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王府。
本該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只不過介子推和宮千靜這兩人,實在當的起歡喜冤家的名號,兩個人幾乎要將王府弄一個雞飛狗跳。險些就要鬧進了內院北堂倩和崔煜那裡,北堂茗過於頭疼,終是隨便想了個名頭,就將兩個人都打發了出去。
最近幾日,莊王會同宮中的諸位皇親,都在忙着準備炎風帝的生辰,宮中一時,倒是喜氣洋洋,只是那樣其樂融融的場面,卻讓北堂茗隱約覺得噁心,每個人都似乎帶着一張假面,當他有那樣無力疲倦了的感覺時,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從來,不是都很擅長於在衆人面前,掩飾真實的自我,他從來,不是都很樂於這些應酬交際麼,向來都如魚得水,樂在其中的他,如何會有那一股倦意?
“王爺。”秋風從院外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面上有些不可思議的北堂茗,當真讓他愣了愣,所幸他只是飛快的低下了頭,小聲道,“查清楚了,那個人叫陳友,是飄紅院的一個打手。”
飄紅院麼?北堂茗微微沉吟,面上隱隱泛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其實早就覺得那個地方,並不簡單,只不過是他現在,還不想節外生枝而已,他忽然間冷冷笑出聲來,“秋風,去將本王的救命恩人許三請到府上來吧。”
救命恩人?秋風的濃眉,在不經意間皺了皺,心頭帶着一絲疑惑,只覺得這樣的北堂茗,那樣瑰麗不似人間的容顏之上,那混合着妖嬈誘惑卻又帶着詭異笑意的神情,讓人心下惴惴,不能安然,但他還是恭謹的拱手,道,“是……”
才轉身走了幾步,卻又聽到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記住了,本王要的是結果,至於過程,隨你處置。”
輕輕的點一下頭,秋風的身影在花枝輕顫間一晃,便沒了蹤影。
北堂茗微閉了眸子,細細的將這些天來的一切,都慢慢的回想,從阡陌離,到崔家與柔然交易的“鐵證”,從還魂草,到崔慕染的失蹤,從莊王府中那個明明很陌生,卻帶給他那樣熟悉的感覺,到莊王有時候看着自己那樣古怪的神色……
猛然間想起,小時候姐姐成親之日,自己被崔府的人,割了三十六刀,是那個叫做許三的人,救了自己,可是後來福伯找到了自己,然後,莊王便出現了,莊王的出現,認自己爲義子,承諾,要共同對付崔家,似乎,是那樣的合情合理,只是如今想來,他卻只感到一陣陣的疑惑,排山倒海而來。
許是他想東西想的太過於入神,又抑或者是,篤定在自己的府邸,不會有任何的意外,他並未如往常那般,對周圍過於關注,也便沒有發覺莊王小心的阻止了要通報的侍衛,自己一個人,含着笑意,緩緩走來。
直到頸項忽然間傳來另一人的氣息,那樣灼熱的,帶着些遲疑。
身體,幾乎是處於本能的出手,若是不動,一出手,便是要置人於死地。
只是那疾出的手,卻在驚聞一聲驚叫後堪堪停落,北堂茗並不擡頭,只是那麼悠悠的睜開了眼。
那下垂的臉,大半都被髮絲遮掩,叫人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縱然遮去了他瑰麗傾城的容顏,但單就那一低頭的恍然,就已讓人浮想聯翩。
“莊王爺,好興致啊。”漠然的擡眸,他似笑非笑的瞥一眼面色有些怔怔,臉上的一抹溫柔還沒有完全褪卻的莊王,以及他的身邊,那一個驚叫出聲的人,莊王府的管家,陳南。
“南平王你……”陳南臉色有些陰沉,剛纔的那一剎那,可是好險,若是北堂茗並不停手,怕是情不自禁靠近了他的莊王,會從此命喪他手。
莊王面上的怔愣也只是一晃而過,就伸手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顧自的在北堂茗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他笑意盈盈的道,“倒不是本王好興致,只不過許久未見你了,便過來看看,順便也說一說皇上生辰的事。”
“哦?”北堂茗微微坐正了一下身子,隨即,便是悠閒的送茶入口,狀似無意的開口,“我還以爲,王爺忙着怎麼處置崔家的人呢,尤其是那個崔少爺……”眼見莊王一挑眉,凝神看過來。
他又是無辜的一笑,不由的聳聳肩,“我只是開一個玩笑。”
莊王面上有一絲不自然一閃而過,但馬上,就已經被一抹狠戾所替代,“做大事者,不拘小節,胸懷天下之人,不能有所牽絆,尤其是兒女私情,都該放下。”
茶盞中的茶水,有一瞬間,就那麼凝在口中,然而,他只怔了一怔,便含笑着嚥了下去,“這樣啊,王爺難道不覺得,這番話應該去和皇上說一說,才比較有用。”
輕輕放下了茶盞,北堂茗挑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細細的看着,“畢竟,爲兒女私情牽絆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個九五之尊。”
莊王冷哼一聲,卻不置可否。
堂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冷了下來,莊王的這番話,這個舉動,倒還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他對於北堂茗那含着試探意味的話語好似並未聽見,又似乎是並沒有在意,只是卻說出那樣一番話來,隱隱的讓人覺得他意有所指。
兩個人,竟是十分默契的端坐着無言。
陳南有些古怪的看了兩人一眼,心知自己在這裡,怕是會打擾到他二人,便只是朝着兩人躬一躬身,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熟料陳南的身子才退出去少許,北堂茗卻突然間怒喝一聲,“來人……”那口氣中雖只是平靜,但卻無端的讓人感覺那徹人心骨的生寒。
不禁莊王愣了,連守在堂外的侍衛也是愣了好一會,才驚惶的跑了進來。
“王爺……”
“本王問你,這是哪裡?”北堂茗看也不看莊王一眼,只是就那樣緩緩的長身而起,這樣的問題,不禁讓人傻了眼。莊王微微皺眉,對他的用意猜不明,只好保持沉默。
侍衛微有些錯愕的擡了頭,卻接觸到那樣幽黑深邃的眼眸中,那毫無掩飾的一抹帶着冰寒的似笑非笑,慌忙低下了頭,小心翼翼的道,“回,回王爺,這裡,自然是南平王府。”
“哦,是麼?”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北堂茗不由得低低笑出了聲,既妖且魅,“本王還以爲這裡是莊王府呢,怎麼莊王爺就那麼來去自由,都聽不得一聲傳稟呢?”他說着,話是對着跪在地上的侍衛而言。
然而,卻是斜睨了莊王一眼,話中那詰難的意味,顯而易見。
莊王的面色終究是沉了下來,只是暗中握了握拳,並沒有發作,“怎麼?義父來你的府上,你不歡迎?”
然,北堂茗似是未聞,只是稍就俯下了身,眉對眉,眼對着眼,挑眉笑了,“本王說過什麼?”
“想進王府的人,不管是誰,都必須要通報徵得王爺同意,方可讓其進入。”侍衛的聲音幾近顫抖,帶着不知名的恐慌,然而更多的,便是那心底的歉疚和因着失職的自責。他不待北堂茗說話,便是重重的在他面前磕下一個頭,“違者,杖責五十,小人這就去領罰。”
“你去吧。”低低的笑聲,混合着北堂茗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漫揚,莊王眼中霍地閃過一道寒芒,他騰的一聲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緊走幾步,攔在了正要退出去的侍衛面前,沉聲道,“茗,是本王讓他不必通傳,此事與他無關,他只是不能反抗……”
北堂茗卻只是慢慢迴轉過身,不置一詞,那侍衛卻已是不卑不亢的躬身
道,“王爺,不管怎樣,都是小人失職,小人這便下去。”說着,竟再也不管莊王的阻攔,便離開,到了馬廄那裡領罰。
莊王的臉色,已經越見的難看,他緊緊的捏牢了拳,忍不住咬牙切齒,“北堂茗,你故意在本王面前如此這般,是要給本王難堪麼?”
“茗怎敢。”他微笑着隨手玩弄着自己垂落在頸間的碎髮,風情萬種間,卻也帶着一股凌厲之氣,讓人不敢逼視。
“哼,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莊王強忍着怒氣,“你知不知道,你越來越放肆了。”
“是麼?”北堂茗面上現出一抹懵懂的迷離之色,倒真像是一個帶着懵然不知的少年模樣,只不過,那眼裡的冰冷,卻昭示着此人的危險,他忽地低下了頭,十分認真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極是認真的道,“放肆,也不是不好,不是麼?”
“你……”莊王心中一震,忍不住甩袖便要離去,卻不料北堂茗帶着悠閒的聲音,忽然間就從自己身後傳來。
“莊王爺,義父,你到底是要做什麼?怕不是將九龍鼎重歸皇家所有這麼簡單吧?”
莊王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這麼聰明的你,應該是會想明白,本王所做的一切,只是茗,義父,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爲你考慮……”
北堂茗的俊眉一鎖,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有什麼東西,是自己怎麼查也查不出來的麼?只是他有那麼一剎那間便想到了崔家的鼎心,不由的冷哼出聲,“哼,沒有想過要害我,那爲何要將鼎心留給我,若我所知不差,崔家的幾任當家,都是因爲鼎心而出的事,難道義父想讓茗步他們後塵?恩?”
莊王卻像是想到了什麼,終於無奈的吐出一口氣來,他總歸,要和他鬥。“茗,那個鼎心,留着,便會有用,不管你信不信,我還是那麼一句話,我不會害你,不會,永遠都不會。”
對於這,幾乎像是賭咒發誓一般的言論,有些驚疑不定的挑眉,薄脣上,那張揚的弧度,也隨着心中的疑惑,而略略的有些凝滯,他忽然間有些想不明白,莊王,他到底意欲何爲?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若要成爲強者,若要讓衆人都對自己俯首帖耳,若要讓自己永遠是那般居高臨下的看着天下的芸芸衆生,那麼,你便要斷情絕心,不能有絲毫的感情在你的身體裡。”
只是想了片刻,他便嗤笑出聲,也不知是自己說服着自己,還是爲着其他,“哦?我還以爲義父要說什麼,本王再怎麼不濟,也是青軍之首,一國之異姓王,更不用說我已無心,縱然還有,我也不可能愛上一個人……”
“是嗎?”這次,卻是輪到了莊王,一臉似笑非笑的看過來。
茗,連你自己,都沒有發覺有什麼異樣麼?在沒有很久之前,我已經看見了你眼中的溫柔,身爲一個將軍,身爲一個王爺,身爲我看中的人,怎麼可以因爲一個女人,而頻頻回頭?頻頻躊躇,這樣的你,還如何能助我,也是助你自己,做到那件事……
北堂茗面上陰晴不定,只是眉有些深鎖的微微凝神,看向院中的牡丹,那樣傲然,那樣高貴的花,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像那晚一樣,零落成泥,碾作塵。
“王爺……”也不知顧自怔愣了多久,直至秋風的聲音,在耳際響起,他才猛然回神,鳳目之中,剎那間水光瀲灩,他似笑非笑的看過去,眼波,卻只在面色有異的許三身上流連,“嘖嘖,恩公好似心不甘情不願啊?”
“王爺,你……”許三整個身子不能動彈,卻只是咬着牙想說些什麼,還未出口,卻不料北堂茗驟然發作,“許三,你與飄紅院什麼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