在失在陶辰的謊話的。你所謂的愛,從來都是以你自己的需求爲出發點,伊墨,你的愛從來都是步步爲營,我不想消受,也消受不起。
關哲縮進沙發裡,陶辰和伊墨責備的看着他,他突得揮揮手,說道:“那麼看着我幹嘛,我沒你們那麼偉大。”
話間未落,陶辰眼裡憂傷再起,清冷的表情看起來疲憊之極,他手撐着腦袋,幽幽的說:“知道嗎,工作以前我是不抽菸的,但是,從我決定報仇,加入你們計劃的那天起,我就常常失眠,抽菸,喝酒,我費盡心機算計同事,踩着別人的屍骨一步一步往上爬,然後又設計小藍的愛情,她那麼一個單純的女孩子,不知人間疾苦,不知世態險惡,她自以美滿幸福的愛情,其實早已骯髒不堪,每次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神,我就覺得心裡有一把利刃在狠狠的剮。”
“你也愛上她了。”關哲唾棄道。“原來她還是一個萬人迷。”十足的譏諷口吻。
“也許罪孽深重的人都會本能的嚮往陽光,知道嗎,曾經,我真的動過心,但是,每當我這樣想時,晚上就會被噩夢驚醒,夢中盡是她持刀在我面前自殺的畫面。醒來一臉冷汗,後半夜完全睡不着,後來終於釋懷,黑暗深處的人是經不起陽光的灼射的,那樣我會灰飛煙滅。”
關哲繼續譏諷:“去他媽的陽光……”
陶辰無奈的笑笑。“你不會懂的,阿墨會了解這種感覺,處處糾心,時時焦慮,就怕有一天她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從此萬劫不復。幸好,在愛上她之間,我回頭了,我控制自己的感覺,甚至行動,恪守最古老的禮節,不去碰她,甚至不去吻她。小藍曾說我是一個君子,聽這話時,我覺得臉上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她不會知道我心裡有多痛。”
他頓了頓。“表哥,桑董事長已經去了,上一代的仇恨就這樣算了吧,你再糾纏下去,只會縛住別人,也縛住自己。”
關哲不以爲意的冷哼。
陶辰又說:“表哥,中瑞你另外找人接手吧,我想離開這個地方了。”
“什麼。”關哲和伊墨同時驚歎。
“我在中瑞幕後操控了這麼久,一切都已經上了軌道,我想去歐洲開始新的人生,或許只是在一個鄉間小地,但至少沒有紛爭,沒有陰謀,這些年,我真是怕了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
關哲啞然了,伊墨淡淡開口道:“你不是說等寶寶出生後再走嗎。”
“沒那個必要了,原本我是想婚禮給束後就跟你說的,誰知道那麼巧小藍身體又不適,打電話叫你回來就是說這事的。我想只要你們能幸福的在一起,我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我們一定會的。”伊墨堅定的回道。
“幸福?說得容易。”關哲悻悻的開口。“要是有一天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你,伊墨,她最親愛的丈夫一手策劃時,看你還能不能心安理得的看她。”
“夠了。”伊墨被戳到痛處,聲音陡然拔高,氣勢逼人。“守好你的嘴,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又嘆了一口氣。“如果當初我知道一念之間的決定,會使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我不會由着你們做這麼絕的,阿亞在天上肯定也在怪我。”
“伊墨,你別這麼自責了,阿亞當年的死,你有多大打擊,我們都清楚,何況你只是提出方案,最後那一槍,是我開的,小藍要恨,恨的也是我。”
關哲冷哼一聲。“誰也逃不脫關係,你最好祈望她不知道,否則,難保她有一天不會趁你睡着時,殺了你。”
後面還在說什麼我已完全沒有意識了,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曾經最深愛的人,親手殺了我的血親,而我即嫁的愛人,卻是整起陰謀的策劃着。
爲什麼,我會被捲入這樣一個境地,一個過去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卻做着最骯髒的事,一個現在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卻對我掀開華麗的謊言,他們都不是人,他們是卻惡毒的魔鬼,卻有着慈悲的面孔。
我真是瞎了眼纔會一錯再錯。
四肢無力,全身上下所有關節細胞,好像全都已經不是我的,心的表面有雄雄烈火燃燒,而最裡面,卻如墜萬年冰窖,難受,真的好難受。
靠着牆滑到地上,身上只覺得一陣冷,一陣熱,額頭溼溼的,一手撫去,又全是汗水,我想這時我的臉色一陣慘白到足以媲美女鬼。我閉上眼,真想就這樣永遠閉上眼,眼前陶辰的面孔,已扭屈成醜陋的魔鬼,伊墨陰陰的嘴角,掛着德意的笑,爸爸默默的看着我,一臉悲色,鄒剛憂心忡忡,卻離我最遠。
他們會逼死我的,我一定會被他們逼死的,心裡一陣陣翻滾着厲害,壓了又壓,壓了又壓,終是壓不住,我趴在地下,嘔吐出來。
鮮紅的顏色,合着地毯精緻的紋飾,開出妖豔的花朵,竟是鮮血,又濃又紅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