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你實在是太聰明瞭,幸好你身爲女子,若你是男子,定會成爲我旗鼓相當的對手。不過若你是男子,我也不會放過你。”
寧王頷首微笑。
鳳卿芳容掠過一絲不自然,隨即不動聲色地,心中卻是震驚無比,沒料到寧王會有如此驚人之語。
鳳卿遲疑了下,心底嘀咕道,我身爲女子,已經如此徘徊了,若是男子,更加定是斷然不肯的,寧王如此驚世駭俗,自己卻決然做不到。
“卿,高士是我的人,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寧王見她不言不語,俊臉上有片刻的恍惚,繼而又浮現濃濃的興味。皇帝都沒發現,自己也是近日因爲高士找上自己才知道他也是父皇臨死之前爲自己安排的人。
原來,孝仁皇帝派高士潛伏在皇帝身側,一直都忠於皇帝。
孝康年間,他還是沒有名氣的宮內小卒,後來孝乾年間,他纔開始往上爬,一路榮升至內侍總管這宮內人人要阿諛奉承的位置。
孝仁皇帝吩咐他,一定要按兵不動,若是孝康皇帝沒有遵循諾言,一定要助寧王一臂之力。
但後來寧王一直處於韜光養晦中,遠在阡陌城,高士便又盡心盡力服侍當今皇帝東方銘,心中卻暗暗期待寧王的到來。
“若沒有他的幫助,你也定不會這麼輕鬆混入宮內。”
鳳卿輕描淡寫地道。
“卿,你實在太小看你未來的夫君我了,這皇宮的地圖,我耳熟能詳,深更半夜我也能夠行走自如,避開巡邏的侍衛。”
寧王轉了轉眼珠,嘴角銜着一朵和顏悅色的笑意道。
未來的夫君?
鳳卿黛眉輕攏,不滿意地擡眸瞪了他一眼,這男人,似乎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曾經還覺得他身世值得憐惜,怎麼如今卻覺得他越來越痞了,根本就如一個無賴,一點道理都不講。
“怎麼,不認同?”
寧王神色一凜,語帶威脅。
鳳卿啞然失笑,這男人,一下子威脅,一下子又威逼利誘的,仿若自己不答應,就要活活生吃了自己似的,巴不得在這個時候推自己上前一把。
前面的哪一道路是如此陌生,不知道是否坎坷,不知道有沒荊棘,不知道是不是絕路,不知是有沒後路?她顧慮的總是比常人多一步,所以躊躇的時間也比人多。
“你看出高士是我的人,定是因爲他警告你不要被表面現象所迷惑吧!”
寧王忽然湊近鳳卿的耳邊,輕輕呢喃道。
鳳卿身子一顫,心裡震了震,面上有波瀾起伏不定。
擁抱着她的寧王明明是一派輕描淡寫的姿態,偶爾邪魅飄忽拂上臉頰,心機卻深得可怕。
他談笑風生之間,便將在場之人的行動都預料在心,又從寥寥數言中闢出一條蹊徑來請君入甕。
一切,即使風雲變昔,皆在他掌握之中。
“卿,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你的每一個表情都是如此可愛,每一個平靜到不起波瀾的表情卻次次表達不同的意思,猜透你的表情不難,猜透你的心,也不難,但是讓你跨出一步,卻難如登天。都說烈女怕纏郎,我不辭辛勞變着法子出現在你面前,你怎麼就不給感動下呢?”
寧王哀怨漣漣,露出一張委屈的臉給鳳卿看。
他見鳳卿心不在焉,便在她耳邊喚道,“卿,卿?想什麼呢?”
鳳卿剎那間回神:“沒,沒什麼。”
“你只要躲到我的羽翼下,就可以了,什麼都不要想。”
寧王嬉皮笑臉盡褪,一臉認真。
他的認真,讓鳳卿不習慣,灼熱濃烈的逼視讓她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腦海中突然浮現清容的身影,一掠而過,給他一個機會?
垂眸低掠過地面,擰了眉,心頭波瀾不定,若高士真是寧王的人,裡應外合,不用寧王大軍壓境,就可以攻入皇宮了,若真如此,皇帝、瑾王又該如何自處?
皇帝,那個說讓自己叫他大哥的俊美男子,他不能算上是一個壞人,他針對寧王,純粹是爲了祖宗社稷着想。誠然,若這麼一座心腹大患擺在面前,蠢蠢欲動,誰都會夜不成寐。
若自己爲帝王,也會想方設法剷除寧王,皇帝的做法,並不是不能值得原諒的事。若寧王因爲仇恨,對皇帝下毒手,也不會落人口舌,畢竟寧王的江山被孝康皇帝的食言霸佔了。
“你是不是得到遺詔了?”
體內澎湃,彷彿有什麼被束縛的力量要迸發出來,鳳卿頓時抓住了腦海中一閃而逝的飄渺影跡,低喃地問道。
“卿,你實在是個天才,這都能被你看出來了,我一直隱瞞的很好,連言談舉止都沒有透露出來。”
寧王劍眉微蹙,瞳仁陡然放大,盛滿驚愕。
若不是你在我面前越來越真實地自我流露,我也看不透,若你跟以往那般邪魅冷峻,我會連一點苗頭也抓不到。
鳳卿暗暗思忖。
其實,寧王的心思越來越剔透了,她沒必要一直退後,他在自己面前真實,自己在他眼中也真實,或許,她這輩子,真的要辜負瑾王了。
不過,他誇獎自己時,那純真的笑顏,倒真是像足了一直饜足的貓兒,不得不承認有點賊。這個男人,第一眼見到他,就知道了他的厲害,一直逃避,最終還是無法逃脫。
清容臨死時,跟自己說要給他一個機會時,那時自己的心底卻沒有拂上反感。
到底是什麼時候不再對他抗拒了,是他霸道地說一生不負時,還是他信誓旦旦地索要情終時,還是他寧可自己遁水也將她送回時,還是他費盡心機混入皇宮時,還是他認真的說會等待時……
若最終真要情終於他,何不先實行這權力,嘗試畢竟不犯法。
如此一想,鳳卿心頭如撥雲霧開,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鳳卿微微勾起脣角,莞爾一笑,“遺詔,是不是在我父親哪裡得來的?”
寧王微斂的俊目動了動,臉上的笑容益深,沒有言語。
他的脣如輕羽覆上鳳卿的,溫柔頻啄,舌頭如靈蛇般,由淺而深。
一陣呼吸困難,脣不自覺的張大一些,卻讓那舌頭趁機竄了進去。
良久,他微啞的聲音才響起,“卿,你好聰明,雖然我已經不想強調了,還是不得不說。”
“卿,你剛纔沒有抗拒,我可不可以認爲你答應我了。”
寧王問得小心翼翼,一向狹長的鳳目中多了些許不確定,用力扳住了鳳卿的肩膀,不讓她的視線猶疑。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盯着鳳卿,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本來是有些確定的,但是鳳卿一直沒有出聲,讓他多少無從適從,他開始不安起來。
希望越大反而失望越大,他振作了一下精神,臉上勉強露出微笑,“是我逼得太緊了,我願意等。”
鳳卿終於受不了寧王渴盼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寧王反倒震驚住了,一下子回不了神,半晌,錯愕地不敢確定眼前是不是幻覺,這幻覺是不是太過美好,似琉璃一般一不小心便碎。
她湖水般深邃的眼多了一絲興味,脣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淺笑,這不是幻境,這是真實到不能再真實了,不然,她何曾如此和顏悅色對待自己?
寧王意識到了這一點,下一刻,用力將她擁緊,恨不得將她整個人揉入體內。
鳳卿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沒想到輕易的一個點頭,能夠讓他如此反常,她微微蹙眉,暗想,他是不是太過熱情了。
“不過,我還有話要說。”
鳳卿的話讓寧王多少有點摸不着頭緒,他還沉浸在她答應了自己的美好回憶中,暗惱地回想着自己爲何在狂喜驚詫中將她點頭的神情給忘記了,到底是勉強的還是心甘情願的?不過不想了,她比自己預想中踏出這一步要快,這已經是很好了,他該滿足。
人總是難改貪婪的本性,得到了一點,便想要得到更多,即使得到了全部,仍舊不滿足於現狀。
一時間,他只覺得心中撲通撲通跳得非常厲害,一顆狂喜的心,似乎將要衝破胸腔,一躍沖天。
他心終於安定下來了,只到此刻,他才非常肯定原來自己先前一直信誓旦旦、霸道地要求她一定會情終於自己,都只是鏡花水月,沒有她的點頭,他的心老是懸在半空,七上八下。
“你有什麼話要說?”
低沉的嗓音,帶着一抹揮之不去的性感。
他靜靜地凝視着眼前的這張清冷的容顏,什麼邪魅,什麼冷靜,什麼鎮定,什麼犀利,什麼深沉,什麼高深莫測,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心神一蕩側下頭,低頭又封住了她的脣。
彼此的脣舌終於相離,她睜開眼,卻又不敢看他的臉,輕喘着依在他胸前。
而脣上的那種柔軟的觸感也久久地停留着。
定了定心神,她緩緩地說:“皇上他,其實是無辜的。”若不是身爲莫卿的兒子,東方銘根本就無需對付寧王。身在其位,也有不得已。
“你之前讓我放瑾王一命,現在又是皇帝,還有誰,一併說來?”
寧王倏然冷下了一張臉,語氣不悅,卻依舊沒有鬆開她。
鳳卿不解,這男人變臉也太快了點吧,不放就不放,只是覺得皇上待自己也算不錯,大概是幼時太缺乏親情了,儘管是那個最厭惡女人的兒子,當他待自己好,卻生不出反感之心。
冥冥之中,她總是認定他對她是真心的,而他,或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討厭他的母親。
“隨便你。”
寥寥三個字,鳳卿的聲音極低,圓潤略顯清冷,卻令他爲之一窒。
寧王深吸了一口氣,將頭埋入了她的肩窩,呢喃道,“我是栽在你手上了,希望你剛纔的那個點頭不是因爲讓我放過皇帝才點頭的,免得讓我白高興一場。”
沒想到自己的抽出,讓寧王如此患得患失,這個冷峻的男人,總是喜歡脣角勾起一抹邪魅,仿若對什麼事情,都胸有成竹。
從未有過的震撼感覺讓她不知所措,只能渾身乏力的任他抱着。
寧王如此,瑾王其實亦然。
自己骨子裡的淡定,在感情上,卻束縛住了兩個男人,更束縛了自己,沒有要求的人,其實比有要求的人,踏過的門檻要更多,走過的路要更漫長。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只能選擇一個,那必定要辜負一個,一個人的人生,也就短短數十載,長大成人十來載,若再躊躇花上個十來載,人生剩下來的日子也就不多了。
“你該自信、狂妄。”
鳳卿抿了抿脣道,眼波流轉間,如雲煙浩渺。
“你處處打擊我,我狂妄的鋒利早已被你磨褪了棱角。”
寧王攥着她的手,聲音中卻夾雜着些許揶揄。
“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鳳卿失笑,勾了勾脣角。
“是我三生有幸。”
寧王苦笑一聲,悶悶地道。
鳳卿恍然間,想到了什麼,忙問道,“今日不是要打仗嗎?”
哪有主帥這麼安逸的,混入宮內假扮太后,還趁機纏上自己,這男人,說他心機深,說他可怕,倒不如說他做事總是喜歡出其意料。
寧王揮了揮手道,“不打了,誠然若你所說,遺詔都在我手上了,哪用得着帶兵打仗?現在整個皇宮內的部署都已經悄悄換成了我的人馬,半刻鐘後,一切皆成大局。”
“遺詔,是拿太后做擋箭牌,威脅我父親得來的吧?”
鳳卿擡起頭,臉色清冷,秋水眸中此刻盡是惘然。
“是,那個老匹夫,本來還死硬着不肯,我一說要將那女人的眼珠子挖出來,他就投降了。”
鳳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寧王,怎奈寧王一臉認真,顯然所言屬實。
不過拿人軟肋加以要挾,這是最佳的法子,皇太后那女人,一直是父親的死穴,父親或許年少時是一風流倜儻的才子,性情耿直,可是遇上了那女人,整個人生都因此篡改了。或許因她而輝煌鼎盛一時,也是因爲她,逐漸走向毀滅。
“皇上人呢?”
瑾王的烏龍案是寧王不小心弄的,但是皇帝呢,他也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
若遺詔拿到手,寧王登位是順應天理,順理成章,天下悠悠衆口,也不能再給他套上篡位的帽子。
不過,他向來我行我素,根本就不在意這一點,名聲之於他來說,聲名狼藉更能夠昭顯出他的與衆不同。
“他,也被我餵了點藥。”
寧王伸了個懶腰,將她也拉了起來,坐的太久了,四肢都發麻了,一把扯掉身上這件衣服,覺得渾身不自在,扮女人,真是太不爽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鳳卿不相信就如他所說的那般輕描淡寫。
“好好好,別生氣,”寧王安撫道,緩緩道,聲音變得微冷,“昨晚我去看戲,沒料到皇帝也正好去看太后,他揮退宮女,估摸着給太后一個驚喜。沒想到驚喜成了驚嚇,他沒料到自己的母后跟他的丞相一起赤裸裸地躺在牀上,行苟且之禮。他那臉色,實在是很陰沉,就差指着那對狗男女痛斥出聲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寧王頓了頓,隨即笑道,“趁着他驚詫時,我在他背後點了穴,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制服,比瑾王容易對付多了,他現在應該躺在慈寧宮裡頭那張骯髒的牀上。”
皇帝好制服,估計是對於眼前所見太過震驚了,纔給了寧王可趁之機。
如此來說,這皇宮已經在寧王的掌握之中了,兩個男人都成了甕中之鱉,而後宮的女人們卻還在爭風吃醋,不知道她們的性命早就輕賤如蟻,被踩在人家的腳下了。
“如此來說,整個皇宮,你是輕而易舉地拿下來了。”
鳳卿覺得匪夷所思,還是沒有從這轉變中回過神來。
“沒料到我費盡心機,沒有一張遺詔跟一個高士這麼頂用,不費一兵一卒,就拿得這天下。”
寧王嘆息道,似乎心有不甘。
只能說你的父皇對你太好,處處都爲你想得那麼周到,即使你的母妃背叛了你,你的父皇卻是真心實意待你。
你如此費盡心機,多少還是有點爲了你的父皇吧。即使他不在人世,你還是想要讓他在地下見證你的不凡。
鳳卿陡然間清醒了不少。
“若你登基,那皇上該何去何從?”
擡頭便看進寧王瞭然的注視,她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不等他迴應,便轉身,才邁出一步,纖手便已被他輕輕抓住。
“你該思索的是你該如何跟我相處,我若登基爲帝,你必爲後。原來冥冥之中,銀蝶已經爲我做出了選擇。閒雜人等,不必多理會。該放的,我自然放一馬,該懲戒的,我也絕不手軟。”
她一愣,心湖似被這短短的問話投下了千斤大石,久久無法平靜。
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