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所那邊有人在密謀對付龍若海,但他自己卻一無所知。煲了一陣電話粥以後,龍若海總算讓自己的心情得以基本恢復平常。管他哩,烏雲不會持久,明天的太陽還會照樣升起,天大的事也等到明天再說。想到這兒,看看已經有了九點多鐘。今天這一天,他的體力和精力,也算得上是加倍的勞碌。他也不去多想,拉開被子就打算早點休息。
就在這時,‘嘀鈴——’,手機又響了起來。一看電話號碼,是三哥沙懷中打來的電話。心情好轉的他,樂呵呵地開起玩笑說:“你好,三哥呵。是不是聽說我出了洋相,想請我吃夜宵,來安慰安慰兄弟脆弱的心靈嗎?”
“想好事哩,你個大隊長,還想敲我這小老百姓的竹槓。就那麼屁大的事,還值得拿出來說。也就是你們那個李局長,纔會這樣做哩。下次碰到他的時候,我要幫他好好檢查一下腦袋,看看是不是被牛踢壞啦。”沙懷中也不示弱,弟兄倆就在電話中開起了玩笑。
說到最後,沙懷中才說出了打電話的目的。原來是紀委書記顧中來想見一見龍若海,但又怕引起誤會,這才讓沙懷中居中做個緩衝。沙懷中說完後,就把電話遞給了別人。
“龍大隊長,我是紀委檢查一室的丁克明。”對方的自我介紹,並沒有能讓龍若海釋疑。雖然和這人有過一次交道,但並不愉快。所謂交道,也就是爲了這個丁克明在浴場洗澡不想買單,打電話找自己幫助對浴場老闆施加壓力的事。當時是遭到了自己的斷然拒絕,並且譏諷對方爲錦衣衛。這事兒在對方心中,一定不會開心的。
再說,自己到寧北工作以來,從來沒有主動和紀委打過交道,更不會爲自己留下後路,而去刻意交好這些部門的人員。龍若海的心中儘管奇怪,口中還是很客氣的打着哈哈:“是丁主任呵,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的嗎,儘管吩咐。”
“哈哈,龍大呀。不好意思,打擾你啦。是這樣的,今天你在拘留所碰上的事情,有人捅到紀委這邊來了,我們也感覺到很是意外。當然了,我們也不相信這種事。你龍若海,也是一個光明磊落的男人,怎麼會做這種事!但爲了對你負責,就必須儘快地查清事實,以維護黨員幹部的良好形象。所以我們爲了防止擴大影響,打算晚上找你瞭解一下有關情況。”丁主任說出了打電話的用意。
照理說,丁主任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從下午到晚上,在有心人的推動下,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裡,龍若海在拘留所裡企圖猥褻‘吸毒女’的事,就已經傳遍了寧北城。社會上和局裡的各種議論,當然是風起雲涌。
有人說是龍若海見獵心喜,想吃一口另類的水蜜桃;有人說是羅華製造假情況,報復龍若海沒有讓其當上副大隊長;還有人在說,是那個女人引誘不成,惱羞成怒而耍的花招……就在衆說紛紜的時候,紀委要找自己覈實情況,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順。
只是,龍若海還是感覺到有點遲疑。就這麼一件明顯的栽贓陷害事件,有必要這麼連夜談話嗎?他疑惑地問道:“現在找我談話?這麼晚了,你們不也要休息嗎?”
“事情倒是不大,本不應該這麼晚找你覈實情況。但考慮到影響問題,還是早點了結比較好,畢竟你是縣裡的後備幹部。城市小,時間一長,什麼樣的流言蜚語都可能會有。龍大隊長,我們做具體工作的人,還要請你多多支持我們的工作呵。”
“好吧。是到你們辦公室嗎?”話說得這個樣子,龍若海只好點頭答應。而且他也知道,三哥在紀委的處境並不好,總不能爲了自己的事情,再讓他難以做人。更何況,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有人想要做自己的文章,又能怎麼樣?這麼一想,他也就答應了下來。
他根本沒有想得到,打電話的時候,那個丁主任的臉上是滿臉的獰笑。事後總結的時候,他被郭副廳長狠狠地熊了一通,說他太幼稚。政治鬥爭的事,什麼樣的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作爲一個要擔負大任的幹部,對任何異常情況都應該要多上幾個心眼兒纔對。
“是的,是的。我們的車子馬上就到你樓下。謝謝龍大對我們工作的支持。”丁主任在電話中的語氣充滿了友善。沒多大一會兒功夫,一輛縣政府的桑塔納轎車,就停到了龍若海宿舍的樓下。車上除了丁克明外,還有沙懷中。龍若海也沒往深處去想,徑直就上了車。上車之後,丁主任拉着他的手,感激地說道:“龍大,你很夠意思。我們的工作,如果都是碰到你這樣通情達理的同志,也就少了許多麻煩。”
對丁克明的話,龍若海是付之一笑。這種話,說得再多也沒有半分價值。聽只管聽,完全不要當作一回事。他可不知道丁克明的內心在發笑。人家的意思是說審查幹部的時候,如果都碰上你這樣的傻瓜,那就省事多了。一路無話,汽車很快就停了下來。下車之後,龍若海發現目的地不是縣政府,而是郊區的龍翔賓館。
“這是什麼意思?說到你們辦公室談話,怎麼會把我帶到這兒來了。”龍若海雖然不關心紀委的事,但也知道這是紀委辦理違紀案件的專用場所。對他的責問,丁克明一邊打着哈哈說:“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只是我們顧書記直接到了這兒,所以才臨時改變地點的。領導的事,我們也沒有辦法,請理解,請理解。”
一邊又掉頭對龍若海的三哥沙懷中說道:“沙主任,謝謝你的支持。你明天一早就要到辦案點去上班,還是先回家休息吧。放心,你的兄弟,我們會照顧好的。”
沙懷中走後,龍若海隨着丁克明走進賓館的會議室,紀委書記顧中來板着一張臉坐在那兒,好象有人將他老婆孩子丟下水井一般的嚴肅。只是臉上的紅潤出賣了他,讓人一看就知道剛剛飲了不少酒,而且心情還正處於激盪之中。
這也難怪,今天如果能把龍若海給拿下,既出了自己上次在唐莊樂園那口氣,又讓自己從‘二狗子’那兒得到的二十萬元現金,變得心安理得,還又接交了朱定軍這樣有錢的紅色子弟。這種一舉幾得的事,顧中來怎麼能夠不樂哩。
“你是龍若海。”顧中來的人冷,語氣更是顯得格外地冷漠。讓人聽到耳中,寒氣從外表一直鑽到了骨節眼裡。“顧中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是犯人,也不是你所要審查的幹部吧。”龍若海從地點的變換、語氣的冷漠,意識到事情已經發生了重大的變化,絕對不是丁克明口中的簡單核實情況。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客氣地來了個反問。不但是反問,就連對方的職務也給減免省略掉,來了一個直呼其名。
“丁主任,你給他宣佈一下縣紀委的‘雙規’決定。讓他好好聽一聽,也才知道一點規矩。哼!”顧中來一看龍若海臉上毫無懼色,反而和自己打起了口舌官司。一點也不象以往見到的那些幹部,見到是紀委找了談話,就會膽戰心驚得不知所措。既然這樣,他也就甩開所有的前戲,直截了當地採用高壓手段,想看看龍若海還能有什麼驚喜送給自己。
丁克明宣讀決定的速度特別慢。他用貓戲老鼠的心態,在注意觀察着龍若海的反應。他一邊宣讀略‘雙規’決定,一邊用略帶一點興奮的神情打量着龍若海。
他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態,原因就是當初在浴場打的那個電話。你龍若海不給我的面子,那我也要讓你好好地瞧一下我的厲害。山不轉水轉。只要你還在寧北這一方土地上混,那就逃不出我的手心。沒有想得到,這個日子來得這麼快。丁克明心中那個得意呵,確實是沒法子說。
宣讀的速度再慢,也終有讀完的時間。他們想要的場面沒有出現,龍若海依然是笑眯眯地站在那兒不說話,一點也沒有驚恐萬狀的情況,這讓顧中來感覺到很不是一個滋味。
從事紀檢工作以來,他看到了許多黨員幹部被宣佈雙規以後的表現。有的是痛哭流涕,跪地求饒;有的是貌似鎮靜,一本正經地訴說自己比嫦娥還要冤枉;還有的是聲色俱厲,竭盡全力地威脅利誘…………可以說,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唯獨沒有看到龍若海這樣無動於衷的人。
其實,龍若海並不是無動於衷,而是震撼在心。這些年來,他曾經設想過事業上可能遭遇的各種打擊,但就是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雙規’。沒有想得到自己這麼一個正義的使者,竟然會落入了有着正義外衣的牢籠。
儘管如此,這些年來的走南闖北,還是讓他具備了一種泰山壓頂不彎腰的氣概。儘管內心在翻江倒海,面孔上還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樣子。這樣一來,更是加倍地激怒了顧中來。他狂暴地吼道:“給我把他銬起來,看他還拽什麼東西。”
龍若海被銬了起來,後來甚至於被單手銬在窗戶上,整整吊了近六十個小時。剛開始,出於對紀檢工作的無知,他以爲這是紀檢部門的工作模式,也就沒有提出質疑,更談不上反抗。否則,就憑那幾個小白臉,想沾上他的身邊,也只能是吹吹牛皮的事。
幾個參加審查的紀檢幹部,也是想方設法地在折磨他。幾十個小時,龍若海沒有喝得上一滴水,那些硬得能砸傷人的乾糧,當然也是無法下嚥。時間一長,再是白癡的人,也能從審訊人員的問話中看得出,這次的‘雙規’氣味不對。
那個丁主任先是抓着調戲、猥褻‘吸毒女’的罪名不放,接着就是收受賄賂、侵佔私營企業利益、玩忽職守等一大堆罪名,明擺着是想要置龍若海於死地。
最爲可惡的事情,是有一個年青人,聽說是省領導的侄子,那就表現得更是過分。也不知他是心理病態,還是對警察有仇,有事沒事就用警棍在龍若海身上捅個幾下。
龍若海知道自己中了暗算,只能暗中尋求自我解救。他沒有吵鬧,更沒有反抗。始終只是眯着雙眼,任由這幫人折騰自己。身體的疼痛,龍若海能夠承受。身體上那幾處刀疤和槍傷,都在無聲證明着他過往的歷史。這點痛苦,與之對比起來,不值得一談。
心靈的傷痛,卻讓龍若海難以忍受。這幫披着紀檢外衣的小丑,維護的是黨紀的尊嚴嗎?他們本身就在踐踏黨紀的尊嚴,毀掉黨和政府的形象。自己日以繼夜地工作,換來的究竟是什麼?龍若海的心在滴血。這個時候,他深深地理解到,徐大勇被停職檢查的那種悲憤。李照遠的無情,丁克明的得意,顧中來的陰毒,所有這一切,都披着正義的外衣。
龍若海想要放聲狂吼,想要砸碎眼前的一切,想要……只是他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說,依然故我的歪着個腦袋在打瞌睡。他知道,如何解脫眼前的困境,這是眼前需要自己籌劃的頭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