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
林宣細聲呼喚,還帶着清醒後沙啞魅惑的嗓音。君莫言輕眨雙眸後,脣邊漾出明媚的笑意,“宣兒,早!”
微動了一下身子的林宣,才發覺耳邊有些異樣的感覺,支起身子的同時,就見君莫言有些僵硬的收回手臂,而瞬間房間外傳來的嘈雜聲音傳入耳中,才讓林宣察覺,原來自己能夠一夜安睡都是因爲他用雙手擋住了外面的聲音所致。
心頭瞬時被一陣濃情所填滿,林宣睇着君莫言有些動容,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們兩人的相處方式,永遠都是他在自己的身邊默默付出着,卻從來都不會多說一句。
“還想睡嗎?”
已經坐起身穿上長衫的君莫言,望着林宣發呆的樣子,不禁問了一句。
“不了,外面很吵,怎麼了?”
君莫言一邊將衣裳穿戴整齊,一邊扶着林宣坐起,說道:“出去看看吧!”
“好!”
難得見君莫言臉上過於神秘的表情閃現,林宣的好奇心也被勾起,快速的梳洗整理完畢後,與君莫言相攜走出了閣樓。
兩人身上都披着厚重的毛絨披風,滾邊織繡的絨毛擋住寒風入侵,清冷的涼風吹拂髮絲,披風斗篷在身後漾着漣漪。
走在城樓之上,看似與平日並沒有任何區別的感覺,卻又夾雜着一絲異樣。慢行到城樓石柱邊,林宣倏地站定,隨即轉眸看向君莫言,見他微微點頭,便知道這一切的原由。
原來,這高聳的城樓牆壁上,由下而上被晶亮的寒冰所覆蓋。君莫言也在林宣的視線所至的時候,解說道:“昨夜我安排人將家家戶戶燒的熱水全部端來城樓,在深夜子時過後,讓人將熱水全部從城樓向下澆築,而深夜的溫度最是寒冷,一夜過後,這城樓牆壁上的熱水就全部被凍結成寒冰,如此就算有人想要破城而出,也沒那麼容易!”
“的確!莫言,可有什麼辦法對抗北嶽的五十萬兵馬了嗎?畢竟十萬對戰五十萬,勝負懸殊!”
林宣不乏擔憂的望着君莫言,被他握在手掌中的素手也不禁微微收緊。當初她暗中讓丐幫之人在這裡擋住北嶽大軍的去路,說到底不過是一場曲線救國的計謀,這些幫衆雖手中握有手槍,可畢竟兩軍人數懸殊,而拖住北嶽大軍的步伐,也只能是一時,若是待他們打算破城而出之時,哪怕犧牲士兵也不無可能。
“估計再過幾日後,北嶽大軍就撐不住了!被困在城池內,他們總歸會誓死一戰的,這些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
君莫言柔情以對,說到最後顯然不想透露太多,而林宣的眸子直直望進了君莫言一塵不染的眼底,片刻後微微垂眸,說道:“好!聽你的!”
見林宣低頭,神色莫名的樣子,君莫言暗歎一聲,拉着她的手向遠離城樓邊緣,說道:“宣兒,相信我。不告訴你是不想你分心,即便你再過堅強,也始終是我想要保護的女子。如今你只要安心待在我身邊,其他的一切有我!”
深吸一口寒涼之氣,林宣站定後睇着君莫言,雙手拉着他佈滿剝繭的手心慢慢摩挲的說着:“莫言,我自然是相信你!放心我不會再插手這戰亂之中,丐幫和烈焰盟的人,隨你調派,我能做的就是等着孩子出生,看着你君臨天下!”
林宣敞開心扉願意徹底放開戰亂之事的舉動,讓君莫言頗感欣慰,薄脣揚起戲謔的笑容,桃花眸晶亮如星,“那若是我戰敗了呢?”
“你勝,我陪你君臨天下;你敗,我陪你東山再起亦或了卻殘生!”
城樓上,烽火連天戰亂即啓,君莫言和林宣四目相望,眼中是彼此神情凝望的倒影。他爲了她征戰天下,她爲了他甘願放手,從此不問世事。
風吹斗篷,相攜而立,青灰冷冽天地之見,唯有彼此滲入了骨血,從此再難自拔。
“主上,西木出事了!”
正當兩人柔情百轉的時候,飛狼突然閃身出現在君莫言的身後,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沉重,臉色也是凝重萬分。
“怎麼回事?”
“說清楚?”
君莫言和林宣同時開口,頓時暖意情長不在,兩人瞬時轉變的神色,讓飛狼也快速說道:“丞相密謀叛變,小皇上和東主子發生了嫌隙,朝中大臣分爲好幾個派系,情報稱事態嚴重!”
“你確定?東擎蒼和小寶不合?”
對於關堯叛變一事,林宣隻字不提,卻唯獨震驚於東擎蒼和小寶不合的事情,他們兩個的感情並不比自己少,怎麼可能會突然出現這樣的情況。
“回王妃,千真萬確!此爲太極宮的剛剛傳來的情報,事情就發生在這幾日!”
飛狼的話,讓君莫言雙眉緊緊靠攏,而握着林宣的手也慢慢加重了力道,側目看着林宣沉思的樣子,薄脣緊抿。
簌簌的聲音再次傳來,正當城樓之上的幾人還沉浸在西木的緊急事態中時,飛豹再次現身,說道:“主上,北嶽大軍行動了,有至少五萬人帶着手執長矛和盾牌正在向城門進發!”
一時間,安定城樓遭受敵軍侵襲,而距離百里之外的西木,卻更是揪緊了林宣和君莫言兩人的心臟。
*
“二弟,你當真要如此做?”
風夜雨當街攔住帶領身後整裝待發的五萬士兵要進宮城門的風夜行,表情嚴謹肅穆又不乏怒意的看着他說道。
風夜行甩開被風夜雨拉住的左臂,嗤笑的說道:“皇兄,事到如今若是還讓本王像個縮頭烏龜一樣待在這裡,絕不可能!既然那些乞丐膽敢擋住城門,那就讓本王看看他們到底能不能夠擋住本王我率領的五萬將士的衝擊!”
“二弟,你可想清楚了?如今父皇身子還沒有復原,你若是這樣貿然衝出去,恐怕會中了對方的殲計!”
風夜雨苦口婆心的勸說語氣,卻換來風夜行更多的不屑:“皇兄,父皇之所以會受傷,就是因爲那些不要命的乞丐所爲,如今本王身後這些五萬將士也都簽下了生死狀,本王就不相信經歷過戰場洗禮的精兵還打不過那些逃亡的乞丐!你讓開!”
“二弟,你瘋了嗎?難道你要就讓這些將士去赴死?父皇還沒下令破城,本太子不會斷然不能讓你拿兵馬去開玩笑!”
風夜行戎裝罩身,殘缺的右臂讓戎裝稍顯遜色,但向來有勇無謀的風夜行,此刻根本聽不進風夜雨任何的勸解,不禁吼道:“風夜雨,不要以爲你是太子就可以隨意命令本王。就算父皇沒有下令,本王曾經征戰沙場多次,何時會拿軍隊開玩笑?難道就任由這城中百姓和那些乞丐聯手來奚落北嶽兵馬嗎?
你也看到了,昨夜子時那些敲鑼打鼓明顯是滋事挑釁的人是如何影響大軍休息的,若是本王還不出擊,那未免太讓人瞧不起北嶽大軍了!皇兄,若是當真還未北嶽着想,你就讓開,本王倒要看看,那些人的背後究竟是何方神聖在故弄玄虛!”
風夜行越說越生氣,一想到昨夜那些挑事的人在城中亂竄,就恨不得殺了他們。奈何這安定城內的百姓,都是北嶽子民,況且即便知道這城內有很多蹊蹺的事情,但大軍被停滯多日,人心渙散的情況下,他根本不能再多等一分。
“二弟!”
“讓他去!”
沙啞有些氣若游絲的聲音,自兩人身後響起。風夜行和風夜雨同時回頭,就見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步履蹣跚的風亭,被幾名太醫攙扶的從知府大門步步走來。
因傷口惡化外加感染的風亭,臉色如宣紙般透着蒼老的白,眼神渾濁不堪,行走間身體還抖如篩糠,每一步走的都極盡艱難。
“父皇!”
風夜雨三步跨作兩步的走到風亭身邊,順手扶住他的身子,皺眉問道:“父皇,你怎麼出來了!”
“太子,讓他去!朕也想看看,這安定城門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操控着!”
“父皇…”
風亭倏地擡起左手,打斷了風夜雨的話,同時看着風夜行說道:“老二,若是你當真有這個決心,朕就命你帶兵攻打城門,無論如何也要將城門打開,哪怕要犧牲,朕也認了!你能做到嗎?”
“父皇,兒臣能做到!”
“好!來人,去將朕的戰袍交給老二,讓他帶着朕的旨意率兵攻城,給他十萬兵馬,朕就不信十萬兵馬還殺不了那千餘名的乞丐!”
飽受病痛煎熬的風亭,已然拼勁最後的力氣走出府邸大門,氣息越來越微弱的說完這些話,風亭沉沉的吸氣,緊接着就在風夜行要表示決心的瞬間,他雙眸緊閉整個人向後倒去。
“父皇…太醫,快救人!”
風夜雨呲目欲裂的看着風亭在自己身邊後仰倒地,猛地上前抱着他的身子,呼吼着身邊太醫。
手忙腳亂間,風夜行卻只是淡漠的看着一切,單手捧着風亭命人交給他的龍紋戰袍,繼而目光掃向始終站在一側待命的士兵,喊道:“全軍整發!向城門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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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士兵精神抖擻的看着指揮的風夜行,手執長矛和盾牌整齊劃一的開始備戰前行,而另一邊風夜雨吩咐着太醫和下人擡着風亭回府的時候,停下腳步回身看了一眼風夜行,交雜的情感充斥在雙眸之中,最後默默不語的看着他帶軍離去,自己也擡步走進了知府的府邸。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本太子說過不能讓父皇見風,你們居然又帶他出府?”
走回房間的同時,屏風後面幾名太醫正在全力醫治着風亭,而風夜雨怒意爆棚的站在幾人身後訓斥着。
來回踱步的舉動,很明顯能讓人看出他的焦躁和不安。
“回太子的話,這是皇上的命令,老臣等不得不從!”
其中一名太醫轉身對着風夜雨說完後,便再次投身給風亭醫治之中,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房間內風夜雨的腳步越來越急躁,而五名太醫額頭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
可風亭卻始終不見清醒,當風夜雨的額頭上也不禁沁出冷汗的時候,五名太醫面面相覷的看着彼此,隨後紛紛搖頭便對着風夜雨下跪說道:“太子饒命,老臣已經盡力了!”
“什麼意思?啊,你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腳步聲戛然而止,風夜雨微微怔愣的看着太醫跪地搖頭的樣子,冷聲問着卻不禁攥緊拳頭。
“回太子,皇上的病…臣等已經盡力了!傷口徹底惡化,如今已經無力迴天!”
“放屁!”
風夜雨沉默半響後,猛然間爆發出一句怒罵,上前一腳就將那說話的太醫踹到在地上,等着其他顫抖不已的四人說道:“全是廢物!父皇多年來身子硬朗,怎麼可能如此一個小小的傷口就會惡化,你們給本太子說,是不是你們做了什麼手腳?說啊!”
風夜雨上前逐個揪着太醫的衣領,質問着怒吼着,雙眸已經衝血般赤紅一片,幾名連連受到波及的太醫,抖着聲音說道:“太子明察,皇上的手臂已經腐爛,臣等真的盡力了!是那些乞丐的暗器太詭異,臣等根本沒見過,用了多付藥物,皇上也沒有任何氣色!”
“滾!全都滾出去!來人,去給本太子找大夫,把安定城內最好的大夫全都給本太子找回來,快去啊!”
五名太醫連滾帶爬的離開了房間,而門外駐守的士兵聽到風夜雨的吩咐,也適時在門外應聲。
風夜雨隨即腳步凌亂的走向牀榻,坐在牀沿邊看着有些瘦骨嶙峋的風亭,呼吸紊亂顫抖。
“太子…”
細弱蚊吶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風亭嘴裡喊出,而靜謐的房間內,風夜雨瞬間就斂去呼吸,俯身看着仍舊閉目的風亭,試探的叫了一聲:“父皇?”
“太子…”
說着,風亭竟是在太醫都放棄的情況下,奇蹟般的睜開了雙眸,只不過那相當沉重的眼皮,好似用了他畢生的力氣一般。
“父皇,你怎麼樣?你放心,兒臣一定會找人治好你的!”
風亭幾不可查的搖了搖頭,氣若游絲的說道:“太子,別浪費時間了!朕知道大限將至,沒用的!”
“父皇,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們的醫術不準,你放心,一切交給兒臣來辦!”
風夜雨強忍着即將爆發的情緒,依舊細聲安慰着心如明鏡的風亭,可即便說再多,兩人彼此心中都知道,不過是善意的謊言罷了。
“雨兒,朕一直都知道你最孝順!雖然你外表張揚又驕傲,可你骨子裡是個真正純良的孩子,不論你和行兒還有藍兒如何相處,但你心裡對朕都是尊敬有加!
咳咳咳…朕知道你想要這個皇位。這麼多年來,朕的確過於偏心藍兒,如今到了最後朕也才發覺於你來說,很是不公平。
你該知道,你能坐穩太子之位,也是因爲皇后一方的原因。如今朕恐怕沒有時間了,這皇位朕就交給你,你答應朕,一定要好好保住北嶽國,斷然不能讓北嶽斷送在咱們手裡!你答應朕!”
風亭越說越是激動,那已經有些渙散的雙眸中,是太多對人世間的留戀和不甘。腦海中彷彿還回蕩着他意氣風發帶兵走出晉陽城的一幕幕。
“父皇,你會好起來的!這皇位兒臣不要!”
“雨兒,到了現在你還要自欺欺人嗎?你做這麼多,不就是想要朕的一紙遺詔,你也好理所當然的繼位!朕會滿足你這個希望,唯一的要求朕希望你能妥善安置藍兒他們,不要讓他們孤兒寡母沒了依靠!至於皇后朕相信你會做好安排的!
朕死後你就將朕安葬在皇陵吧,朕勞碌一生,卻沒想到竟然在最後被一枚暗器所殺,太子,如果有可能,你一定要找出暗殺朕的人,殺了他讓朕在黃泉路上也有個伴!”
風夜雨垂眸掩蓋情緒,被風亭緊握在手裡的手掌已經汗溼一片。最終彷彿過了很久一般,風夜雨才故作艱難的點頭:“父皇,兒臣答應你!”
“嗯…”
終於沉沉的舒了一口氣,風亭有些掙扎的抖動眼瞼,而後竭盡的說道:“朕的遺書就放在皇宮上書房內的懸樑之上,待你大勝之後,回到上書房召集羣臣宣讀遺書就…就可以…了!”
最後一個字彷彿還飄蕩在空中,而風亭則是努力伸長着脖子,卻終究還是帶着對人世間無盡的留戀客死他鄉。
恐怕當初帶兵出發的時候,他根本不會想到,他的一生都沒有離開過的皇宮,在踏出皇城的第一時間,就註定了他再無迴歸的可能!
風夜雨手中突然的落空,讓他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極其緩慢的擡起眼瞼,看着頭已經歪向一邊氣絕的風亭,試探的伸出手指放在他的鼻端,“父皇?”
無人迴應,察覺到風亭漸漸在流失的體溫,風夜雨嘴角終於在這一刻慢慢上揚,如釋重負般的甩開衣袂站起身,雙手負立的睇着牀上死去的風亭,笑道:“做的不錯!”
而這時,屏風之後慢慢走出一人,正是此次出征隨行在風亭身邊的小太監。
“恭喜皇上成功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