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雄聽到大家一致叫好,就對田寶金說:“老田,還是你來這個開頭,哪麼樣?”
田寶金雖然是一個農民,但卻是老三屆的高中畢業生,如果不是發生那十年的特殊情況,也許他早就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大學生了,現在早已經在當幹部了。恢復高考時,他已經結婚生子,就再也沒有去參加那遲來的高考了。
人生往往就是這樣的,能否遇到適合自己的機會,能否及時地抓住一閃而過的機會,往往決定着你截然不同的命運軌跡。人們常常感嘆命運捉弄人,說的或許就是這種情況吧。
五十年代出生的那一大批人,本來長在紅旗下,命運卻被現實打入了深深的烙印,在一片瘋狂的特定年代中,帶進了自然災害的優勝劣汰,捲進了那特殊年代的種種意外之舉,踏進了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作爲個體的生命,對這些往往是無法把握的。
田寶金當然只能怪自己命苦,怪自己生不逢時,早生或晚生,都是另一命運,所以怎麼也沒有辦法去責怪別人的。但說到編謎、猜謎這一類的遊戲,他心裡還是有一些底氣的。
那個時候,農村沒有哄麼娛樂活動,除了八部樣板戲電影和地道戰、上甘嶺、鐵道游擊隊、南征北戰等等幾部打戰的電影外,就是聚在一起編謎語、猜謎語了。對於編以自己的“田”姓作謎底的編謎、猜謎,更是再熟識不過了。
但他還是很謙虛的笑了一笑,說道:“我一個大老粗,修理修理地球,做點粗糙的泥土活,還勉強可以,哪裡曉得編這樣的謎語?要不,還是先請趙局長給我做個示範後,我再依葫蘆畫瓢,鸚鵡學舌,現學現賣?”
趙國雄搞這個編謎語的遊戲,目的就是想與田寶金消除生疏,拉近距離。聽到田寶金這麼說,他頓時感到,田寶金不是一個一般的普通農民,就謙虛的說道:“這個頭還是由你來開爲好。你是田姓,你不開頭,我們哪麼好搶先?你說是不是,老田?”
田寶金站起來, 打了一個拱手後說道:“各位領導既然壓着我這個牛牯下崽崽,我也沒有辦法了,只好趕鴨子上架,先出醜了。”
他謙虛了幾句後接着說道:“如果說我們這個‘田’字,倒也還是有些講究的。你們看看,‘田’字,四四方方,中規中矩,既沒有拋頭露面,也不和別人爭三爭四。自古以來追求的就是,安分守己,忠厚老實。所以,以‘田’爲謎底編出來的謎語,也不會編出哄麼歪門邪道的一些謎語來的。你們先聽聽,看我編的這個要不要得?字面看來都是口,農民沒它就犯愁。”
大家一聽,先是一愣,馬上就鼓起掌來,齊聲叫好。田寶金編的這個謎語,不僅交代了謎底,更重要的是表達了農民的心聲。其實不僅農民不能沒有田,事實上誰又能夠離開田呢?沒有田哪來的糧食,沒有糧食,人又哪麼生存?所以,開國領袖在七十年代的時候,就提出以糧爲綱,綱舉目張的指示!趙國雄等公安人員一聽,更是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我們之所以和李家灣發生械鬥,就是爲了保護我們的田啊!
“我也來編一個。”趙國雄想了想,接着田寶金的話說道,“兩目各相投,四山環一週。兩王住一國,一口吞四口。”
大家聽罷,又是一頓叫好。鍾國正聽完趙國雄編的謎語,就出口說道:“我也來編一個,你們聽聽:四個山字山靠山,四個口字口對口,四個川字川連川,四個十字顛倒顛。”
管新軍聽到鍾國正這個年紀輕輕的公社幹部都編出了一個謎語來,就馬上喊道:“我來,我來,我也來編一個。你們聽聽:四座大山山對山,四條大川川對川,四個嘴巴連環套,四個日頭緊相靠。怎麼樣?”
盧躍進聽完管新軍編的謎語,說道:“你這樣編謎語,那我也曉得編。四個王字轉又轉,四個口字肩並肩,四個日字膀靠膀,四個山字尖對尖。”
張盛林聽了他們三個人編的謎語,直言不諱的說道:“你們三個人編的謎語,好是好,可我覺得,管科長和盧科長編的,和鍾國正編的差不多,都是一個套路,沒有好多的新意。”
管新軍和盧躍進聽張盛林這麼一說,就不服了,說:“我們沒有新意,那你張大局長就編一個有點點新意的,來給我們學一學?你快編呀?”
張盛林也不惱,大聲笑着道:“看來啊,我們這個人啊,總是喜歡聽表揚的話。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這是開國領袖說的。我現在就編一個給你們看看,讓你們見識見識,好好的開開你們的眼界!”
他默想了一下子後,開始說了起來:“左是山,右是山,上是山,下是山,山連山,山靠山,山咬山,不是山。哪麼樣?我編的都是山,但卻不是山。”
衆人聽了,果然很有新意,又叫好。現在就只剩下仇小麗一個人沒有編謎語了,大家就都把眼睛齊唰唰的轉向她,笑她:“你可是中文系畢業的,半邊天同志,你不要告訴我們,你聽了半天,不但沒有一點靈感,還在半夜吃黃瓜吧?”
仇小麗早就想好了一個謎語,被大家這麼一看一講,就說:“誰怕誰啊?別以爲你們男同志能夠做的事情,我們女同志久坐不了。我現在就編一個給你們看看:甲字沒有腿,魚字去頭尾。農民不能少,錢糧全靠它。”
這些男人們一聽,不由自主的誇道:“真是巾眉不讓須國啊!不錯,不錯。大學生就是大學生,什麼都能幹!”
這時,田寶金的老婆端着幾碗菜出來了,對大家說:“吃飯了,吃飯了,你們還是一邊喝酒,一邊猜謎語吧。”
於是,大家就紛紛坐到了八仙桌桌子上。
就這樣,工作組一邊和田家洲的農民一起抗旱,一邊神不知鬼不曉的暗訪,只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就已經把這件震驚全地區的“8•22”事件的牽頭人物和骨幹分子,包括他們的犯罪事實、家庭情況、親朋好友、住址等等,都基本上摸清楚了。
而這個時候,抗旱也結束了,工作組的人員就趁坡下驢撤了隊,離開田家洲大隊,回到公社招待所。
工作組第二天就要撤隊了,易大偉就在公社食堂給他們舉行踐行酒席。一場踐行酒,把大家喝得天翻地覆,工作組中除了仇小麗沒有喝酒外,個個都醉得一塌糊塗,趴在牀上,像一頭頭死豬一般,拖都拖不動了。
鍾國正從在神人島上相吻仇小麗後,開始向她發起了猛烈的進攻。仇小麗卻像是故意考驗他一樣的,既不說自己同意他的追求,也不說不同意他的追求,兩個人的關係也就變得無比的曖昧起來。
每次兩人偷偷約會時,不管鍾國正如何激情似海,仇小麗只允許他擁抱和親吻。甚至有一次,兩人滾在草地上,激動得即將越界時,也被她非常理智、果斷、堅決地否決了。
這弄得鍾國正欲罷不能,萬分無奈。俗話說,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珍貴。仇小麗越是這樣堅持守身如玉,不許超越界限,鍾國正就越是感到她的珍稀可貴,越是想追到她。
鍾國正已經不是爆火角色了,對女人的想法就越來越不一樣了。仇小麗空降大曆縣後,他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不僅想體驗一下她的神奇,更是把自己最初的定位忘記得一乾二淨了,越來越強烈地想和她建立起一種戀愛的關係。
當他看到工作組的同志都喝醉了,認爲最後的機會已經來了。工作組明天就要撤隊了,如果今天再不把仇小麗搞定,以後兩人天各一地,也許再也沒有任何的可能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晚上十二點多鐘,他悄悄的來到仇小麗住的房間外,見裡面的燈還亮着,就輕輕的敲了敲門,等她剛剛打開門時,他就迅即的閃了進去,把她緊緊的抱住,親了起來。
十來分鐘後,鍾國正喘着粗氣急急地問:“你明天就要走了,給我一句實話,我們有沒有希望成爲男女朋友?”
仇小麗撫摸着被他弄亂的頭髮,一邊看着這個可愛的同年人,一邊問:“你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鍾國正馬上答道“開玩笑。我當然要聽的是你的真話。”
“國正,”仇小麗想了想說道:“我真的有點喜歡你,但我在地區,你在公社,我們的距離是不是太遠了一點?”
鍾國正答道:“只要我們真心相愛,距離又算哄麼?就算天涯海角,也是擋不住愛情的!”
仇小麗講:“話是這樣說的,但現實卻不一定會這樣。如果說戀愛屬於浪漫主義文學的話,結婚就是現實主義文學。因爲,談情說愛是一回事,結婚成家又是另一回事了。談情說愛,可以很浪漫,也可以很激情,可以天馬行空,無拘無束,但結婚成家卻是過日子,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是很具體的,具體到一針一線,一菜一飯,具體到買菜洗菜煮菜,洗碗拖地抹桌子,都來不得半點的文藝化。夫妻之間的距離,雖可以給人們帶來美感,增進相思,但同樣會給人們帶來陌生、隔閡,甚至還會造成不必要的困難、困惑、麻煩和誤會。”
“和你說一句實話,我是不可能從地區調到寒州來的。你雖然是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但是,你要調到地區去工作,至少目前還不是一件很現實的事情。如果不能調到一個地方工作,我答應你後,你就是牛郎,我就是織女。牛郎織女的故事雖然浪漫動人,卻不現實,甚至很無奈,很殘酷。也就說,本來結婚之後,可以很好地實現一加一大於二的目標,但卻因爲兩地分居,結果變成一加一少於二。你想過沒有?”
鍾國正聽到這裡,心裡再次明白了,兩個人談談戀愛耍耍還可以,但要結婚成家,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只好再次打消和她談戀愛的念頭,心有不甘地對她說:“那我們以後,還有可能做朋友嗎?就是那種很真誠很知己,無話不說的朋友?”
仇小麗說:“我們現在,不是已經成爲朋友了嗎?”
第二天,工作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