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之巔,清風拂面。
樓閣高築的天山門,在夏日的驕陽下巍然而立,大理石門柱威嚴高華,孤傲清冷的建在天山之上。
穿過天山門的門柱之後,入內所見之人皆是統一的米色長袍,墨髮束在頭頂,乍看去頗有些道士打扮之感。
“百里師傅,連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了嗎?”
風過無痕的夏日,連綿不斷的鮮花緊簇,蟬鳴刺耳,鳥啼聲聲。君莫宇坐在涼亭之內,看着對面仙風道骨的百里天山問道。
聞言,百里天山輕捋鬍鬚,眼神似是能夠洞悉世事般,看向蔚藍的天際,說道:“哎,老夫這個徒兒,從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老夫就知道。他性格執拗又有些偏激,當初他還年少,輕狂不羈又有野心。若不是走到今日,老夫是如何都想不到,他會爲了月王妃而改變了本性!”
百里天山的話,讓君莫宇頗有同感的點頭,嘆氣後說道:“百里師傅,他就這麼走了,那東賽雪你打算如何安排呢?”
“隨緣吧,賽雪丫頭也是他最後的親人了,他這個臭小子丟開一切就這麼離開,老夫還能說什麼!”
說話間,百里天山不禁看向對面的君莫宇,而話中的意思也不乏暗示和戲謔。而君莫宇聽到這些,打着哈哈的說道:“百里師傅,你是知道的。這天下於我來說總歸是負累,但是我相信對於三弟來說,這些無非只是他生命中一小部分罷了,三弟天生心細如塵又聰慧過人,我這也是將天下交給最適合的人而已。至於擎蒼,他離開在我看來,終究還是因爲他放不下她啊!”
本就狡猾的君莫宇自是明白百里天山語氣中不乏對他拋開西木皇朝,躲在天山們享福的戲謔和莞爾,但時過境遷,他已經在這裡住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甚至在當初西木大戰結束,他和二弟三弟匆匆告別後便再次以遊歷江湖爲藉口離開。只是怕夜長夢多,畢竟當初的君帝已經駕崩,他的再次出現,雖然隱姓埋名,但若是被有心人發現的話,難免會拿去大做文章。
“情字,世人永遠無法參透。這個臭小子,一身武藝在最後都化爲烏有,就這麼孤身一人出去闖蕩,真是不讓老夫省心!”
百里天山明顯的擔憂泛在臉上,與君莫宇二人這段忘年交的友誼,也給他在天山門寂寥的日子中,增添了不少情趣。
“百里師傅,算了吧。擎蒼的心思明眼人得見,若是硬要將他留在天山門,說不定反而弄巧成拙。總之——誰?”
正當君莫宇語氣惘然的訴說之際,突然他耳廓煽動幾下,便對着涼亭外的一顆古樹方向,厲聲喝斥了一句。
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音後,一身淺黃色的石榴裙慢慢從古樹後方走出。女子兩手在身前不停攪動着衣袖,低頭的姿態似是眉宇含愁。
“賽雪?”
君莫宇和百里天山兩人不禁面面相覷,看着那已經忘記了前塵今事的東賽雪有些詫異齊聲呼喚了一句。
“宇叔,師傅,我大哥真的走了嗎?”
東賽雪小心翼翼的擡頭看着君莫宇和百里天山,就連語氣也是謹慎的試探,而那雙眸子有些迷濛的眸子內,也蓄滿了水霧。
聞此,君莫宇啞然的看着百里天山,手掌也不禁摸上了衣袖內的信封。那信封中正是東擎蒼離開後,留給他和百里師父的信箋,可上面卻再三囑咐他們二人,不要讓東賽雪知道他離開的事情。
奈何天意弄人,他還來不及隱瞞,事情就已經昭然若揭。
百里天山看着君莫宇,精明的瞳孔轉了兩圈後,捋了捋鬍鬚,便捶着腰站起身說道:“哎,老夫這一把老骨頭了,真是坐不住了!你們聊,老夫先回了!”
“哎……百里師父……百里師父……”
君莫宇有些緊張的起身,望着百里天山疾風奔走的身影,忍不住暗罵了一句:“死老頭,你坑我!”
孤身站在涼亭之內,君莫宇看着身側一臉認真表情的東賽雪乾笑了兩聲說道:“賽雪啊,你聽誰說你大哥走了的?”
東賽雪眼神中閃過狐疑和不解,歪着頭看向君莫宇,反問道:“宇叔,是你自己說的!”
“啊?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說這種話!你聽錯了,我是說你大哥下山去買菜了,他怎麼會離開呢!呵呵,你說是吧!”
君莫宇明顯欲蓋彌彰的解釋,換來的卻是東賽雪的破涕爲笑,淺黃色身影猛地就跑到君莫宇的身前,抓住他的衣袖搖晃的問道:“宇叔,你是說真的?大哥真的沒走嗎?”
“當然沒走。宇叔怎麼可能騙你!”
信誓旦旦的語氣和表情,似是給了東賽雪十足的信心。終於在片刻後便笑靨如花的看着君莫宇說道:“謝謝宇叔,賽雪先告退了!”
說着東賽雪就蹦蹦跳跳的離開了涼亭,前後的反差相當大,那手舞足蹈的背影,看在君莫宇的眼底,卻是有些無奈的心疼。
當初東賽雪和弟妹之間的事情,他都有所瞭解。哪怕他已經離開久居的深宮,卻也有自己能夠得知消息的辦法。
原本,東賽雪是被東擎蒼送走的,至於送去了哪裡,本來無人知道。可就是後來的某一日,墨風等人親自將重傷的東擎蒼送回天山門的時候,在養傷三個月之後,他纔將東賽雪也一併接到了天山門。
而那時候見到東賽雪的時候,君莫宇已然無法形容內心的震驚之感。曾經她是他皇后的侄女,見到自己也要叫一聲姑父。
但曾幾何時他會想到,這個之前嫁給了中燕國皇帝爲後的侄女,竟然會變成了智力不足五歲的癡兒。
至於爲何她會變成這樣,在東擎蒼的解說下,他才明白。原來愛到深處無怨尤,此話一點不假。
東賽雪當初以小寶來威脅林宣告訴她藍瑾辰的下落,甚至後來不惜利用自己獨自裡的孩子來博取同情。
可這一切,當真相大白的時候,卻又是何其殘忍。原來東賽雪從未懷孕過,以孩子去祈求同情不過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當初她錯誤的決定導致了中燕國大軍戰敗,包括藍瑾辰在一夜間消失無蹤,對她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哪怕最後她被人護送回了東郡國,但她也從未停止過瘋狂的想念和自己偏激的臆想。直到這一切,被東擎蒼所制止後,親手帶她離開了西木國,也斷送了她這一生再次想要找到藍瑾辰,以慰愁腸的機會。
多重原因的打壓下,加之東擎蒼給她吃下的忘憂丸,最後就導致了東賽雪智力全無,記憶全失,變成了現在這樣好似一張白紙。
君莫宇喟嘆的望着東賽雪離開的方向,他也不知道這件事還能夠隱瞞多久。擎蒼離開不過是今日清晨的事,這賽雪哪怕是沒有了記憶和智力,但是她那敏銳的觀察力,還是令人不得不防。
還有一點就是,她現在身無內力,可剛剛她躲在古樹之後,竟然能夠讓他和百里師傅都沒有察覺,甚至半天過後才體會到,這又說明什麼。
思緒如開閘的洪水般,噴涌宣泄而出。君莫宇搖頭甩開愁緒,這些本就與他的關係不大,又何必自尋煩惱。
如今天下太平,離開了這麼久的時間,也許他該再次找個時間回西木去看看了。曾經的西木國,如今已經是天闕王朝了!
風吹過山谷
我會想起欠你的幸福
原諒我愛的不夠投入
雖然你會守在燈火闌珊處
——燈闌城
微風徐徐,和風朗朗,如水洗的天空飛過幾只大雁。緊鄰良鎮的燈闌城,如今變得越發繁華和熱鬧,人頭攢動的古樸城中街道上,上一刻還喧囂叫賣,下一刻卻倏然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駐足觀看着那自城門處,慢慢走近的水藍色身影。挺拔的身姿,矯健的步伐,那少見的丹鳳眸內是憂鬱凝望。
一襲水藍色長袍,腰間白色玉帶束腰,胸前垂絲幾縷,嫌少匹敵的不二容貌,皆讓燈闌城的百姓看呆了眼。
這小小的燈闌城,什麼時候竟然出現了一位如此俊逸非凡的男子,那謫仙不及的容貌,寬厚英朗的身姿,無一不讓當街的女子爲之瘋狂。
男子所到之處,則是無數注目的視線。而反觀男子始終如一的臉頰,顯然並未因此待遇而有任何不適之感。
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在視線企及的地方,都禮貌的頷首點頭,特別是嘴角掛上的一抹驚鴻淺笑,讓人盪漾了心神,柔軟了心扉。
整條街道上,靜謐如空谷般,吸氣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在男子錯身而過的時候,還傳來陣陣藥香。
怡神,怡人——
單單一個男子的出現,驚動了整個燈闌城的百姓。在許久之後,茶寮酒樓內談論這名男子的話題,依舊侃侃而談。
也正是今日這詭異的景象發生之後,半月時間過去,燈闌城便出現了一個醫館,名喚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