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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相的眼底微微一波,挑了挑眉頭,語氣帶着不甘,“沒想到老夫活了這麼些年頭,還會栽在後生晚輩的手中,本以爲會栽在陛下手中,沒想到是王爺你。太后還真是爲老夫選了個好女婿啊!”
幽幽一嘆,嘆出了心聲。
鳳相不得不再次打量起瑾王冷峻的面目,頗有感慨,畢竟是那個人的兒子,自己就算爲難,也不能將他怎樣。愛屋及烏是恨不起來,就當買了個教訓吧。那幅真品,能陪伴自己度過後半生也不失爲一樁美事。
“岳父大人,小婿還有一事想要請教。”
瑾王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視線迎上鳳相的雙眸,眉宇間帶着一抹淡淡的憂慮。
看得鳳相疑竇叢生,不由打起精神應付,這小子又想出什麼陷阱,要逼自己跳下去。
瑾王脣角噙着一抹苦笑,語氣卻是從沒有過的沉重,“鳳卿本來的性格是怎樣的?”
鳳相一愣,全副武裝的身心頓時鬆懈下來,沒想到瑾王有此一問,對自己那個女兒,他確實是太過淡漠了。不是自己所愛的女人生的孩子,他根本就沒那閒情逸致去理會,兒子也就罷了,女兒就更加不待見了。
這被瑾王這麼一問,他居然發現自從鳳卿出嫁後,他根本就一面也沒瞧過她,歸寧她也沒有回來。
現在腦海中一片空白,努力回憶,卻浮現不了鳳卿的五官,模糊不堪,根本就一如路人甲乙丙丁。
看到鳳相幾乎被自己一句話就問倒,瑾王眸光清明,略微銳利,薄脣勾起一抹譏誚的嘲諷,“鳳相對自己的女兒還真是一無所知啊,怪不得王妃歸寧也不想回呢!有這樣的父親,本王也定然不要回的,還不如一個人清靜。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
鳳相眉頭皺起,不解地瞄了一眼瑾王,覺得他似乎話中有話,又太過模糊,他這算是爲鳳卿不平嗎?
鳳相眉心擰得更緊,而瑾王嘴角除了一抹冷笑,輪廓分明的五官找不出異常。
“王爺此話何解?”
表情微微不自在,鳳相還是硬着頭皮問道。
“沒別的事了,就算本王告訴鳳相,鳳相也不一定懂的。本王還有事要進宮面聖,這下就不打擾相爺了。改日相爺跟軒玉公主大婚之日,這喜酒,本王這個女婿還是要來喝一杯的,藉着這機會沖沖喜,最近的日子過得真的是太糟糕了!”
狀似有感而發,瑾王像是對鳳相說的,又仿若自言自語,削薄的脣角仍似帶笑。
“老夫送送王爺吧。以後王爺還是稱老夫爲鳳相或者相爺好了,無需稱呼老夫岳父大人。王爺的這一聲岳父大人,老夫真的是承受不起。”
鳳相也發覺了每回瑾王一說這幾個字時,咬着出來的,帶着一股內斂的憤鬱,而且這股氣,是衝着自己來的,令他百思不解。同時,這“岳父大人”四個字,還真是太沉重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不用送了,這相府的路,本王還是識得的
瑾王睨了鳳相一眼,眸色轉深,別有深意道。
將手中的卷軸收好,放回了袖口中,甩袖離開。
鳳相目送着瑾王頎長的身影離去,良久,長嘆一聲,“報應啊。”
御書房
瑾王到了門口後,皇帝的貼身內侍笑顏逐開地迎了上了道,“瑾王爺來了,皇上說王爺來了,不用稟報,就直接進去吧!”
瑾王嘴角勾起一道淺笑,客氣地道了一聲,“麻煩高公公了。”
高士一愣,沒想到一向冷漠的瑾王突然變得這麼客氣,傻了下,忙回道,“王爺客氣了,哪裡,哪裡……”
瑾王脣角的淺笑劃開的弧度更大了,連帶的,眉梢上,也沾染了斑斑笑意。
他倏然發覺人與人相處,有時候,多說一句話,便會有什麼不同產生。推開門,入內,發現一道明黃的身影正坐在御案前,時而凝眉盯着手中的奏摺,時而提起硃砂筆在上頭奮筆疾書。
似乎察覺到有人視線盯上了自己,明黃的人影擡眸望來,放下手中的奏摺,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伸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後背,嘆了口氣,語氣哀怨漣漣,“好累啊。”
瑾王笑意清峻,淡淡地看進他眼底,聲音不高不低,“陛下不累纔怪,這萬民都還指望着陛下千秋萬代,安居樂業呢!”
“少拍我馬屁了,也只有在你面前,我纔敢說說真心話,敢抱怨累。要是被母后聽到了,少不了一頓說教。”
皇帝聲音淡雅,帶着濃濃的抱怨。
瑾王對他撒嬌的行爲極爲抗拒,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陛下是不是又有事要本王代勞?”
“答對了,要什麼賞賜?”
皇帝揚了揚眉,雙眸帶着湛然的笑意。
在瑾王帶着詢問的注視下,他緩緩道,“最近傳來消息,蕭然城有異樣,我希望你能夠親自去那一趟,查探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異樣?”
瑾王本來垂眸,聽到這,不禁低喃擡眸,眸色變得幽深難測。
“最近那邊動盪不安,蕭然城的城主衛道高在家昨晚被刺殺了,這是八百里加急。”
皇帝轉回御案前,從紛亂無章的奏摺堆中準備撿起了一本,朝着瑾王拋了過去。
“這麼說蕭然城有貓膩,現在蕭然城誰當家?”
瑾王目光深邃,落在手中翻開的奏摺中。
“衛道清,衛道高的叔叔,此人貪財嗜色,容易被收買,我這邊就算派人過去接替衛道高,也需要十來日。蕭然城雖離京城不遠,車馬舟頓,還是需要時日的,畢竟也是隔着一座大山一條河。先皇曾跟我說過,要想在京城安穩度日,蕭然城斷然不能失守。那城易守不易攻,失去蕭然城,京城便失去了一道防線。這打仗行軍的事,你估計比我還懂,我也不在你面前賣弄了。不過這蕭然城,讓別人去,我還是不太放心,就算去了,他們也查探不出什麼東西來,只有你可以勝任。”
皇帝昂然而立,眉頭輕皺,看着瑾王道,目光中有着絕對的信任。
“這……我最近分不開身,”瑾王的聲音慢悠悠的,卻頓了頓,顯然有後話,皇帝不禁一愣,這最大事件,他從來沒有拂逆過自己,哪一次不是主動請命來着?怎麼這一次……
“鳳卿出了點事,我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她。”
瑾王艱難地吐出了這幾個字,想到她腹中的孩子,心頭倏然一窒,每每疑惑,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呢?
若是自己的,那多好啊!
“怎麼朕不知道她出了事,到底出了什麼事?”
皇帝聽後,語氣開始着急起來,幸好瑾王似乎還在沉思中,沒有聽出異樣。
皇帝自己察覺到了心急,便不由多加了一句解釋,“她還好吧?”
“潼歆回來了,說要到宮內小住些日子,你幫忙安排安排吧!”
聽了此話,皇帝微鎖的眉頭卻未見舒展,反而擰得更緊了,這四弟,怎麼左顧而言自己,難不成被他發現自己對鳳卿那隱隱的情愫?
“知道了,她想來就來吧,反正又不是頭一回來,愛住多久就住多久,行了吧?”
皇帝眼底異樣平靜,一層攝人的光芒漾出在幽暗之中,答得痛快又似敷衍。
好在瑾王並不是一計較的人,他猛然提及心中的那痛,鳳卿的容貌毀了,自己還沒有安慰過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饒是自己風流多情,經歷女人頗多,卻絲毫沒有經驗來面對她。
面對那雙暗藏悽楚的清冷雙眸,他下意識不敢迎上,入相府,進宮,哪一樣不是自己的逃避?
“她毀容了。”
瑾王脫口而出,下意識希翼皇帝能夠幫他出出主意,沒想到皇帝的反應比自己還大。
“毀容,誰幹的?”
剎那,皇帝龍目透出寒顫,聲音高亢。
明月照窗,光芒似水,幽幽鋪瀉一地,覆上瑾王眉眼間,“她有了一個月的身孕。毀容是潼歆乾的,所以她進宮,我也不阻止,她也該長大了,我以前的教育方式是不對。”
“潼歆也太過分了,早就跟你說過要好好調教,現在不行了,這種事也幹得出來。要知道,哪個女人對容貌不在意?”
皇帝滿臉不悅,他向來就對潼歆沒有好感,要不是瑾王對她照顧有加,他還真不待見這個刁蠻的少女。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我行我素,現在乾脆變得如此惡毒來着。
想到那個淡定若然的清冷身影,遭受毀容這打擊,不知那副纖細的肩膀能否扛得下去?
心頭不由一軟,長長嘆了口氣。
倏然,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心頭似乎被一塊很沉重的巨石壓着,喘不過氣來,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脫口而出,“你說她有了一個月的身孕?是誰的?”
還未等瑾王回答,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我這是說哪門子的話,你的王妃,孩子當然是你的
接着又是曖昧一笑,“四弟,你動作還真是快,我膝下也僅有一皇子,你倒是剛新婚不久,就添加天家子嗣,傳承香火了,母后要是知道,還不樂翻天了。”
皇帝的心頭卻緩緩罩上了一層陰霾,淡淡的揪心,激盪的澀然,硬是被他強制壓了下去。
瑾王聽完,沒有附和什麼,也沒有解釋什麼,心頭的五味雜亂。明知皇帝不是故意挑起自己心中的那根刺,自己還是忍不住憶起大婚第二天清晨,在梅香居見到一身**、身上遍佈青紫吻痕的鳳卿。
她腹中的孩子?還真是一根長刺,慢慢扎入自己的心扉,若不是自己的,那到底該怎麼辦?
瑾王神色恍惚,也不確定了。
他已經不確定自己在意的到底是那個奪了鳳卿貞操的男人,還是在意她腹中的骨肉是否是自己的?
“母后那裡,陛下還是先不要說,她腹中的孩子胎位不正,還不知道能否平安生下來?”
瑾王沉吟半晌,扯了脣道,“蕭然城,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也該給自己點時間,理清楚一切,自己現在連面對她的勇氣也沒有。毀容的事,因爲潼歆,自己卻無法給她一個完美的解釋。
面對她現在這個樣子,自己有點無所適從,內心彷徨,一點底也沒有。原寒在府內,一定會傾盡全力好好照顧她的。
自己就算在,對她的傷,也是無濟於事。
還不如給彼此點時間,也許退一步便是海闊天空,蕭然城回來,自己定當好好跟她暢談一番。
“你的王妃毀容了,還胎位不正,這個時候,你卻要外出,我都想好了,沒有你,這朝廷,我就不相信找不出一個人來代替你了。不用說了,你好好在府內照顧你的王妃吧,這個時候,她的內心肯定很脆弱的。”
皇帝目光和月色交織在一起,清透中略帶着明銳。
“皇兄,就是因爲她現在內心很脆弱,我才更要去了。我要的是她堂堂正正愛上我,而不是乘虛而入。”
瑾王脣間揚起一個弧度,聲音決然,皇帝就着月色跟燈火望去,瑾王飄忽不定的側面在黯淡中更加剛毅,深邃的雙眸有着刻不容緩的堅決。
皇帝還是沒有相通剛開始自己提議他表明了爲難,反倒是連自己都被他說服了,瑾王倒是想去了,這立場改變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過,瑾王決定的事,估計自己再多說什麼,也是無濟於事,他心中肯定有了思量。
罷了罷了,就讓他自己去吧。以後就算他後悔,也不能怪自己了,畢竟,自己也勸說了,結果沒用。
唯一沒料到的是,這個四弟,這麼快就愛上了她,那個自己目光一直追隨的女人。
也只有她,才能跟配得上一向眼高於頂、不把女人放在眼裡的四弟吧。自己不是該爲他們高興的嗎?爲何,心中那抹苦澀越來越濃,濃郁得連兩片乾澀的脣角都沾染上了苦意。
紫金軒
瑾王沒有住在宮內,深夜,還是趕了回來。
走到臥室門口,他突然失去了進去的勇氣,盤桓在門口,不敢入內。
就在門口的臺階中坐了上去,擡手遮住了雙眸,腦海中浮現了一張清冷的容顏,脣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淺笑。
雙手不由握成拳頭,卻發現一團烏黑擋住了面前照耀的月色,他雙眸變得迷離,擡眸望去,發現面前多了一個人。
一抹深藍也就着他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輕聲道,“回來了,怎麼不進去瞧瞧?”
“臭道士,你什麼時候講話這麼輕聲細語了,跟個內侍沒兩樣。”
瑾王苦中作樂地取笑道,不理會他的話。
“你這是什麼話麼,內侍的聲音那是尖銳,我這是憐香惜玉。我怕我高聲吼叫,把你的王妃給吵醒了。”
原寒丟給了他一個白眼,對他有些無語。
“我要出去一趟,少則二十天,多則一個月,這段時間,你安心在府裡,好好幫我照看她。這個紫金軒,除了管家跟小梅小菊,其他人都進不來的。”
瑾王擡眸遙望高懸的一輪明月,若有所思道。
“你要去哪裡?”
原寒沒有追問他爲什麼在這個時候要出去,他心頭隱約猜到了緣由,跟瑾王相熟十幾年,對他知之甚深,知道頭一回,他不敢進去,就猜到了他暫時無法面對他裡頭那個王妃。
他想要逃避?
不過,一個月,有點久遠……
“蕭然城,那裡出了點事,我要去清理下。”
他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月色下,身後拉開了一片長長的陰影,很模糊,聲音卻是很清晰。
“我知道了,你安心去吧。我會照顧好你的王妃的,等你回來,估計她腹中的孩子的胎位也能導正了,可惜恢復容貌還需要一段時間。”
原寒也站了起來,迎上了瑾王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琥珀色變得堅定,那是對瑾王的迴應。
良久,瑾王擡手壓了壓額頭,嘆息道,“我就不進去了。現在就出發,管家已經備好了一切了,等我回來。”
原寒對他毅然離去的身影,駐足良久,他纔回房休息。
房內,鳳卿並沒睡着,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好好想想。門外兩人的交談聲,雖不響,她卻敏感地聽到了三個字,“蕭然城。”瑾王要去蕭然城了?那裡,這麼快就出事了,還是寧王跟黑軒凌他們開始達成一致,提前行動了?
她發現自己腦海裡一片空白,容貌損了,思維也跟着遲鈍了,下意識左手還是撫上了平坦的小腹,什麼感覺也沒有。
她嘴角忍不住浮現一抹苦笑,若不是原寒表情認真,她真懷疑他在說假,畢竟,騙自己,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
右手撫上臉頰,摸到了一條白布,纏繞在臉上的,硬邦邦的,指尖輕輕一按,很疼,她忙收回。
原來,原來,還是臉上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