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突然想起什麼似得拍了下手,對蓁娘道:“阿韓,我昨日瞧着阿郎叫了好幾個小郎君到跟前問話,是不是丹娘要有喜訊了?”
蓁娘聞言微愣,隨即搖頭:“我並沒有聽說這件事。”
“也該操心啦!好好挑一個駙馬給丹娘,過兩年,阿郎又能抱外孫了!”
丁氏呵呵笑起來,她無兒無女,又出身武將世家,因此性格很是爽朗。
蓁娘附和的笑起來,但埋藏在眼底的寂寥還是讓人覺察到了,楊氏輕嘆口氣,側身勸道:“你如今變了個人似得,話也不怎麼說,臉色也不太好,要我說,你還是向阿郎服個軟,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是啊!”廖氏跟着點頭,“眼看着丹娘也不小了,等三郎的婚事確定下來就該她了,你總得打起精神來纔是!”
蓁娘知道她們是一片好意,但這些話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還是讓她有些尷尬,她揚起微笑,溫聲道:“還是慢慢來吧,三郎是兄長,自然該他先,丹孃的脾氣古怪,我還是多教導兩年,免得她去禍害婆家!”
她這番話前半截說的廖氏有些不高興,覺得自己的關心被嫌棄了,但後半截又聽得笑了起來,闔宮上下誰不知道丹孃的脾氣,對待兄弟姊妹們和和氣氣,對待宮人也寬容。
不過就是太嬌慣任性了,因爲花房不夠寬敞就要把廂房拆了、膳房做的菜不合胃口寧願不吃,連李暉都驚動了,最後把自己的庖者賞給了她。
正是因爲嬌慣丹孃的人是李暉,所以也沒人敢說什麼,就是對她有什麼不滿,也只敢壓在心裡。
廖氏哈哈大笑,“俗話說,天生萬物,一物降一物,你沒有辦法,說不定駙馬有辦法降服她,你看看大公主,這幾年跟崔駙馬日子過得和和美美,誰不羨慕!”
惠氏感嘆道:“女兒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受了委屈孃家人都不能及時知道,所以嫁女兒的父母哭,娶媳婦的公婆笑……”
廖氏生了五郎,仔細一想,是這個理,又見蓁娘臉上的笑有些勉強,便轉移了話題,問秦氏三郎可有書信回來。
秦氏突然被點了名,還有些茫然,片刻後回過神來,想起戰場上的兒子,聲音裡充滿了思念之情,“寫了一封信回來,說自己很好,讓我放心,還託我替他向你們問好……”
“那就好!”
廖氏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安慰道:“幸好他不上戰場,刀槍也傷不到他,只盼着戰事早些結束,大軍早日凱旋……”
“三郎回來,宮裡又要辦喜事了!”
秦氏眼中的笑意止不住,蕭氏眼尖,便笑嘻嘻問她:“等三郎回來也那太晚了,修容,是不是陛下和殿下已經在挑選王妃了啊?”
秦氏點頭默認,而且看她的表情,她應該是知道許王妃人選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起來,秦氏既不肯定也未否認,問的急了,只道:“陛下還沒做決定了,只是選了幾個人,他說等三郎回來了再下詔~”
搞的這麼神秘,大家的好奇更重了,慕容氏一邊和蕭氏說話,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蓁娘,話題都圍繞着三郎,只因爲如今他是陛下最器重的皇子。
而身爲二皇子的生母,韓修儀此刻應該坐立不安吧!
慕容氏如此想到,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實在。
秦氏跟衆人打着太極,謙遜而不讓人覺得敷衍,一些人覺得三郎的王妃肯定是個不同凡響的,所以秦氏的態度才如此模棱兩可。
齊氏和惠氏不由得把擔憂的目光投向蓁娘,她臉上的笑容依舊從容,但從她捏着帕子不停摩挲的手指來看,此刻她的內心應該是翻江倒海了。
蓁娘確實感到不安,如果她是秦氏,李暉選了個出身一般的兒媳,此時她應該表現的很不滿意,但若是選了個妻族得力的兒媳,爲怕旁人閒話,就是再高興也要收斂些。
不正符合了秦氏此時的舉動麼!
她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請安完畢後,她坐在榻上捧着湯婆子發呆,猶豫着要不要去暗地裡查探一番,再給二郎和曹芳蕤傳個信。
但還想到怎麼查探,她忽然就想起前幾日的事來。
常勝將軍林常玉打的吐蕃人節節敗退,鬆州刺史吳江泊用兵神出鬼沒,這場戰事不會超過兩年,這是所有人都篤定的。
也就是說,最遲明年年底,三郎就要回來了,而等他一回來,被李暉委以重任是肯定的,同時他也要成親了。
但二郎這邊,他至今還沒緩過來,曹芳蕤也沒有好消息傳來。
最讓人擔心的是,權娘幾日前來見她,淚水漣漣的說起二郎和曹芳蕤如今的關係像掉進冰窟似得,二郎不去正院,曹芳蕤也不理他。
曹芳蕤是什麼性子蓁娘知道,她認爲問題一定出在二郎身上。
果然,權娘一臉不虞的提起顧氏,說二郎要麼宿在前院,要麼進後院只去她那兒,雖然顧氏也把他往外推過幾次,但權娘還是看她不順眼……
她勸過二郎,卻被不耐煩的呵斥了一頓,他說:是他要去找顧氏的,責備顧氏做什麼,要是自己實在想管閒事,不如回家榮養吧!
權娘想起這話就哭,蓁娘則氣的心口直顫,奶母勸說他卻是如此態度,真是要反了天了!
她橫眉怒目讓人把二郎叫來,準備了一肚子的教訓,最後二郎卻沒有來,來的是李暉身邊的內侍。
說奉了陛下的口諭,陵川王自然有他管教,就是陵川王妃也該由皇后立規矩,以後都不必修儀插手了……
蓁娘當時呆若木雞,半天都沒反應過來這個不必插手是什麼意思,等回過神來,已經淚流滿面了。
她知道,李暉在怪她操心太多,恨不得替二郎走完人生,而現在,他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他不會允許這種行爲再次發生了。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她如何能放下不操心,但容娘勸的也有道理:“……娘子能幫一時,能幫一世麼?”
“武宗皇帝一直想廢太子,崇康皇后去的早,永安侯府什麼忙也幫不上,那時候,東宮門口羅雀,可陛下都能硬抗了過來,靠的就是自身的意志……”
“大王沒受過這樣的苦,自然比不上陛下,可娘子真的該放手了,他的路還是要他自己走,就是有人與他分擔,那個人也是王妃,不是你!”
蓁娘聞言心如刀割,她對兒子的關心,卻變成害他跌倒的那塊石頭,她一時無法接受,就成了如此鬱鬱寡歡的模樣。
有時她覺得李暉的話很有道理,自己不該對二郎像對孩子一般,萬事手把手教着來。
但有時又覺得氣憤,子不教父之過,李暉憑什麼把所有的問題都扣在她頭上,他就沒一點錯嗎?
思來想去,蓁娘想的頭疼,賭氣一般倒在榻上睡覺,愛誰誰,愛怎麼地怎麼地,從今以後她不管行了吧,大的小的,沒一個人讓人省心!
……
蒹葭院內,秦氏正在接待送五娘回來的慕容氏。
“……我剛一轉身就碰到了五娘,幸好她沒摔着,不然真是我的罪過……”
慕容氏誠懇的向秦氏道歉。
秦氏則擺手示意無礙,“五娘是什麼性子我最清楚,肯定是她到處亂跑才衝撞了你,怎麼會是你的錯!”
慕容氏趕緊搖頭,白皙圓潤的小臉佈滿紅暈,水汪汪的眼睛似一潭碧波,五娘坐在一旁吃點心,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秦氏微微瞪了她一眼,“就知道吃,還不快跟庶母道謝,多謝她送你回來!”
五娘聞言乖乖的放下糕點,跑到慕容氏身邊優雅的行了個禮,道:“多謝庶母!”
“不客氣~”
五娘梳着丫髻,上面戴着一對珍珠髮箍,瑩瑩珠光映射着臉龐也是珠玉般瑩潤,慕容氏看着就心生喜愛,拿了帕子輕柔的拭去她嘴角的芝麻屑。
末了,她摟着五娘問了幾句話,態度十分可親,秦氏笑眯眯的看着對面的倆人。
“聽說美人的廚藝很好?”
秦氏跟慕容氏拉起了家常,慕容氏笑道:“算不上好,就是學了些上不得檯面的技巧……”
“你別哄我……”秦氏壓根不信,“你給阿郎做的那個梨汁拌苜蓿,都成了宮裡最流行的一道菜!”
“能被阿郎讚揚,可見你的手藝之好!”
慕容氏靦腆的捏着手指,“不過雕蟲小技,讓大家看笑話了。”
秦氏見她如此乖巧的模樣,嘴角揚起和煦溫柔的弧度,“你太自謙了,涼拌苜蓿只是一道小菜,但難得的是你一份巧心思!”
“那些個魚翅熊掌倒是大菜,可吃多了也膩味,不如這些新鮮的小食,開胃又爽口,阿郎自然喜歡了……”
她的話明明在說菜餚,但慕容氏總覺得暗含了其他的寓意,她本就是個心思敏感的人,不管別人說什麼話都要琢磨片刻,沒意思也要扒出一層意思來。
看着秦修容笑意盈盈的模樣,忽然她想到了什麼,眼珠子微轉,垂下脖頸喏喏道:“我進宮晚,也虧得夫人們和氣嫺淑,處處教導我,纔不使我爲家族蒙羞,可我總擔心自己做的不夠好,怕惹怒了陛下,連累了家人……”
“陛下說想看看我的手藝,不知夫人可否指點一二,我也不至於六神無主,怠慢了陛下……”
她看着秦氏,眼神有些忐忑不安,好像真的很擔心這個問題。
要真是六神無主就不會這麼說了,秦氏聞言抿脣一笑,手指細細撫摸着懷裡一柄小巧的翡翠如意,眼眸中露出意味深長的審視。
她側頭對五孃的奶母道:“帶她下去洗把臉,換件衣裳。”
奶母屈膝應是,拉着還有些不情不願的的五娘離開了。
慕容氏更能肯定秦氏剛纔的話暗藏深意,她微微的挺直腰,做出聆聽的姿態,嚴陣以待……
室內只有一個眼觀鼻鼻觀心的段嬤嬤立在帷幔旁,秦氏輕柔的聲音響起:“咱們都是服侍阿郎的,而且看着你就想起年輕的我,那時候我也指望着有誰指點我一下,如今你既然都說出口了,我豈有藏私!”
慕容氏的心狂跳不已,掐了掐手心不讓自己泄露出激動的情緒,彷彿真的只是在請教一個問題那般單純靦腆,“如此多謝修容!”
作者有話要說: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三十六計,來,造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