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裡,對面的兩個人,一個是一直笑眯眯的清涼殿總管順子,另一個卻是面無表情,眼神中帶着防備的蕭長卿。
慕染輕輕扯扯自己寬大的衣袍,她身上的這件逐月長袍那樣的寬大,幾乎都遮不住她鎖骨之處,然而,之所以選擇這件衣袍,卻是因爲,這個顏色,她很喜歡,僅此而已。
馬車停下來的那一剎那,她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顫,楚凌風離去時的模樣還縈繞在她的心頭,她有些不明白爲何會變成這樣,只是當探頭出來,發現他們此行所到之處,是自己名下的莊園,枕水小築時,眼神中略略閃過一絲愕然,她轉過頭來,看着順子。
順子微微笑着,“崔公子,請下車,皇上在裡面等着呢。”說完,卻是手臂一橫,擋住了已經有了要跟隨進去意思的蕭長卿,陰柔的臉上笑意盎然,卻隱隱約約夾雜着一股威脅的意味,“蕭公子,就不必跟去了。”
“你……”長卿臉上現起一抹怒容,作爲崔家家主的影子,除了一些影子不能進去的,諸如崔家的宗廟等地方,其他的,那便是主人到了哪裡,那條影子都要誓死跟隨。
“長卿,我一個人進去就好。”慕染伸手製止了已有薄怒的蕭長卿,望着緊閉着的小築的大門,微微一笑,直如冰寒的冬日來了一抹暖陽,長卿低下了頭,不是因爲主人的命令,而只是因爲,慕染眼中的笑意,她或許不知,爲了她眼中能有像他初見時的笑容,做什麼,他都會無怨無悔。
輕輕推開只是稍微遮掩着的大門,“吱呀”聲中,一片靜謐的世界出現在她面前。
枕水小築裡,一直都是靜靜的,碧波如玉,長堤如一條銀鏈般蜿蜒着,混合着水邊的粼粼波光,莫名的讓人心安。
來到了兩人經常見面的涼亭,果然見着他揹着手,俊挺的只有背影,卻依然能自他身後柔和的線條上看出,這個人的溫柔,是啊,她的皇上,是全天下,最溫柔的帝王。
“皇上。”她站在亭前,輕輕的喚他,卻見他的身子倏的一震,快速的迴轉過身,一個大步,就已經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帶着些微的輕顫,楚凌風的雙目微微的緊閉起,在她耳邊不住的呢喃,“叫我風,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風,卻只是慕染一個人的。”腦海中突兀的想起北堂茗爲她加冠之時,那樣毫無瑕疵和間隔的完美契合,竟讓他隱隱約約覺得不可思議的膽顫。
眼中的溫柔越加的濃烈,卻也有難得一見的薄怒閃過,他突然出手,一隻手攬着慕染的纖腰,將她抵在涼亭中的廊柱上,後背被那樣堅硬的廊木狠狠一撞,慕染驚叫出聲,詢問的話語還未說出口,就已經被堵在了脣齒之間,溫柔繾綣的吻,細細密密的點上了她的脣,他藏着她青澀卻美味的味道,慢慢的加大了力道,似乎帶着一點證明性,昭示性的霸道,到最後幾乎都是咬上了她的脣。
“風……”細碎的急促喘息消弭在彼此粗重的呼吸聲中,起先微微抗拒之中,卻也慢慢的試着青澀的迴應,慕染有些不知所措,卻只能在楚凌風的引導下,試着讓各自的脣舌輾轉糾纏,驀地感覺頭上一輕,慕染忽然間瞪大了眼,卻只能見到自己滿頭的青絲倏忽滑落下來,如一匹青黛色的錦緞華麗而落,披在了兩人的發間肩頭。更見一抹似水柔情的旖旎。
直至感覺到她有微微的窒息,他才微微放開了些許。
楚凌風眼中閃着迷離的癡癡,品嚐着她的美好,雙脣卻順着她優雅的下顎弧線慢慢落下,輾轉到了修長的脖頸之處,烙下一個重過一個,一個深過一個的吻,他的脣,已然到了她纖秀漂亮的鎖骨之處。
口中咋得自由,她的眼中飛快的閃過驚慌羞澀,忍不住驚叫出聲,“皇上……”
楚凌風微愣,繼而像是懲罰一般,在她鎖骨之上重重的咬落了下來。
“啊……”肌膚被牙齒刺穿的瞬間,慕染忍不住尖叫出聲,頭猛地向後仰起,風起之處,三千青絲糾結着他的一起
曼舞飛揚,分不清誰是誰的,紅脣因着他剛纔霸道的密吻而微微呈現紅腫,攀着他的雙手因着突如其來的痛意,讓她狠狠的收攏了手指,抓捏的他的肩膀澀澀的疼。
“記住,我是風,我是楚凌風,不是你的皇上。”楚凌風強忍着肩膀上的痛意,直到口鼻間,已經充斥了淡淡的蓮花清香的血味,讓他不由一怔,隨即連雙手都開始顫抖起來,“慕染……”他的雙手顫抖着伸到她的面具上,卻在接觸到她眼裡剎那間的清冽而終於放棄摘下那張面具的想法。
狠狠的將她抱入懷間,卻是用盡全身力氣般想要將她糅合,“我後悔了,我後悔要南平王代替我,來爲你加冠,看到你們那樣親密的姿勢,我都感覺從來不會嫉妒的自己,卻像是一個怨人一般,恨不得那個人是自己。慕染你一定要記着鎖骨上面的痛,那是我留給你的,我要你忘不了我,我要你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別的男人存在。”
慕染一愣,剎那間,鎖骨之上的疼痛卻像是消失了一般,她緊緊的回抱着他,清越的聲音,輕輕淺淺的,帶着讓人安心的成分在裡面,“不是說好嗎,我們要一起撐着傘,走過所有的雨天。”
眼裡的溫柔在聽到這句話時濃濃的盛起,“慕染,這句話,我可不可以理解爲,你想要我陪伴你一生一世。”輕笑着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楚凌風的神色有些許的黯然,想要將選妃之事說與她聽,但卻實在不想破壞此刻難得的幸福時刻,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從袖中取出一支刻着蓮花樣式的碧玉簪,其間一點粉嫩之色,恰像是小小的花苞一朵。
“這是?”慕染看着這造型古樸,但卻精美絕倫,作爲商人的她,一眼就看出這支簪子是無價之寶,對於他突然將這簪子取出,她眼中不無疑惑。
楚凌風卻衝着她笑的溫柔,也不說話,只是將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慢慢的替她束起了發,柔軟的髮絲像是流水一般流淌在十指之間,讓他略略的心安,“我不要茗弟替你加的冠,雖然那個冠是我送的。”他這樣直如孩子般的呢喃,讓慕染忍不住想笑,只是卻忍着,沒有笑出聲。
“你的發,只能我來梳,你的身子,只能我來抱,不管我是靖安的帝王,還是慕染的楚凌風。”像是賭氣發咒的聲音從楚凌風的嘴裡喃喃逸出,慕染眼中的笑,亦是止不住的盪漾,在地下的爹爹孃親你們可好,可知道慕染,現在很幸福。
出去枕水小築的時候,慕染已經因爲弱冠禮勞累不堪,而沉沉睡了過去,若是在以往,她都只有淺眠的習慣,然而,有楚凌風在旁,卻莫名的讓她安心,竟然已是沉沉的入睡。
長卿在馬車上,被順子拉着不能動彈,在洞開的車簾處看到枕水小築的大門一開,然後便見着楚凌風抱着慕染一步步走了出來,他眼裡,那樣溫柔寵溺的看着懷裡的慕染,那種眼光,竟不知什麼時候,像是直射的陽光般刺眼。
心間一抹酸澀的意味突兀的而起,只略一使力,他便掙脫開了順子的束縛,跳下了馬車,便到了楚凌風面前,微微跪下,“皇上,還是讓奴才來吧。”他面無表情的仰頭看他,目光之中,隱隱含着些許複雜,卻又馬上飛快掩去,“保護主人,是影子的職責,請皇上將少爺交給奴才。”
楚凌風眉目之間飛快的閃過一抹陰霾之色,卻只是俯視着跪着的長卿,並不叫他起來,也沒有對他的話做任何評價,直到他懷裡的慕染感覺到了些涼意,而微微動了動,他才笑道,“起來吧。”
手在暗中緊握成拳,長卿站了起來,雙眼只一掃,就突然間瞪大了眼,他看着慕染微腫的脣,鎖骨之上一個明顯的牙印,血跡微幹,那裡脣齒的痕跡分外的明顯,“你……”眼中陡然閃過一抹怒氣,拳早已被他捏的咯咯作響,然而卻忌憚他是當朝的皇帝,而不敢輕易的動手。
“大膽。”已經從馬車上下來,候在一邊的順子聞言大怒,卻被楚凌風以眼神制止。
“蕭長卿,單
憑你剛纔敢對朕不敬,朕便能治你重罪。”楚凌風抱着慕染,踏上馬車的那一剎那,突然轉過身來,挑眉看他,此刻,眼神雖然還是那般的溫和,但是眼中卻已然帶了絲微怒在裡面,“你記好了,慕染,她是朕的。”
“皇上後宮佳麗三千,不久之後,又是大幅的選妃,試問皇上,這是要將少爺至於何地?”長卿並不膽怯,只是卻沉靜的指出,“置身商場,爾虞我詐,少爺已是感覺心累,而後宮之中,陰謀更勝於商場,試問皇上,又如何能讓少爺幸福。難道只單憑一言,她是皇上的,就可以一切都行嗎?”
楚凌風被他的問題驚的一怔,本來只是微怒,此刻的怒意卻是不加控制的漲溺,“朕……”
“皇上如何?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若是真到了天下與少爺兩者相取其一的地步,皇上會作何選擇?”長卿的心中,此刻,十分的平靜,在這一刻,他說着的,是慕染的幸福,此刻無關嫉妒,他只是安靜卻有認真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然而楚凌風的臉色卻在一瞬間黯淡了下來,順子被兩人那樣劍拔弩張的氣氛駭的並不敢說話,卻只是低着頭,偷偷看向楚凌風。
“朕……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良久之後,他才懊惱的開口,直愣愣的擡眸看向長卿,長卿亦是擡頭坦然與之對視,楚凌風看了許久,才略顯頹然的開口,“很好,很好,朕並不想騙人,也不想自欺欺人,這些問題,朕當真沒有深入考慮過,只是,朕還是那句話,慕染,她是朕的,無關其他,若朕在一日,自當會護着她,拼盡全力。”撂下了話,他不再開口,只是抱着慕染,轉身上車。
只剩下一臉面無表情的蕭長卿站在原地,還在回味着,年輕帝王剛纔的話語。
順子亦是跟着上車,大半個身子進去後卻又突然回過身來,叫道,“蕭公子不是崔公子的影子嗎?怎麼主子要走了,影子還留在別處?”
一愣,長卿臉上卻忽然一緩,衝順子感激的笑了笑,他只是恭謹的欠欠身,便踏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啓動,一路上,楚凌風抱着慕染隱在馬車中的陰影處,看不出有什麼表情,順子靠在他身邊服侍着,主子不開口,奴才自是也不敢多話,長卿亦是因爲剛纔的詰問,而心有餘悸,三人均是無語,氣氛異樣的詭異。
當那造型華麗的馬車徐徐自明月樓下駛過,北堂茗坐在窗口看着馬車經過朝着崔府的方向駛去,笑的既妖且饒,薄脣微抿成一條若隱若現的線,瑰麗的容顏之上,徐徐綻放開一抹美若天人的笑容,深邃的如黑曜石的眼眸裡,暗暗含着一絲譏諷。
如今,崔思逸腦子裡的那一根弦,末端就捏在他北堂茗手上,正被他慢慢的拉緊。
好戲,才慢慢的開鑼。
突然之間,一陣風拂過,帶過來濃郁的香氣,北堂茗一聞便已經察覺是漠北當地有名的香料,忘憂。嘴角勾勒起的弧度越加的張揚,他漫不經心的望向窗外,很好,他等的人,終於來了。
有人輕輕一笑,用扇子挑起了紗簾,一襲淺紫色的散花錦袍便透過紗簾,晃了進來。
金色邊紋,繡有麒麟的貂錦軍靴,緩緩的踏入,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華麗裝備,面白如玉的少年郎,卻用扇面半遮了自己的臉,看着那坐在窗前的北堂茗,吃吃的笑。
北堂茗聽到笑聲,卻不回頭,只是眼裡卻是耀起了幾許真心實意的笑意,眼中的促狹以及玩味,連帶着嘴角的弧度越往上揚,那樣薄薄的脣,連脣線都要揚起成新月狀。
少年郎眼見自己在一邊笑到嘴脣開裂,那個男人都會裝作沒有聽見,而或許會一輩子都不向自己轉過頭來,他猛地將扇子一抖,“啪”的一聲,已是合攏,半托在手上把玩,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咬牙切齒,“北堂茗,你這個混賬東西。”那樣憤怒的叫聲,不過若是有人看見他臉上盪滌着的笑意,或許並不會猜想到兩人是有着深仇大恨類型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