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天從京城飯店離開後,便直接回了家中,他今次赴京,也是參加全國農村經濟工作會議的,距離開會尚有兩日,他自然宿在家中,順道探視下老父。
姜歌洋只姜朝天一,自幼教持,父感情佳,聽聞姜朝天今日回來,處理完中樞的工作,歌洋同志便早早返回家來,待聽警衛員彙報說,姜朝天車駕,已經到了一號崗亭。
歌洋同志放下報紙,從沙發上起身,轉回廚房,打着天然氣竈,開始調理早早備好的食材。
姜朝天方在堂間坐定,歌洋同志便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雜醬麪,跨過門來,滿臉慈愛地笑道,“餓了吧,來嚐嚐我的手藝,這可是我根據食譜上教授的方法做的,亦步亦趨,料來味道不錯。”
姜朝天才在京城飯店用過餐,雖說那頓飯因爲薛老的攪合,沒怎麼吃高興,可他飯量小,卻是不餓,不過,老父一番心意,姜朝天自不會辜負,當下,笑着接過,撈了一大筷,剛放進嘴來,臉上便化出古怪,但這古怪一現即逝,快速在嘴巴里咀嚼幾下,便嚥了下去,緊着又抄起一大筷,又朝嘴裡送來,卻被歌洋同志攔住。
歌洋同志接過接過筷,自己挑了一根放進嘴來,張嘴便吐了,這才知曉,自己原是把糖將鹽放了,鬧了個烏龍。
姜朝天伸手來接筷,說道,“沒事兒,甜就甜些,別有風味。”
歌洋同志揮揮手,衝身側的勤務員吩咐讓廚房的肖師傅重做一份,他知曉兒的口味,又怎忍心讓兒捏着鼻吃這一碗麪條。
姜朝天還待再言。卻被歌洋同志揮手阻住,“我也是第一次練手,下回當不至如此了。看來實踐和理論終歸是有差距的。罷了,不說這個了。來,談談你這些時日在金陵的作爲。”
如今的姜朝天可不比往昔,年輕一輩,屬他地位最尊,歌洋同志對其寄予厚望,此前,姜朝天於外履職,並不見他動問。乃是他自信憑藉姜朝天的智術,必不止裡之才,無需他擔憂。
但如今姜朝天坐領金陵,乃是吳中省會,雖還是正廳,但已算掌握了全國有數的特大城市,地位煊赫,責任重大,不在是單靠聰明頭腦就能駕馭的了,更需要政治經驗和政治智慧。
姜朝天知曉父親的擔心。便拉着歌洋同志坐了下來,講起了入金陵數月的詳細經過。和所有的官員履新一般,初來乍到。姜朝天也未想着建功立業,主要精力放在了調理人事,弄清狀況上。
金陵到底不比一縣,各種關係網錯綜發雜,且龐大,數月下來,姜朝天尚未打開局面。
姜朝天足足說了近一個小時,方纔住口,中途在歌洋同志的催促下。吃完了勤務員新送上的雜醬麪。
歌洋同志喝一口茶,道。“終究還是稚嫩了一些,做大官和爲大吏。豈能等而同知?爲大吏,操辦好上官託付之事便好,靠着水磨功夫,時日一久,人脈自會通順。而作爲執掌一方的大員,御民數萬,管地數千裡,無時無刻,不有千頭萬緒朝你襲來,緊急事件,更是瞬息而發,想穩坐釣臺,從理順人脈開始,卻是落了下乘,着了窠臼,在赤水縣時,你可以這樣走,但在金陵,你這樣趟下去,便是再給你個月,你也解不開這個疙瘩。”
歌洋同志這番話算是說進了姜朝天心裡,入金陵這幾個月,他遲遲打不開局面,只覺整個金陵就好似一個巨大的蠶繭,一點點將他束縛,快要動彈不得了,這些年的官場經驗,在金陵似乎完全失效,這樣的局面卻是他完全沒想到的。
他本想着許是時日短,還須忍耐,此刻聞聽自家父親一番分析,句句切中時症,端的是治政經驗豐富。
當下,姜朝天道,“那以您之見,當務之急,我該如何行事,還請父親教我。”
歌洋同志笑着道,“你啊,我看你是官越坐大,越是迷糊,以前的聰明才智,都哪兒去了。看樣,你現在是沒時間讀書了,把我交代的話都忘了,你要是哪怕每天抽一個小時,用來閱讀領袖的著作,就不會落到今天的進退維谷。你的問題,領袖的矛盾論中,講的很清楚,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善於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善於抓住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你若是記得這些,在金陵只需旁事不問,抓住最核心的事件,按照自己的主張,狠抓落實,着力推行,保管很多看似平時無法解開的人事疙瘩,權力分配,都會一股腦兒地自行開解。”
歌洋同志一番話道罷,江朝天幾要擊節讚歎,心中嘆道,如此大巧若拙的妙計,怎麼自己就想不到了,看來,官場這門問,自己離吃透還遠吶。
父兩又圍繞金陵官場閒敘一陣,姜歌洋特意指點了橫亙金陵的幾家高門,叮囑姜朝天這次回去後,定要去拜訪,絕對有助於他打開金陵的局面。
姜朝天應承後,忽的,想到那不着調的陳英年,便道,“父親,我今次和英年同志恰巧在機場碰了頭,又一道在京城飯店坐了會兒,恕我直言,英年同志性格強勢,孤傲高標,怕還不適合執掌一地。”
陳英年是姜歌洋主要運作的,姜朝天不好下老父面,只好婉轉而言,實則,在他心中,這位陳英年同志做個縣委書記,怕是就頂了天了。
姜歌洋知道姜朝天何意,笑着道,“成老,宋部長都矚意此人,我也看英年同志不凡,在浙東就乾的很出色嘛。至於能不能勝任執掌遼東的重擔,我看問題不大,再說,現在是集體領導,英年同志即便開始不能適應,終歸能歷練出來。”
這下,姜朝天徹底震驚了,若非此話出自自家父親嘴中,他幾乎要當笑話聽了。什麼時候,遼東掌舵人的位,也能拿去給人做試驗田了,用作鍛鍊某個人的能力,這是不是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