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這解釋,安在海心中疑惑雖未全解,卻也認爲事實大抵如此了。
而真正的事實到底怎樣,只有薛向和那幾位明心見性、如仙似佛的大佬們清楚。
而薛向不對安在海分說,實是內裡情由,容不得分說。
原來,老首長方纔忽然出言,要將他薛某人調來京城時,薛向稍稍發愣,便警醒了,緊接着,他那精明的大腦,就飛速轉開了。
因着自家事自家知,他絕不會真如安在海等旁觀者那般,認爲老首長是因爲他那天鬧騰的事兒太荒唐,就調他進機關堪磨、冷藏。
若真如此,早些年就該調了,當初的薛老三可不比如今的能鬧騰?
既然原由不在此,那在何處?
薛老三何等心智,稍稍一轉,便明白根由出在何處了,還是在他方纔半路相遇那人身上。
諸位同坐,一人獨去,本就說明了問題。而他和那位一到來,一離去,相隔不過數分鐘,有心人幾乎是無須費心便能想到,他二人中途必定相遇過。
再看薛老三那微紅的眼角,方纔發生了什麼,以老首長的智慧,一眼便明。
既然如此,老首長陡然出言要把他收束回來,塞進京畿機關,其中原由,自不難猜。
說起來,想明白其中關鍵後,薛向心中閃過驚駭後的第一反應,卻是感動。
因爲,他明白老首長此舉,無非是不想讓他左右爲難而妄爲。
這等關注、迴護之情,怎叫薛向不感動。
試想想,老首長何等地位,何等身份。竟肯設身處地地想他薛老三的處境,爲他薛老三操這份心,他薛老三何德何能?
然而。儘管知道老首長收束自己之提議,雖是好意。卻仍讓薛向給拒絕了。
而這拒絕的手段、也就是薛向那番回答,則淋漓盡致地展現了薛老三極高的政治智慧、語言藝術。
方纔薛向那番話,聽着是薛向在插科打諢,拿偷換概念這種小兒科的把戲,在諸位仙佛面前現眼。
可一旦細細掰開了,揉碎了,就會發現內裡的意思深沉着呢。
第一層意思,以年輕人作爲全篇論述的起點和根基。無非是薛向再向老首長陳述一個事實;那就是他薛向,就是個小娃娃,無論說對說錯,您老都別跟我這小孩子計較。
第二層意思,他話裡話外都強調黨和國家,以及幹勁兒;無非在說,他就是想幹點兒事實,想爲黨和國家建設出一把子力氣,而此話若往深了聯繫,就能聽邀功的意思。畢竟他這般說,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他薛老三曾經轟轟烈烈的過往種種;聯想到這種種,自然就會聯想到他薛老三在這些年爲黨和國家立下的汗馬功勞。
第三層意思。也是最重要一層意思,引用老首長那句著名的“摸着石頭過河”收尾,完美暗示了自己的立場,因爲老首長讓他回京坐機關,歸根結底,就是怕他熱血胡亂折騰,最終站錯了地方。而有了這句話收尾,就等於薛向表明了他會站在正確的方向上。
可以說第三層意思,是薛老三全番論述的關鍵。若真沒表述到位,以薛家和老首長的親近。雖不至徹底被放棄,但再談什麼前途。那也是奢望了,因爲你站錯了地方!
而這也是方纔老首長方提出提議,薛向出言辯駁,幾位大佬都各自表情凝重的根本原因。
當然,從另一個反面也說明了,如今的薛家,也確實算得上一號人物了。
而費綸、時國忠等人,未體味到薛向這番話的玄機,只以爲是薛向說了大失水準的蠢話,絕非說這幾位的政治智慧不如薛向。
而是薛向佔了自家事自己知的便宜,要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體味到老首長最深沉的關懷,與此同時,給出同樣深沉而完美的答案。
………
昨夜新下了雪,洗出一片湛藍天空,一大早,幾乎半月不見的太陽,終於捨得溜達了出來,溫溫柔柔地掛在當空。
行在這鬱鬱蔥蔥的林蔭古道,聞者松柏林邊的苗圃上已然抱冰而發的冰凌花的清香,薛老三緊張的精神也稍稍鬆懈。
“看什麼看,又不是沒來過,在這兒也待了一年多,還沒看夠!”
蘇美人輕輕扯動勾進薛向臂彎的胳膊,埋怨道。
“自然沒看夠,故地重遊,你就不能讓我靜靜嘛!”薛老三語氣不善,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不想來可以不來,我又沒逼你,我一個人回去就是!”
說話兒,蘇美人忽然鬆開了薛老三的胳膊,邁開大長腿,腳下蹬蹬,快步去了。
“哎!”
薛老三又在心裡長嘆一聲,他這俏媳婦兒是越來越愛使小性,越來越讓人頭疼了,真想按着狠很打屁股。
念頭未落,薛老三便晃身追了過去,幾步就橫在了蘇美人身前,“我說蘇老師,咱都是文明人,都是知識分子,能不能別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套?”
蘇美人俏臉含霜,“你少來,我就知道你瞧不上我,瞧不上我家,今兒一早上,你就開始磨蹭,平時不到五點半,你早起牀了,今兒我是喊了又喊,你還在牀上賴,這會兒眼見着就到地兒了,你又開始磨蹭,這不是不想來是什麼?還有咱們結婚第二天,你就沒按規矩送我回門,今兒還不想去,你不是瞧不起我家是什麼?”
說話兒,蘇美人一雙美麗的丹鳳眼上,修長的睫毛眨動,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秀氣的眼眶裡氤氳起了水汽。
原來,今天是年初二,按咱們這個民族的習俗,正是姑娘回門的日子。
可偏生薛老三這新姑爺連走自家親戚還嫌麻煩,更不提回蘇美人的孃家了,他可不願受蘇家那幫人的集體圍觀。
再者,他這新姑爺也確實有些特殊!
由於他和蘇美人倉促成婚,老蘇家他還一次沒去過,而普通夫妻新婚第二天就得回門,薛老三這兒又省了,因爲他新婚第二天還在擺酒席。
如此一來,他這姑爺都和人家姑娘結婚了,卻是一次沒上過老丈人家門,可謂失禮至極。
而又因爲一次沒去過,薛老三心頭才越發膽顫。
從昨天晚上,蘇美人跟他商量回孃家之事開始,他就一宿難安,一大早哼哼唧唧,折騰來折騰去,就不想起牀,爲的就是不想去。
奈何,蘇美人較了真兒,他壓根兒遮應不過去。
這會兒,好容易被蘇美人拖着進了京大,薛向又打起了退堂鼓,裝作觀花賞樹,就是不肯移步,這才徹底惹毛了蘇美人。
其實,薛向不知道的是,這會兒,蘇美人抱怨他不肯隨她回孃家,還隱着句話沒說。
這句話就是:我早就知道你不肯隨我回家,是因爲你心裡的老婆壓根兒就是那個女人!
試想想,蘇美人一番聯想至此,算是徹底翻了醋罈子,不鬧薛老三個天翻地覆纔怪。
卻說薛老三也是機靈,眨眼就攔住了蘇美人,趕忙扯動如簧巧舌,撇着嘴嘖嘖有聲,“你看你,想哪兒去呢,你這也太會小人之心,不,小女人之心度大男人之腹了,我怎麼能想不去你家呢,我這兒磨蹭是有原因的。”
“在家裡時磨蹭,實事求是地說,是因爲真不敢去,你先別發火,我這兒不敢去,和不想去是倆概念,本來嘛,新姑爺上門哪有不害怕的?再說,就跟你方纔說的,咱們新婚第二天就沒回門,我現在去,還不是怕老泰山挑理;然而我這會兒磨蹭,你就不覺得是理所應當麼?哪有毛腳女婿上老丈人家,不帶禮物的,我這兒不是再想帶什麼合適嘛!”
薛老三這張嘴啊,連老首長出的絕頂難題,都能遮掩個風雨不露,更別提哄自己媳婦兒呢。
更兼這傢伙,深諳說謊話的最佳竅門兒,七分真,三分假,一語入耳,蘇美人心頭的怒氣和委屈,霎時間,便消盡了。
募地,蘇美人又覺自己莫非真是小心眼兒了,未幾,如新剝雞蛋的玉臉上騰起兩朵紅霞,讓薛老三瞧得一呆。
要說今兒個的蘇美人爲回孃家,原本就精心裝扮過的。
濃密的墨發自然地披在腦後,上身着一件深色齊膝呢絨大衣,裹得凹凸有致的身材誘惑曼妙,最出彩的是這呢絨大衣上淺藍色的小翻毛領,映襯得蘇美人那精緻的臉蛋明豔無儔。
下面配一條灰色尼龍毛絨保暖褲,緊箍在雙腿上的尼龍褲,襯得他原本就高挑的身材,越顯筆直欣長,而又不失野性動感;
再算上腳上的淺色高跟牛皮鞋,整個人的高度,幾乎可以俯視絕大多數男性,隱隱快與薛老三平齊了。
更兼蘇美人本就是生得冷豔,這番御姐裝扮一上身,強大的氣場隨之而生。
此時,蘇大御姐臉上露出羞澀,一副新承恩澤的女人味兒畢露,薛老三自然看傻。
瞅見薛向這豬哥模樣,蘇美人心中歡喜,嘴上卻故作不滿,“嘿嘿,看什麼呢?”
說話兒,還伸出左手五根玉蔥,在薛老三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