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晟靜坐,看着她那堅忍的背影,深幽的眸底那一抹薄冰化開。
“若我連妻子的名聲都不能保護,要這一世英名又有何用?”
“難道你能堵盡天下悠悠衆口嗎?我不在乎,真的。”澹青菡回首,深深對上裴晟的眸子,低聲道:“除非是你在乎。”
“我若在乎,爲何要娶你。”
“因爲你想與我共謀大計。”
裴晟聞言,卻忽然笑了起來,“天下何其之大,珍寶何其之多,要籠絡一個人爲何要用將軍夫人的名分?”
澹青菡怔怔地看着他,久久不語,內心卻翻涌無比。
“其實我今天很高興。”裴晟的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很高興馬上就能娶到你。”
澹青菡感受到掌心的溫度,面容頓露幾分嬌色,脣邊一抹深深笑意道:“我也很高興。”她頓了頓,方脫口道:“有你這樣護着我,真好。”
裴晟那冷漠的面孔下,有着別樣的愉悅,他緩緩起身,牽着她的手走出喜堂,“我帶你去個地方。”他們一路出了湛親王府,牽了他的坐騎奔雷便策馬而去。
奔雷是當年皇上賞賜給裴晟的汗血寶馬,世間僅此一匹,便也隨裴晟征戰沙場近十載。
奔雷的腳程極快,不出片刻已抵達萬佛山腳,奔雷不急不躁,一路沿着上山的小路奔馳而上,速度快且穩健。
萬佛山,因有坐萬佛寺而揚名天下,皇族祭祀奉天皆選於此處。
途經山腰處,裴晟的話在耳畔響起:“當年你在這山腰處侯我,而我卻走了另一條道。”
澹青菡聞言,臉色一陣尷尬,遙想當年爲了接近裴晟,費盡心機謀劃的幾個計策,全然被裴晟看在眼中,她有些挫敗。
不一會兒,他們已到達萬佛山的頂峰,奔雷這才停了馬蹄,澹青菡坐在馬上放眼一望,已將皇城帝都盡收眼底,一時間,只覺心胸豁達,滿目空遠,這秀麗江山深深震撼着她的心靈。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澹青菡雖然震懾於這天地間的美景,但也疑惑。
裴晟翻身下馬,澹青菡則扶着他的手下了馬,二人並肩傲立在萬佛之巔,他道:“我想帶你來看看這錦繡山河。”
蒼穹之上,繁星點點,風聲如颶,她笑道:“這大好河山是你爲軒轅家打下來的,所以你來這兒,只是想看看自己的豐功偉績?”
“不,豐功偉績不過是虛名,這個天下是軒轅家的。”裴晟淡淡一笑,似乎洞悉了澹青菡心中的想法,便道:“你是想問,我是否想要這天下?”
她見想法被看穿,便乾脆直言道:“位高權重,手握天下兵馬大權,爲
軒轅家征戰沙場十四年,豈會甘心爲人臣子?”
“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而我做的一切,也是爲了保護軒轅家的江山。”裴晟話音至此,眼中複雜一片,那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種孤傲的光芒。
他轉身看向她,欲言又止,終是低聲問道:“你明白嗎?”
“我明白。所以這一次,你要幫皇上對付律家。”她亦側首,對上裴晟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動,“律家權傾朝野,若此番楚親王登基,這軒轅家的覆滅便只在朝夕間,所以一向明哲保身的你,選擇了湛親王。”
裴晟卻搖頭,“不,我從來都是選擇湛親王的。”
澹青菡一驚,眉頭微蹙,彷彿洞悉了什麼一般:“那麼,皇上早年明顯偏向楚親王的模樣,只是做給滿朝文武看的?”
“對,皇上屬意的皇儲人選一直都是湛親王,他捧着楚親王,讓太子與其鬥爭朝堂,讓湛親王暗中穩固自身勢力。”裴晟此番說的話,是皇權中最高機密,更是皇上與其謀劃多年打壓律家的大計。
澹青菡震驚之餘,問道:“爲何要告知我這些?”
“將我全部的信任交付於你。”裴晟的目光肅然且真切,“而我亦希望你能將全部的信任交付於我,這樣才公平,不是嗎?”
澹青菡怔怔地看着裴晟,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面容在腦海中一瞬間無比清晰,她微微啓口道:“其實我……”
我的真實身份是,姚丹青。
有那麼一瞬間,她就要將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可在最後一刻,她卻還是停住了。
裴晟問:“你什麼?”
澹青菡黯然垂首,笑道:“不論前方是萬丈深淵,抑或是刀山火海,不論成敗與否,我都會陪你披荊斬棘,一直走下去。”
裴晟認真地問:“你不怕嗎?”
澹青菡回答:“有你在身邊,我又何懼?”
裴晟伸出雙臂環着她那瘦弱的身軀,將其緊緊擁入懷中,在她耳畔低聲道:“有你這句話,便夠了。”
澹青菡感受到他身上清冷的氣息,透着幾分酒醉後的迷醉氣息,她感受到他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讓她逐漸安心,溫暖。
蒼穹之下,萬佛山之巔,二人緊緊相擁,兩顆原本冰冷的心卻漸漸靠在一起,無比炙熱。
·
澹青菡回到澹府後,整夜都未睡着,腦海中皆是這一夜與裴晟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最重要的是他給了她最誠摯的信任,並將有關於皇儲的最高機密告知於她。
如此誠意,突然讓她有些歉疚,因爲她還沒有給予他最誠摯的信任,沒有將自己姚丹青的身份透露。
她不敢賭。
雖然種種跡象都表明了姚家滅門是律家主謀,可是她沒有實質證據。
沒有證據,她也不能妄下定論,只能等待。
況且,她也沒有必要讓裴晟與自己共同承受滅門之仇,他忠於皇上,有保衛大晉秀麗江山的責任,她還是等時機成熟再向他坦言也不晚。
想到這裡,她這才放心的沉沉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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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湛親王府的律文灝卻讓馬車先送姚丹鳳歸府,自個卻單獨約見了凌玄素。
子時的帝都大街上空寂無人,蒼穹一輪新月彎彎如霜,鋪了一地銀霜。
“聽說皇上身子愈發不行了,只是宮中太醫秘而不宣。”凌玄素步履輕盈,聲音淡然。
“你也說了,宮中秘而不宣,可你卻悉知,果然裕王府的情報勢力天下第一。”律文灝目光精銳,“太子被廢,整個朝中表面平靜,暗地裡卻波濤洶涌,此番湛親王的人當上了武林盟主,控制了整個江湖,算是我們的一大失策。”
凌玄素聽律文灝提起此事,眸光一冷,“是我失策。”
律文灝嘴角露出一抹淡淡地笑意:“雖然不知我們部署周密,卻還是計劃失敗,可我要提醒你,成敗興許只在一念之間,不要拿整個裕王府來冒險。”
凌玄素目光微黯,淡淡岔開了話題,“如今湛親王勢頭猛烈,我們似乎該有對策,否則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登基爲帝。”
“是的,自從早前皇上派湛親王督軍,我便發覺這麼些年,整個律家都被皇上騙了。”律文灝眼中頓露一抹陰冷,“這麼些年捧着楚親王,讓太子黨與律家斗的筋疲力盡,卻在最後一刻開始將大權一步一步移交給湛親王。”
凌玄素看得透徹,“看來皇上還是忌憚律家。”
律文灝道:“律家歷經三朝,早已根深蒂固,即便楚親王不爲帝,律家在朝中地位也無人能撼動。”
凌玄素亦道:“但是,不能再等了。若等到湛親王一步一步將太子的餘黨全數吸收,加上裴晟手握天下兵馬大權,我們便再無機會。”
律文灝問:“你有什麼好法子?”
凌玄素目光深深,忽而舉目仰望蒼穹的繁星點點,低聲道:“只需給皇上一個痛擊,讓他一病不起。”
律文灝倒是對這個主意十分感興趣,“說來聽聽。”
凌玄素卻搖頭:“你且看着吧。”
律文灝道:“看來,你似乎查到一些我不曾知道的事。”
“你也說了,裕王府的情報勢力天下第一。”凌玄素仿若做了個艱難的決定,低聲喃喃道:“裴晟就要成親了,我也該送給他一份賀禮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