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漆黑宛若不透風的帷幕, 映襯着十二的月兒分外明亮,明亮的月光經過長長的距離投進了一扇半掩的窗戶,投在了一張嚴肅的臉上。
緊鎖着眉頭, 衛鍾翔眼色深沉地盯着手上抓着的卡片。
右手手指捏得死緊, 手臂上鼓起的青筋暗示着主人情緒的極度波動, 但是指尖捏着的卡片卻是連一絲褶皺也沒有, 唯恐破壞上面的字跡。
【翔哥:我本人有事離開一晚, 但是也帶着呼吸一直在你身邊,別擔心,明天早上見!】
錯不了, 同居幾年了不可能認錯筆跡。衛鍾翔一邊看着一邊懊惱下午接到電話的時候就不應該太着急掛斷,導致現在這樣神奇又無奈的局面。
下午三時許, 衛鍾翔正在公司開會, 秉承着一心不二用的良好傳統以及尊重, 手機慣例是調成靜音的。放在助理那裡,如果有不太緊急的事情, 則由助理小趙代爲登記或處理。
會議正到酣處,衛鍾翔正聽着新晉的市場總監在做着總結報告目光帶着欣賞。
最激烈的討論過程已經結束,因此他在聽着彙報的同時,腦海裡也在回想着幾年前自己也如跟前站着演講的這位總監一樣,努力抓緊機會在上級領導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華與能力, 透着幹勁。
正想着, 助理小趙神色緊張地捂着手機躬身過來, 先是十分歉意地望了四周一眼, 而後低聲說道:“衛總, 您那位的電話,說是有要事必須現在立刻說。”
衛鍾翔有些許愕然, 小逸向來懂事,尤其是這段時間也走上工作崗位了更是貼心至極,既然在這個時間打來電話那麼必定是有急事,不然不會連幾個小時都等不及。畢竟,自己可是跟他說過明天開始兩人都休五天假期的,可以好好待在一起。想着,語氣也帶上平時少有的嚴肅。
“怎麼了?”
“翔哥在忙是嗎?”語氣聽起來與平日並無不同。
“嗯,下班後……”
“等等,就是跟你說這件事的。本來說好去你那邊待幾天,但是我有點事情,這幾天就改成在我這邊待可以嗎?翔哥你下班買點吃的直接過來就好的,不用擔心我。”
簡單說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對於這件事徐知逸不是發信息而是非得選擇上班時間打電話,衛鍾翔也是覺得挺驚訝的,但是工作重要,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衛鍾翔住的房子還是前幾年買的,也是確定關係後徐知逸一開始去的那一間,兩人大部分時間都是一起住在這裡。而徐知逸大學畢業出來工作後,則在工作單位附近租了個一房一廳的小房子,以備加班太晚或是天冷同事一起吃個家庭火鍋之需。
當然,萬一兩人鬧變扭了,偶爾也會單獨過來住上兩天,互相冷靜下來避免沒必要的誤會爭吵。
因爲不是常住的地方,內部傢俱非常簡單,基本都是用着房東提供的。唯一添置進去的就是一個有水有裝飾沒有魚的大魚缸,和衛鍾翔這邊對應。
徐知逸總想着養了魚沒時間餵養不活可不好,就閒置着放在本來就不大的客廳一角,挨着沙發。
沒有想太多的衛鍾翔在結束會議後,單獨留助理聊了幾句,交代好未來五天的工作纔不緊不慢地驅車回家。路上想起電話裡說的買點吃的,就繞遠路到常去的私房菜館裡打包了三個菜,又買了兩瓶酸奶才罷休。
進到家門發現裡面沒有人,以爲是還沒下班,衛鍾翔發了條語音,就先將菜和酸奶放好,坐在沙發上閉眼打算小憩一陣。天色越來越暗,直到發信息不回,打電話卻聽到手機鈴聲從唯一的臥室傳來,衛鍾翔才微微慌了神。
他趕忙來到臥室,看到放好的上班用雙肩包在牀頭櫃邊的椅子好好待着,一身衣服也疊得整整齊齊。櫃子上方壓着一隻藍色海豚狀的水晶裝飾,底下壓着一張普通的硬卡片。
經過短暫的靜止不動魔怔般的表情後,衛鍾翔開始在這個小小的一房一廳翻了起來。
所有能藏人的櫃子都找遍了,廚房衛生間小陽臺都看過了沒有人,小陽臺的門還是反鎖的,證明沒人出去過。
衛鍾翔不信邪了,明知道不可能但還是不由自主開始翻找小一點的類似盒子這類的小格子,依舊沒有。
正在手忙腳亂中,忽然眼角餘光瞥到原本只做裝飾用的魚缸裡面多了個“小東西”,在底部的鵝卵石和假水草間不斷遊走玩耍。
實在沒有別的選擇,衛鍾翔半蹲着睜大眼睛緊緊盯着這個遊走的小生命。
第一縷陽光射進房間內,在地板上落下好看的斑點。
熬了一宿的衛鍾翔,眼中血絲通紅,脣角因爲缺水變得乾裂起皮,前一天本就未刮的鬍子,都心焦地往外冒頭。但是手裡依舊捧着魚缸沒有放開。
確實沒有辦法,才小心翼翼將魚缸放在餐桌上,揉着已經發麻沒有知覺的手腕,視線卻未離開過一絲一毫。
魚缸裡的小魚有些遊不動了,許久未進食,體力和反應都變得遲緩。
糾結了非常久,衛鍾翔還是小心翼翼倒了些魚糧進去,觀察着小魚的反應的同時,不忘自己嚐了嚐魚糧的味道。看着小魚張開嘴一點一點把魚糧吞下去,一直提着的心,才總算放下去了些。
到了不得不出發去上班的時間,衛鍾翔很想請假繼續守着魚缸,可是今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全部門的人加班爭取了三個月才爭取到的這個機會,自己不能就這麼捨棄工作夥伴的心血。
就在這時,安靜許久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號碼,伊然是徐知逸本人的常用號碼!
第一時間接了起來,不顧嗓音的乾啞,“小逸,你在哪?”
“翔哥早上好!我非常安全,翔哥要好好休息,不然我會很心疼的好嗎?”
“那你呢?”
“我很好,翔哥你先去上班,今晚回來就可以看見我了。中午一定要認真吃飯,好好照顧自己,不然我可是會生氣的。時間差不多了,翔哥你記得吃早餐吃午餐,準時下班後再回來不可以提前哦!”
徐知逸這一段話讓衛鍾翔陷入了一瞬間的凌亂,以至於語言系統都打結了一般暫停了兩秒,不知道要先表達自己的憤怒,還是應該若無其事接着說下去。就是這兩秒的空當給了機會,在衛鍾翔想整理好語言換上溫和的語氣準備開口詢問時,這兩秒足夠徐知逸那頭把電話掛斷了。
維持着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撫摸着魚缸邊緣的動作,衛鍾翔安靜了許久。
將腦海裡的魔幻念頭丟開,仔細盯着魚缸裡小魚的動作,尋找機會對上它的眼睛。
“你看看,到底是你嗎?如果是真的,也太說不過去了,如果不是那麼我守着你一個晚上,又是怎麼回事。”放下手機,伸手指在水面上一下一下點着,“那我先去上班了,下班準時過來看你,希望到時候可以有一個好的回答,不然,我會瘋掉的……”
小魚兒依舊在不大的魚缸裡游來游去,手指點水帶來的波紋到達身上的時候其實已經不是那麼明顯,魚兒依舊和水紋玩得很有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一點具有人性化的其他舉動。
又倒了些魚糧進去,定定看着小魚吃了幾粒就跑開繼續玩耍的樣子,衛鍾翔還是選擇打理好自己。快速衝了個戰鬥澡,拿出放在徐知逸這邊小房子裡的備用衣服。沒有正裝,大多是休閒一類的衣服,挑選一件天藍色細格紋的襯衫,筆挺的休閒黑色牛仔褲,襯得整個人精神活力,把頭髮梳起來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再戴上一副眼鏡遮蓋住熬了一夜的黑眼圈。
趕在會議開始前一分鐘,衛鍾翔踩着時間踏入會議室,先跟與會人員說聲抱歉後,小助理立馬準時打開備好的PPT,全部門幾個月的努力是功虧一簣、還是頂着巨大的壓力獲得成功,就看接下來幾個小時的會議了。
下午兩點整。
會議室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眉頭緊皺,臉上表情嚴峻。
助理小趙輕輕敲了敲玻璃門,說道:“不好意思各位,大家都商議得非常投入,要不我們先吃個簡餐,休息30分鐘後繼續聊,好嗎?”兩年多職場高度緊張的磨練,小趙也不是之前碰到大場面聲音會緊說話小小聲的應屆畢業生了,在市場總監衛鍾翔的監督培養下,變得成熟、處事得體。
緊張的會議持續到了晚上七點半,總算得到了雙方都滿意的結果,暫時告一段落。
按了按眉心,衛鍾翔的手停在徐知逸小公寓的房門把手上,思前顧後很久都不能讓自己下定決心用力按下去,隔壁阿姨出門散步消食看到他時還差點報警了,不過當臉轉過來時又笑着解圍道:“喲小夥子好久沒見你過來了,忘帶鑰匙了?要不要幫你叫物業啊……”
這話一個激靈嚇得衛鍾翔的手往下用力,房門瞬間開了一條縫。
謝絕鄰居阿姨的好意後,衛鍾翔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三秒,狠心將房門推至最開,眼神順着飯菜香味鎖定了廚房的位置。
“翔哥你回來了嗎?我的湯還差兩分鐘,先去洗個手稍後就可以……”
剩下的話,被一個緊緊的擁抱帶來的緊迫感所阻斷。
最終衛鍾翔只是喝了一碗燉了兩個小時的滋補湯,將徐知逸整個人箍在懷裡,霸道地用胳膊和腿制住對方,生怕一覺之後人又不見了。
他不想管之前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他只知道,徐知逸向他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他只想,兩個人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