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桃之夭夭
我一臉憤怒，“這種人要是我早把他逐出家門了！見一次打一次！”
老闆許是被我這麼大的動靜吸引了過來，一副認真的口吻：“我幫你打。”
我聽到老闆的聲音，一下子消停了，忙擺手：“豈敢豈敢。”
老闆笑了，手向我頭頂伸來，卻又在空中頓住了。他的眼裡似是有些失落，又默默把手收了回去。我有些失望，只是笑着打破沉默：“還有什麼有趣的新茶嗎？”
“有的。”老闆神秘地笑了。又是一個錦袋，粉粉的，像桃花兒一樣。我愛不釋手地把玩着。耳邊聽到老闆略帶黯啞的聲音：“這茶名叫‘桃之夭夭’。”
我的臉有點燒，“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他是這個意思嗎？我應了一聲，攥着錦袋擡頭問：“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我總覺得……似乎在很久以前見過你。”
老闆輕笑一聲，只是道：“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我們從前或許的確見過。”他的笑裡包含着太多我不懂的意味，帶着股滄桑的味道。
“是嗎？”我面色有些古怪，竟是有些相信這些說辭。
（四）火樹銀花
腳被桌角一絆，我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沒有意料中被接住，竟是就這麼從老闆的身體裡穿過去了！我瞪大了眼睛，坐在地上久久盯着他看。“你，你到底……”
老闆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伸出手來，想要拉我起來，卻又突然縮回了手。這時我才明白，那麼多次的欲言又止，伸手再縮回去到底意味着什麼。百般情緒糾結在心頭，我的心裡亂極了。
聽到頭頂傳來低笑聲，我擡頭瞪了他一眼，第一次發現他竟是比我高了一頭。
…………
“‘火樹銀花’，嚐嚐？”老闆沒有像平時一樣，送完了茶就不見了蹤影，而是慢慢悠悠地坐在了我的對面。我一瞬間有點小激動，不自覺地擡頭多瞟了幾眼。
輕輕拿起茶杯，之間這茶竟是火熱的紅色，裡面還有些星星點點的銀色亮斑在流動，晶瑩透亮，漂亮得不可思議。有點不捨得喝了，怎麼辦？我偷偷瞥了眼老闆，望入了老闆那幽深的眸子裡，心裡微微一顫，還是輕輕抿了一口。
舌尖就像被輕輕電了一下，麻麻的，甜裡卻又帶着點微微的酸味兒。我忍不住又喝了一口，不愧是老闆的茶，好想一飲而盡怎麼破？有點不捨得地小口抿着，喝了半天還剩半杯。
“感覺如何？”老闆笑着看着我，眼裡似是含着星星。
“好喝！”我眯了眼睛，緊緊捏住手上的茶杯，生怕被人搶了去。
“呵~”老闆輕笑了聲，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帶着點微微的鼻音。
我一時有些激動。老闆居然笑出聲來了，真是難得的盛況啊，不行，我一定要把這激動人心的時刻寫下來！
老闆幽幽的目光突然凝住了，盯着我脖子上掛的鈴鐺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卻見他抿了抿脣輕嘆道：“沒想到，竟是在你這裡。”
“啊？”我低頭看了眼掛在脖子上的鈴鐺，提起來晃了晃，然後問：“這個鈴鐺你認識？”
老闆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耳根有點紅了。“能把它借給我嗎？”
“你有用？”我不假思索地把它解了下來，放在了他的手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如此相信他。
“你，唉……”老闆雖是無奈的口吻，卻是連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就這樣給了我？”
“我管它是什麼？我相信你。”我脫口而出，又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不得了的話，臉燒得火熱。
聽到對面那人的低笑聲，我只覺心事被人窺破了，自己更加無地自容。
（五）後記
“言謔！怎麼回事！你的稿子怎麼還沒交！你這是要我們雜誌開天窗嗎！”我默默垂眼，茶館都不在了，老闆也不在了，還寫些什麼呢？默默把文件傳了過去，我有些黯然地低頭，該結束了嗎？
可是我終是不甘心也放不下的，我會寫一個現實中不敢奢望的結局。
此後一連幾月，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家店。似乎憑空從人間消失了，又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我這才知道：原來存在的痕跡是這樣容易被抹滅的。摸了摸空蕩蕩的脖頸，我只覺心也一下子空了。
天氣一天涼比一天，想是離第一次見老闆將近有一年了。只是，那人如今又在哪裡呢？踢了踢腳邊的落葉，我心裡一陣莫名地煩躁。“騙子！說好的只是借呢？”
“在罵我？”肩頭被人輕拍一下。我有些恍惚，這聲音，難不成是太想他，以至於出幻覺了嗎？我僵硬着回頭，卻見那人一副戲謔的表情，眼淚一下子忍不住下來了。
“哭什麼？”他輕輕說，拂去了我的淚低聲喃喃，“真好，終於能碰到你了。”
聽到他這句話，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用力地抱着他，生怕他又變成了一個虛影，無法觸摸，只能遙望。
突然，我抹去了淚，用詭異的眼神往他身下瞟了瞟。“俱於五刑①？”想到史書的記載，我的表情愈加扭曲。
腦瓜被彈了一下，“想什麼呢！”那人咬牙切齒地開口，“回去你可以試試，我到底行不行！”
我抱着腦袋，連連求饒。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PS：註釋①：所謂“五刑”，如下所示：
一、墨，又稱黥，在受刑者面上或額頭刺青，並染上墨。
二、劓，割去受刑者的鼻子。
三、刖，夏稱臏，周稱刖，秦稱斬趾。斬掉受罰者左腳、右腳或雙腳。有另一說稱臏是去掉膝蓋骨。
四、宮，又稱淫刑、腐刑、蠶室刑，割去受罰者的生殖器。
五、大辟，即死刑，分爲戮、烹、車裂、梟首、棄市、絞、凌遲等。
《史記》中記載，李斯俱於五刑，故而有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