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時左右,陸恆來到位於寶杉區的望海美院。
作爲一類專業的藝術院校,望海美院的教學方向當然主要是美術,美術的種類有很多,繪畫、雕塑、工藝美術、建築美術等等,而繪畫又分爲國畫、油畫、版畫……
相對而言,望海美院在國內同類藝術院校中的排名並不高,無法與央美、魯美等相提並論,但它的國畫和油畫系還是不錯的,而對於滇南大山裡的龍玉嬋來說,能在望海美院讀書,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但不幸的是,家裡的經濟條件並不足以支撐她在望海堅持自己的夢想,所以不捨得放棄夢想的龍玉嬋,選擇了一種極端的方式來解決經濟上的困境。
結果第一天,就被抓進了局子裡。
陸恆昨天還覺得自己倒黴,其實龍玉嬋纔是真正的倒黴。
此時,龍玉嬋正在系裡的畫室,如今正是暑假,留在學校裡的學生不多,但總是有的,藝術這個東西,除了需要一定的靈性和天賦,必要的付出和汗水也不能少。
因此這會兒在畫室裡畫畫的學生不止龍玉嬋一個人,大約還有五六個,都是油畫系一個班的同學,但其中有兩個人坐的位置離龍玉嬋很近,幾乎是挨着。
學生們在畫室裡的位置,基本上是人爲固定的。
兩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中等、樣貌普通,戴着一副眼鏡,頭髮亂蓬蓬的,手上和衣服上遮擋的那件油畫圍裙滿是五顏六色的油彩;而那個女孩也不比他好多少,五官還算好看的,身材小巧,只是很不修邊幅,坐在椅子上雙腿像爺們似的岔開,一點也不“淑女”。
學油畫的人,一旦畫起來,形象是無暇顧及的,而且油畫是一門很累的藝術,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加上還得洗筆、收拾顏料,一整套下來,連老爺們都得累夠嗆,何況是女孩子。
因此時間久了,油畫系裡的女孩幾乎個個都成了女漢子,再漂亮的女孩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難以有什麼魅力了,而像龍玉嬋這種天生麗質怎麼折騰還是難掩麗色的人物在他們系裡是極其少見的。
男的叫李易,女的叫南舒子,都是龍玉嬋的同班同學,而且是關係很要好的那種。
此刻見到龍玉嬋在空白畫布前魂不守舍的模樣,李易不禁關心地問道:
“玉嬋,你怎麼了?我看你拿着畫筆在這坐半天了,怎麼一筆沒動?”
三年前,李易曾是龍玉嬋的追求者,但現在不是了,因爲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哦對,李易的女朋友就是南舒子,龍玉嬋的閨蜜。
李易是個比較靦腆的人,當年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追求系裡的女神龍玉嬋,只能通過女神的閨蜜南舒子曲線救國,沒想到陰差陽錯,倒是和性格蠻辣的南舒子處成了一對歡喜冤家。
龍玉嬋醒了醒神,看着一臉關切神色的李易說道:
“我沒事,就是一會兒有個朋友,說…要來學校看畫。”
想到陸恆昨晚說的話,龍玉嬋此刻的神情還是挺緊張的,一來她不確定陸恆是開玩笑還是真心實意,二來他要是真得來學校,龍玉嬋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同學朋友解釋他倆的關係。
正在靜靜動着畫筆實則一直偷偷觀察李易和龍玉嬋說話的南舒子不禁耳朵一動,湊過來說道:
“有人來看畫?誰啊,來買畫的嗎,難道是什麼老闆?”
李易這小子可曾經是龍玉嬋的追求者,雖說南舒子明知道閨蜜看不上李易,而且李易和她在一起之後一直都很老實,但出於女孩子的本能,每次李易和龍玉嬋交流的時候,哪怕是當着自己的面,南舒子還是要特別關注一下。
“老闆……他好像是開了家叫萬方國際的公司,在中心大廈那邊。”
龍玉嬋心思單純,尤其南舒子和李易又是她在學校最好的朋友,因此說起話來幾乎沒有什麼忌諱,除了她淪落風塵和昨晚在警局的事不能說,其他的倒沒什麼好隱瞞。
而且,龍玉嬋也不覺得自己認識什麼老闆是一件值得炫耀或者會在同學面前感到不好意思的事,龍玉嬋交朋友,向來不理會對方的身份。
聽到中心大廈的字眼,李易不禁挑了挑眉頭,一家中心大廈公司的老闆,龍玉嬋什麼時候認識了這種人物?
南舒子誇張地“哇”了一聲,說道:
“玉嬋,你從哪認識這種朋友的,我怎麼不知道?”
“剛認識,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
龍玉嬋笑了笑。
“剛認識就要來買你的畫,該不會買畫是假、泡你是真吧?玉嬋,你可別人給騙了,現在這些老男人,仗着自己有倆臭錢,一個個真都當自己是魅力大叔了!”
南舒子又是擔憂、又是憤世嫉俗地說道。
對目前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醉心藝術道路的南舒子是有很多看法的,另外,她也知道自己這個閨蜜太單純善良了,很容易被騙。
類似的話龍玉嬋不是第一次聽南舒子跟她這麼說了,以往她都虛心接受,而這次龍玉嬋卻是搖頭笑道:
“舒子你別誤會了,他可不是什麼老男人,和咱們同歲,而且…他人很好的。”
想起昨夜發生的種種,龍玉嬋此刻的心情又很是複雜起來。
李易驚訝地張了張嘴,說道:
“同歲?這麼年輕就開公司,他不上學的嗎?”
龍玉嬋搖搖頭,道:
“他高中畢業就一個人來望海了,我也不太清楚具體爲什麼。”
“高中畢業,三年在望海開了家公司,你在逗我?”
南舒子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李易倒是對龍玉嬋的話深信不疑,扭頭看向南舒子說道:
“這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懂不懂?”
南舒子瞪了李易一眼,道:
“喲,那怎麼不見你給我開家公司看看?”
“這能一樣嗎?”
“這有什麼不一樣?你晚上學了一年,人家還比你小一歲呢!”
南舒子一副“看不上他”的表情,李易最受不了這個,但又不知道怎麼反駁,只能支支吾吾地說道:
“我…我……我是搞藝術的,不一樣!”
“就你?還搞藝術,哪次作業你分高過?別在那糟蹋藝術兩個字了。”
南舒子與李易這麼鬥嘴慣了,倒不是真得看不上他,但李易的成績不佳的確是事實。
李易嘟囔了一會,臉色脹紅地說道:
“藝術是能打分的嗎?只不過是老師恰好沒法欣賞我的畫罷了!”
“喲,那一會等玉嬋那朋友來了,你給人家老闆看看,看他欣賞不欣賞?”
南舒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臉色脹紅的李易。
“看就看!不過像他那種滿身銅臭的老闆,估計也沒那水平欣賞我的藝術。”
李易這麼說並非是對素未謀面的陸恆有什麼意見,而是在爲自己留後路,萬一一會人家真得看不上自己的畫咋辦,這種話總不能當着人家的面說。
然而好巧不巧,陸恆剛好來到畫室門口,便聽到了李易的這番話。
陸恆愣了片刻,看到坐在那個男生身邊的龍玉嬋,心想他說的滿是銅臭的老闆該不會是自己吧?
“呃,同學,油畫這方面我確實不大懂,要不你幫我普及一下?”
陸恆的話音突如其來,李易和南舒子都嚇了一跳,回頭看向門口那個一身高檔休閒裝的帥氣男生,龍玉嬋嚯的一下站了起來。
“陸恆,你怎麼過來的?”
龍玉嬋本來還一直在等陸恆的聯繫,他們畫室這層樓可不是外人隨便能進來的,沒想到一眨眼,陸恆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畫室門口,還好巧不巧地把同學們的議論聽了去。
他該不會生氣吧?
陸恆笑了笑,說道:
“我也是找了半天在找到,跟他們說我是龍玉嬋的朋友,他們就放我上來了。”
李易也連忙站了起來,這就是玉嬋說的那個朋友?
果然很年輕,而且氣度不凡,當老闆的人就是不一樣。
李易立刻走上去,不好意思地說道:
“抱歉,剛纔我開玩笑的,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真是太尷尬了,本來只是在同學面前裝個逼,沒想到被正主聽了去,本來李易還真想跟這老闆推銷一下自己的畫,畢竟生活艱辛,可現在能不把人得罪了就算不錯了。
南舒子看到李易一臉窘境,竟無所顧忌地笑了出來,李易回頭瞪了她一眼,南舒子卻笑得更加厲害了,李易這幅“前倨後恭”的樣子實在令南舒子感到好笑。
李易轉頭朝一臉懵逼的陸恆尷尬地笑了兩聲,說道:
“不好意思,她這人就這樣,您別在意。”
且不說人家是有錢的老闆,未來想要賣畫說不定能指望上,單說他是龍玉嬋的朋友,李易就儘量不想得罪,因此這會兒的態度顯得尤爲客氣。
陸恆笑着擺擺手,表示無妨,這時龍玉嬋走上前來,互相介紹道:
“陸恆,這是我的同學,李易、南舒子;這是我的朋友,陸恆。”
李易伸出手,禮貌地笑了笑,陸恆和他握手後,轉頭看向仍舊坐在畫布前的那個不修邊幅的女孩。
南舒子很酷地朝陸恆擡了擡下巴,就算是打過招呼了,陸恆不禁翹起嘴角,玉嬋這兩個同學,性格還真是截然不同。
陸恆一會還有事,時間不甚充裕,於是言歸正傳地說道:
“玉嬋,你的畫呢?讓我看看唄。”
事已至此,龍玉嬋也懶得糾結陸恆來買她畫的理由了,真心欣賞也好,好心幫忙也罷,總之,龍玉嬋覺得由陸恆來做自己作品的第一位買主,當真是極好的。
“嗯嗯,陸恆你先坐一會,我去取畫。”
這時,李易忽然插話道:
“那個,陸…陸先生,要不您也看看我的畫?”
明年就要畢業了,李易可以不爲自己考慮,但不能不爲南舒子考慮,他本來就不是家境優越的那種人,望海三年的藝校生活更讓他充分體會到了生活的艱辛,因此好不容易能碰上一個看起來還算好說話的買主,李易當然不肯放過。
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要是換了剛來望海上學那會,李易說什麼也拉不下這個臉來蹭同學的買主。
南舒子眉頭微皺,喊道:
“看什麼看?你能不能有點志氣了,人家是來看玉嬋的畫的,跟你有什麼關係,趕緊過來,別給我在那丟人現眼!”
“舒子,我……”
“過來!”
南舒子很不希望男朋友在陸恆面前這樣,他們搞藝術的,該有的氣節不能丟,有人欣賞願意掏錢買畫自然歡迎,但不能自己這麼上趕着去推銷啊。
更何況,這個陸恆明顯只是看龍玉嬋的面子過來的,不太像是什麼油畫愛好者或者收藏家。
李易被南舒子喊得很尷尬,站在原地,去也不是、回也不是,龍玉嬋見狀,連忙解圍道:
“陸恆,要不你就一起看看吧,李易他畫得也很棒的!”
陸恆看到南舒子和李易兩人之間說話的狀態,意識到他們的關係應該並非普通同學那麼簡單,不過他不關心這個,看一個也是看,看兩個也是看,這個李易的畫要真是不錯,也不是不能買兩幅。
於是,陸恆很爽快地點點頭。
“行啊,一起拿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