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城牆上,顧妍的眼裡有點空。一切都結束了,而她的使命也終結了。
“顧妍,你說這玉璽上刻什麼字好?”嬴政不知何時到了顧妍身後。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顧妍連頭都沒有回,語裡冰冷得似乎可以結出冰。
“既是如此,你來幫我題字如何?”嬴政心情很不錯,他的理想和偉願終是在此時完成了。
“我的字不好,你給李廷尉題吧。”顧妍眼裡盡是哀傷,看着這萬里山河,突然有一股悲涼之感。“我想退隱了。”
“什麼?退隱?”嬴政一驚,連忙上前拉住顧妍的手,“寡人說過,你要替寡人操心一輩子。”
顧妍默默後退了一步,抽回了手,突然笑了。這可由不得你。“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不會有一點想我?”顧妍突然掉下了眼淚。那眼淚砸碎在地面上,開出一朵小小的花兒。
“你又在說什麼傻話?這天下還有寡人找不到的地方?”嬴政見顧妍如此,伸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淚珠。
你終究是不懂。當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場夢,當存在的蛛絲馬跡都化爲虛無,那虛無縹緲的記憶,終究是會在時光的洗刷中,慢慢褪色,直至消失。
“呵~”顧言突然苦笑了一聲,隨即緩緩踱步,慢慢走遠。夕陽餘暉映襯,更顯孤單落寞。
朝堂之上,衆人正在爲封賞之事爭執不休,不少人都想着佔得一方做王,快意逍遙。當然也有少數,主張立郡縣,統一管制。
他們沒有看到,坐在上面的嬴政眉頭皺得都能夾死一隻蒼蠅。
“顧大人,此事你怎麼看?”正是方纔喊封王 聲音最高的一位。
顧妍是裡面功勞最大的,問她顯然最有說服力。
“在下不求封賞,但求歸隱田園。”顧妍不鹹不淡地看了此人一眼,弄得羣臣都開始沉默。
功勞最大的顧妍居然不要封賞,這讓他們吵着的這些人有些面面相覷。
李斯見嬴政不滿,連忙站出來遞出了摺子,極力吹鼓郡縣之善。嬴政面色稍愉。
“顧妍,你這又何必,寧可犧牲自己這麼多年的功勞,來成全朕?”嬴政的眼裡有點複雜,輕嘆了口氣。
“我要走了。”顧妍看了看自己已經開始有些透明的雙腳,神色淡淡。
“什麼?”嬴政也注意到了顧妍那幾乎透明的雙腳,驚得不知所措。
“我要回到我自己的地方去。”顧妍淺淡地笑着,眼裡淚花隱隱。
“朕不許你走!”嬴政強硬地抱住了顧妍,眼裡竟是慌亂。
“沒用的”,顧妍還在笑,“你要記得‘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堵不如疏。你要記得改良法律,減少苛政。你要記得……”顧妍話還沒說話,就被嬴政堵住了嘴。
脣齒相依,帶着淡淡的鹹腥味兒,顧妍知道,這是她的眼淚。
“不要走好不好。”嬴政顫抖着,淚水滾落,像個孩子。
他以爲自己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一個人了,他以爲他註定孤獨,會是那個孤家寡人。可她出現了,她會替自己解決一切頭疼的問題,讓他依賴;她對他像普通人一樣,給他溫暖,讓他不至於是一個人。可是,連她也要走了嗎?他不想再作爲那個孤家寡人!他不要!
或許,如果她不見了,他這輩子再也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個人了。他會最厲害的帝王心術,把下屬治理得服服帖帖,對自己充滿崇拜。但是他再也不敢,也不能再找出一個可以全心的人兒了。
她是他的,是不是把她變作自己的人,她就再也不會離開自己了?嬴政有點癲狂,他看到她的半截身子不見了。
顧妍此刻的腦海裡一片混沌,昏昏沉沉的,她沒有抵抗。或許,她不討厭他。這是最後一次了。顧妍遲疑着伸手,撫上了嬴政的後背。
“我來自未來。”顧妍還在笑着,不過片刻功夫,她便消失得一乾二淨,連泡沫都沒有留下。大殿之中,隱隱還回蕩着她的聲音。
“我來自未來。”這句話有如夢魘,在嬴政的腦海裡不斷迴響。
猛地一陣光亮,嬴政猛地睜開了眼睛。“顧妍!”他猛地坐了起來。
看着這既熟悉又不太一樣的陳設,嬴政的心猛地一沉。“趙高,你知道顧妍嗎?”
“陛下,趙高沒有聽說過。”趙高偷偷看了一眼嬴政的臉色,小心翼翼道。
嬴政連忙翻身起來,洗漱也顧不上,便趕緊出了門。“李斯,你知道顧妍嗎?”
“回陛下,臣不曾聽說過此人。”李斯有點奇怪,不過還是依言回答了。
一連幾日,嬴政逮着人便問是否認識顧妍。可這個人就像從世間憑空消失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很多時候,嬴政都在想,這會不會只是自己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莊生曉夢迷蝴蝶,而他也開始迷惑。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不會有一點想我?”顧妍的聲音猶在耳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嬴政掩面,哭聲如同野獸的低鳴,痛徹心扉。
你說你在未來,我會來找到你。
“來人,傳旨下去,盡一切能力,給朕尋到長生不老之藥。”
嬴政靠在沙發上,想起了那個夢,夢裡那個人,淚水流下眼角,暈染在沙發上,一塊水漬。“妍兒,如今我在此地,而你又在何方呢?”
看着十二個光澤各異的器靈,嬴政緩緩起身,開始佈陣。
各色光華如練,糾纏在一起,成爲一道七彩的色帶。
嬴政一時有些恍惚,猛地一口心頭血噴了出去。
這陣法似是被這血激得猛地一亮,各色光華閃爍,開始交融。
當七彩的光芒糾纏爲單一而純淨的白色光芒,當十二件器靈融爲一體,當心頭之血緩緩融入,一道白色的光門開始緩緩升起。
嬴政看着這道門,毫不猶豫地擡腳,沒入了這道白色的光影中,消失不見。
刺目的白光晃花人眼,嬴政恍如隔世地眯了眼。
逆着陽光,那人單薄的身形顯得有些虛幻。雖是低垂着眼簾,卻看不出他絲毫的卑微之感。
“你便是顧言?”四圍的陳設熟悉,嬴政似是不經意地淡淡開口,負在身後的手掌早已被指甲掐出了血。
“草民正是。”顧言微微擡頭,眼裡一瞬間閃過千般色彩,隨即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低聲笑了一聲,“你來了啊……”
(全文完)
PS:本文到這裡,正文便算是完結了。或許三四年後,或許七八年後,我有了足夠的歷史素養,蒐集了足夠的歷史資料,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可能會把最後一卷擴寫成一個百萬的大長篇,當然劇情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是後話,在此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