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齊王街頭救孤女,塵落得信淚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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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幾日,宇文神舉便平定了幷州的叛亂。
宇文邕隨即起駕前往幷州,開始了他遷徙幷州軍民充實關中的策略。
此外,他又下令以柱國、滕王逌爲河陽總管,以柱國、隨國公楊堅爲南兗州總管,上柱國、申國公李穆爲幷州總管,廢幷州宮及六府。
處理完幷州事宜,他重新起駕前往鄴城,開始東巡。
可此刻東土又起了新的波瀾。
由於高保寧在營州屢上表章,高紹義登基稱帝,沿用高緯的武平年號,又令保寧爲丞相,據州而反。
當塵落在樂坊中聽到這些宇文憲帶來的消息時,早已是新的一年,長安城中也迎來了吐谷渾的降王…
此時樓下喧鬧的人羣剛剛送走了進宮朝拜太子的吐谷渾王。
塵落坐在窗口,從下斜的窗子望着下方的街道,望着漸行漸遠的人羣。
突然,一個瘦小的身影躥了出來,她手裡捧着兩三個包子和一個酒罈,奔跑的方向卻與多數人背道而馳。
她不禁多看了幾眼。
正在此刻,那孩子身後傳來了喊聲:“抓住那孩子,她是小偷!”
下一秒,不知道是誰伸腳絆倒了衣衫襤褸的孩子,接着追上來的男人便去搶她手中的東西…
可那孩子死死抱着,不肯鬆開。
就在那男人要打孩子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適時響起。
“住手。”
宇文憲緩緩踱步而來,一把拉住了要施暴的男人。
“這東西的錢我替她結了,此事就此作罷如何?”
那男人本想拉着孩子見官,可看到宇文憲掏出的是碎銀,眼中霎時放出光來,很快便拿錢走了。
街上又恢復了平靜。
宇文憲拿出些五銖遞給孩子,轉身要走。
那孩子卻拉住了他:“謝謝公子,我不能要…”
“不必謝我,我只是幫別人出手,這些你也收下吧…”宇文憲說着向樓上望去。
與那女子對上視線,他笑着點了點頭。
女孩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見到樓上微露臉龐的女子,不禁一愣,口中喃喃道:“淮安殿下?…”
宇文憲一怔,低頭看向孩子。
最終,他把孩子帶上了樓。
塵落看到她的時候也是一愣:“你是五哥…”
那孩子聽到這裡便哭了起來,竟然就哭暈過去。
塵落讓宇文憲幫忙弄來了水,又讓他出去,親自替孩子洗了澡,擦了身,還爲她換了乾淨的衣服,將她放到榻上。
女孩醒來以後,看到坐在窗邊的塵落,忙起身走了過去,跪地道:“殿下還活着?”
塵落忙轉頭扶起了她:“起來吧,我早就不是公主了…如今又死了一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謝謝你替我照顧了那麼久的兄長,如今你淪落至此恐怕也是因爲先前在溫國公府裡的關係吧…先別說別的,我讓人準備了飯菜,你一定是餓壞了,先吃飽了再說…”
女孩聽後眼中有些溼,卻道:“王和殿下都是我的恩人,我本就該報答的,可惜我沒有能力,只能看着王…如今想要去祭拜,都無錢給王買些體面的東西…”
塵落有些哽咽:“你有心了,祭奠五哥的事情,我本該去,可我總覺得自己沒臉再去看他…五哥走得時候,你在他身邊吧?能給我講講那時候的事情嗎?我好想他,想知道他走時是否痛苦、無助…他又被葬在哪裡?…”
女孩肩膀聳動:“王妃因爲被賞賜給了大臣,得了寵幸,年前的時候求了陛下,前不久剛剛將王的屍首重新安葬…殿下還是別去了…我想王他唯一擔心的只有您,也不希望您爲他難過…”
塵落欲言又止,手卻不自覺地攢緊。
似是想到什麼,女孩突然道:“殿下,還有一件事情,奴婢現在想想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想想或許是王希望留給您的…”
“什麼事?!”塵落心裡一動…
“您還記得您最後去看王的日子嗎?那日您走後,有人來找過王,後來有周人要去抓那些人,是我留意到後從中擾亂了他們。但是之後沒過幾日王就在花園中埋下幾壇酒,還說希望有一日能與您一起舉杯暢飲…那時候他神色奇怪,我當時想着若想與殿下同飲改日不就要挖出來了…爲何還埋了這麼多壇?他死的那日,直到被押到後園的時候還一直看着那埋酒的地方…現在想想,他那時似乎知道命不久矣一樣…”
塵落眼中神色複雜,她拍了拍那孩子,道:“你先吃些東西休息,一會兒給我畫出具體的位置,我想法去挖出來那幾壇酒,然後,我們一起去祭拜五哥…”
女孩遲疑了下,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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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時候,塵落換上男裝出了門。
此刻的溫國公府早已經被封,庭院更是荒廢。
她翻牆而入,找到了女孩圖上畫着的位置,又從府內找到了鐵鏟,費力地挖了起來。
不多時,土下就現出了幾個酒罈。
她擦了擦汗,蹲下身子取了出來。
一罈、兩壇、三壇…
這一提,她微微一愣,忙將這第三壇放下,又一把揭開了上面的蠟封。
酒罈中靜靜躺着一塊白紗,而紗上寫着密密麻麻的字…
她小心地拿出展開,慢慢讀着,不禁淚溼眼眶…
妹妹,當你看到信的時候,五哥許已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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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也不知道你何時能看到這封信,但我想那個丫頭會記住我走前做的事情,你的男人也會在暗中監視吧…也說不定有一日,你會誤打誤撞來這裡吧?…
五哥知道你愛宇文邕,你想站在他身邊,所以當五哥被那些幷州倖免的舊部聯絡上時,也曾猶豫過。
可國仇面前,我終究不肯釋懷。
五哥怕你會難過,所以本想派人去將你帶離他身邊,不曾想因此讓你遇險,若你未曾與他分散,恐怕你的絮兒也不會被人擄走…
是五哥對不起你…
不過那日你走後,五哥得到了消息。
我的人從宇文邕那裡逃走並救下了被人追殺被迫跳崖的秦愛還有絮兒。
秦愛說宇文邕收到了京中的密信,加之熒惑在鬥,恐有殺高家宗族之意…其餘事情,他本想回京親自與我說,可因爲回京的路上他們殺豹子給絮兒餵奶,使得絮兒身上起了紅疹,染了邪寒,藥石不靈,一時耽擱只得派人先行來找我…
不過你別擔心,是慧可禪師出手救了絮兒,又說這孩子當在終南山避世修養,方能康健…
想起你那日與我說的周宮之事,又想到秦愛所說的那些,我擅自做主,讓秦愛先帶着孩子去終南山,一來不用讓絮兒和我那些舊部顛沛,二來也能養傷。
等適當的時候,再派人去接她回來…
遠離了宮廷,或許對那孩子的成長更好…
聽聞宇文邕起了殺伐之心後,五哥雖然已經命那些所部聯絡紹義,不要再輕易來京中,但還是擔心事泄,擔心即使不是東窗事發,宇文邕此刻也會把高家視爲眼中釘…擔心五哥命不久矣無法陪你走未來的路,做你和絮兒的後盾…
所以我寫下了這封信,希望有一日你會看到…
若是那日來了,我知道你會難過,但妹妹,五哥希望你能明白。
五哥也好,十叔他們也好,就算珍惜性命,也會甘願爲齊國而死的!
這是我們的選擇,是我們早在挑起家國之任時就有過的覺悟…
此事不能怪他宇文邕!
你也無須責怪他…
若是換做五哥,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他…
只有這樣,才能安心於未來之事…
你也知道,權力之事,自古如此…
五哥死後,若你還放不下他,便放下這些仇恨,好好留在他身邊吧,五哥是不會怪你的…
我想他若能殺了我們,定會給你一個盛世天下…
只是一事,五哥有些在意。
那日你與我說了諸多,又提及宇文邕未查出什麼關於此次行刺的端倪,若只是他對你隱瞞還好,若是真的,那後來又是什麼讓他決心殺伐?秦愛未及言明的那些也讓我在意…
這會不會是何人刻意爲之,將矛頭直指我高家,爲了斷你的羽翼…
日後,你在周宮中當步步小心謹慎,若受了委屈也要堅強起來。
五哥不能再保護你了…
好在還有司馬姑父在,你以後是要多仰仗他纔對…
妹妹,五哥不想看你難過,即使五哥走了,也希望看到你最美的笑容。
這也是五哥最後的願望了…
珍重…
延宗,絕筆…
讀完信件,塵落已經泣不成聲。
她哭了很久,突然聽到腳步聲,一擡頭便看到了宇文憲出現在眼前。
宇文憲扶住她的肩,讓她的頭抵在了自己肩上。
他瞥過信件內容,拍了拍她:“塵落,高延宗的願望也是我和皇兄的願望,我們不想看到你這樣,或許很難,但你要振作起來纔是…”
她繼續抽泣着,嗡嗡地開口道:“你當時來這裡的時候,我高家諸王都說過什麼?五哥還有說過什麼嗎?”
宇文憲遲疑了片刻才道:“那日我帶人來這裡的時候,高家諸王皆口稱冤枉,言無謀反之事,唯有高延宗一人掩袖而泣,不發一言,等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以椒面澀口而亡…恐怕也是如他所說,早預料到會有這日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雖然身爲周國王公,我不能放過他,可我佩服他…我知道你恨皇兄,也恨我和我們周國,但你設身處地而想,這本就是你死我亡的時刻,如若他日是高延宗登上了帝位,他會放過皇兄和我們宇文一族嗎?就算作爲兄長,他再疼你護你,作爲帝王的他也不可能會爲你留下後患…高紹信之死亦然…”
塵落沒有再說什麼,這些事情她怎會不懂…
當年二叔要殺魏孝敬皇帝,太原姑姑縱使不願,千般萬般維護,終究還是無法可施…
可爲什麼一定要這樣,事無兩全之法…
爲何他們生活在這樣的亂世中,朝如琴瑟,暮成仇敵…
她不該去恨他,而該恨這亂世,讓他們走到如今的地步…
可這便是現實,是這個時代無法逃避的命運,也是屬於他們的命…
當她恍惚間被宇文憲送回樂坊的時候,月已西斜。
她下了馬車,淡淡道:“宇文憲,我…”
“我去安排人手,明日稱病,陪你同去終南山尋人…”
“…謝謝…”她本想拒絕,可是終究沒有,畢竟終南道險,又不知如何去找人…
“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們明日還要早早出發…”宇文憲見她進了樂坊的門,沒有跟進去,似是猶豫了片刻,他又問道:“塵落,你可有後悔離開皇兄?”
她搖了搖頭,只淡淡道:“五哥可以原諒我愛他,可我自己卻恨自己愛他…若是我不曾愛過他,至少我不會有現在這般無措和悔恨的感覺…但我卻不後悔與他走到現在,而且得知我的孩子還活着,我很開心,我想日後至少我可以和她一起,哪怕留在終南山隱居一輩子,也是好的…我不會再回他身邊了,有些事經歷了便好,事已至此,無法回頭,與其日後兩個人在一起會因爲這潛在的隔閡產生矛盾,我寧可他永遠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人…會護我,愛我…而那個我,早死在了追着他去太極殿的路上,死在了跪在雪地裡等不來他回頭的時候…也或許當初在敖岸山的時候就該死了…日後,他只是我的君,卻不是我的夫,我們之間再無關情愛,只有兩不相欠,無愧於心…”
宇文憲靜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見她緩緩走了進去,他仍獨自立在風中,直到二層昏暗的房間亮起的燈又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