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茉莉仙子遲疑地道,“面壁一千年還不夠嗎?”
“面壁一千年算得了什麼?要讓衆仙知道這是錯的,就必須罰得重一些!”沉香搖搖頭,義正言辭地道,“否則……只會有更多的人一再的犯錯!”
“你——”杜鵑仙子正欲開口。
“夠了!”百花仙子喝道,“都住口!”幾位花仙只能訥訥地住了口,不敢再說下去。
百花仙子定了定神,這纔開口:“沉香,我別的不提,但說我與你孃的交情,論起來,你也曾稱呼我一聲百花姨母,可是?”
“正是,沉香少年時,仙子對沉香的諸多教導,沉香沒齒難忘。”沉香點頭。
“那好,那姨母的教導,你聽是不聽?”百花仙子再問。
沉香倒是沒有上當:“有道理的,沉香自是聆聽教誨,但若是沒有道理的……”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着百花仙子,“請恕沉香不能聽了……”
百花仙子臉上一紅,急忙道:“那好,我且問你,芍藥此事是不是你從中作梗?”
“從中作梗倒是談不上,沉香只是以爲,要給衆仙一個教訓,故而……”沉香的手指觸到了袖中的掛飾,“罰得重了一些。”
“你也認爲是罰得重了,既然如此,你我一起奏請玉帝,待這一世過後,還是讓芍藥重返天界。”百花仙子提議。
“陛下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怎麼能夠反悔呢?既然芍藥仙子被貶爲凡人,她就永遠是凡人。”沉香的話擲地有聲,“仙子還是另尋人選,來擔任芍藥仙子一職吧。”
“劉沉香,你怎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從未開口求你什麼,這次……當是姨母求你,可否看在……”百花仙子情急之下道。
“仙子往日所助沉香不敢忘,但要以此來要挾沉香,未免也太看得起我劉沉香了!”沉香怒目而視,“百花仙子還是請回吧!”
“好一個劉沉香!”百花仙子聞得此言,一揮輕紗,“也罷,是我求錯了人!——我們走!”說罷,帶着衆花仙而去,臨走時,還冷冷地丟下一句,“真不知道三聖母是怎麼教導你的!”
沉香長嘆一聲,看着桌上還冒着熱氣的茶水,他搖頭,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
第二天,小玉倒是偷偷來找了自己一次,說是百花仙子去找了三聖母,一再地說自己如何六親不認,不顧當年情分,鐵石心腸云云。三聖母倒是堅持沉香不是那樣的人,這麼做必定有他的原因。百花仙子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去,氣得直嚷嚷着要斷了兩人這幾千年以來的姐妹情分。百花仙子走後,三聖母倒是落了好一會兒淚,小玉勸了她好久纔好,又去劉彥昌的墳上站了好久。
“百花仙子這一次……也是太強人所難了……”小玉明白,“與魔族相愛,此事不可開頭,一旦開了這個頭,讓衆仙如何治理三界?魔界萬一和天界鬧起來,更是不可開交……”
“只是讓母親擔心了……”沉香嘆息,“多謝你小玉,我得空就去看看母親。”
“這樣也好,這段時間華山的事情也不少,孃的注意力也會轉移一些,你也不用太擔心。”小玉點點頭,回華山去了。
自此,司法天神劉沉香六親不認,鐵石心腸的事實已經坐實了,惹得衆仙議論紛紛,都說他是第二個楊戩!王母一開始倒是頗有微詞,但是玉帝很明顯袒護沉香,這麼一來,衆仙即使心裡有異議,也不敢說出來。反正新天條的規條衆仙都見得到,他劉沉香按着這個來,只要自己沒有犯太大的過錯,新天條還是非常顧及衆仙的心情的。
司法天神殿內,沉香的思緒回到了現在,沒想到,八百年這麼快就已經過去了,時光……果然如流水啊……他輕笑一聲,眼看着曙光將至,他將天眼收回到袖子裡,轉身走出司法天神殿。
今天的早朝依舊安靜,三界這一千年以來遵照新天條進行治理,已經正式形成了新的秩序。除了人界的妖魔偶有作祟,衆仙在新任司法天神的管理下是井井有條,對此,玉帝很是滿意。
當然,早朝並不是沒有事,今天早朝就有神仙上奏,東海的泉眼處有妖怪作祟,鬧得東海的海水充滿了污濁之氣,如果再不處理,東海衆水族怕是難以有活路了。
玉帝立刻派了司法天神前去查看,沉香得令,帶着天兵天將趕往東海。
東海有兩個人不想見沉香,一是東海四公主,一是東海八太子,故而敖廣親自上岸來迎接諸位。沉香見他渾身都是海草,身邊的龜丞相的龜殼都發黃了,便知道東海的情況不好。
“至真顯仁真君!”敖廣急忙行禮道,“有勞真君了。”
“此是沉香分內之事,還請龍王說說具體情況究竟如何了。”沉香也不多客套,直奔主題。
敖廣急忙說了事情的經過,這些污濁之氣是半年前冒出來的,一開始大家只是覺得從泉眼冒出來的海水味道怪怪的,後來就有些法力低微的蝦兵蟹將因此而死亡。敖廣情知不好,就急忙派小兒敖春帶着一干手下前去泉眼處查看,原來是一隻樣子奇怪的妖怪佔據了泉眼,那妖怪日日利用泉眼進行修煉,玷污了泉眼,這才導致了海水被污。
“與那妖怪交手過了嗎?”沉香信手撩起一把海水嗅了嗅,果然氣味難聞,妖氣充盈,“對方本領如何?”
“小兒敖春與之交了手,但……對方法力高強,三百招後,小兒還是不敵……”敖廣有些難堪地回答。
“能夠和敖春打上三百回合……看來功力不弱……”沉香知道如今的敖春已非當年的那條小龍可比,這一千年來他的武力大有進展,甚至都高於如今的敖紅了。
思索了片刻,沉香決定還是帶三百草頭神先去會會對方,一羣人便駕雲前去了東海泉眼。泉眼處妖氣瀰漫,沉香運起法力細看,只覺得莖條纏繞,但又非草木之怪,一時之間也難以判斷是何妖怪。
領頭的先鋒官已經喊道:“何方妖怪?現有司法天神奉玉帝諭旨前來降服爾等,還不快快出來受死!”
只聽得下面有一陣陰冷的笑聲傳來:“司法天神?好好好!楊戩!你當年傷我,今日正好讓我抱那一彈之仇!且讓我們好好戰上一戰!”說着,只見半空裡忽的竄出似黿鼉樣的一個頭來,衝着剛纔的先鋒官一口咬去!那先鋒官一時不察,當即從雲端栽倒,跌落進泉眼當中去。
“這怪物好生厲害!”一個草頭神急道。
沉香揮手,示意暫時收兵先回東海。路上,他尋思着此怪的來歷:他知道舅舅,卻不知道我?一彈之仇……還有那個腦袋的樣子……舅舅一生除妖無數,看起來這還是個沒死逃走的妖怪,又是個水族……
在東海邊,沉香倒也不急,他在思索對策。這妖怪的脖子這麼長,要殺死他,就必須斬斷他的脖子,這不好辦。本相難以對付,若是能騙得他人形出來與我對戰,到可以知道他的手段了。他點點頭,只能先如此了。
次日,沉香讓衆草頭神給自己助陣,自己單駕雲,停留在泉眼的上空,喝道:“何方妖孽,還不快快出來受死!”
只聽得一陣大笑,只見一怪物現出身來。沉香細細看去,見對方生得毛羽鋪錦,團身結絮。兩隻腳尖利如鉤,八個似黿鼉樣的腦袋聚集在一起,中間一個腦袋是個人形,其餘七個都是黿鼉樣的。
“九頭蟲?!”沉香一見此邊明白過來了,九頭蟲原本是師傅西去路上的一怪,是萬聖龍王的女婿,因爲偷了祭賽國的佛寶舍利子,當時舅舅與梅山六怪助了師傅一臂之力,舅舅的金弓銀彈射了他一下,使得他被哮天犬咬走了一個腦袋。沒想到,他居然還沒死,這麼多年來,看來倒是功力大增。
“你……你不是楊戩?”九頭蟲一見對方黑麾銀甲,還以爲是楊戩,但對方的年紀比楊戩小,眉宇間雖有相似,但並不是楊戩,“汝乃何人?楊戩何在?”
沉香的手中幻化出開天神斧,冷笑:“在下現任天庭司法天神劉沉香,楊戩乃是在下的舅舅!”
“楊戩是你舅舅?也好!殺不了舅舅,殺了他的外甥也能暫消我心頭之恨!”九頭蟲說罷,兩個腦袋一左一右趁機衝着沉香咬去!
沉香早就防着他這一招,開天神斧左右一揮,兩個腦袋怪叫一聲,立刻飛了出去,立時化作兩塊巨石!九頭蟲疼得哇哇大叫,眼中寒光一閃,從口中吐出一顆黑珠子來,衝着沉香打去!那珠子黑光閃閃,一看就知道含有劇毒。沉香急忙閃身,但那珠子就是圍着他團團轉,沉香擊又擊不得,閃又閃不得,九頭蟲得意地哈哈大笑。沉香正在着急之間,聞得對方大笑,心中更是惱火,開天神斧上金光一閃,衝着對方而去!
九頭蟲哪知道對方會來對付自己,嚇得急忙一滾,又是兩個腦袋落地,氣得他亂叫起來。沉香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他索性伸出手,去抓那珠子。九頭蟲“咦”了一聲,他沒想到這小將小小年紀,居然這麼不怕死,敢碰他這劇毒的內丹。卻見沉香真的一把將他的內丹抓在手裡,他正想大笑,卻見對方臉色如常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頓時臉色大變。沉香冷冷一笑,掌心一用力,內丹受力,九頭蟲只覺得五內鬱結,頓時滿地打起滾來。
衆草頭神在雲端只喝彩,卻哪裡知道沉香的苦楚。這九頭蟲內丹劇毒無比,這也是東海的污濁之氣的源頭,常人只要碰觸了一下立時毒發身亡。沉香因爲當年跟着鬥戰勝佛盜取老君金丹,這一堆金丹中也有解毒避毒的彈藥,故而體內可避一時劇毒。但時間不可過久,否則依舊會中毒,故而沉香只能運起法力抵禦。
見九頭蟲倒地,沉香急招草頭神將此妖綁起來,自己急忙將那粒內丹以錦囊裝好,這才撤了體內的法力。誰知那內丹之毒即使隔着錦囊也仍會揮發出來,沉香如此,頓覺毒氣攻心,心中暗叫不好,只是臉上不顯露出來。
待到將那九頭蟲帶上天庭覆命,又上交了他的內丹,沉香急忙去了兜率宮。一進兜率宮,沉香已經支撐不住,一口黑血噴出。驚得幾位煉丹的童子急忙去找太上老君。
老君出來一見沉香臉上有黑氣肆虐,便知他是中了毒,忙去取了兩粒解毒丸來遞於他。幸好那九頭蟲不是什麼毒物,內丹不過是污濁之氣,沉香俯下解毒丸,調息了一陣,倒也好了幾分。
一邊的老君只直搖頭:“你們舅甥都是如此,爲了降妖除魔,連命都不要了!”
沉香只是笑笑,謝過老君,徑自回了司法天神殿。
“哎……楊戩,你也沒有猜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吧……”太上老君看着沉香遠去的背影,“你當初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沉香走出兜率宮,正遇上八仙女,八仙女見他臉色不好,有些擔心:“我聽父王說你剛剛下界除妖回來,可是受了傷?”
“一點小傷,老君已經幫沉香療過傷了,八公主不必擔心。”沉香拱拱手。
“你呀……時間多得是,你也不必避自己這麼緊啊……”八公主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嘆道,“你真是越來越像二郎表哥了……”
“時間……怕是不夠了……”沉香苦笑着搖搖頭,“可惜……我終究是我,不是舅舅。”
八公主看着他的眼睛,那裡面的情緒複雜得讓她難以理解。二郎表哥,沉香這個樣子……你真的願意看到嗎?
告別了八公主,沉香駕雲去了華山。華山依舊是清風如醉,陽光明媚。碧色的天幕下,滿山盡是燦爛的桃花,常年不敗。繽紛落英下,三聖母一身藍衫,身邊的小玉一身粉裙,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以後……自己怕真的是要不知何處去了吧……沉香看着兩人在桃林中採摘桃花,心下嘆息。
從雲端落地,楊嬋見到兒子,笑靨如花:“沉香!今天怎麼想起來了?”
“做兒子的想娘了,不能來嗎?”沉香眨眨眼,故作撒嬌態。
小玉的臉頰嬌紅,有純真的眸子微微含笑,纖長的睫毛微微翹起,婀娜的倩影從桃花中嫋娜而來,笑道:“哥哥就牽掛着娘,不牽掛小玉了麼?”
“你也就會在娘面前撒嬌!”沉香微微而笑,颳了一下她的鼻子。
楊嬋看着這兄妹兩人歡聲笑語,忽然想起當年楊戩來華山看自己時,自己也是這麼纏着他撒嬌,一直“二哥二哥”地叫着。見沉香和小玉活脫脫自己與二哥當年的樣子,楊嬋的心中突地一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生出。
小玉爲兩人送上茶水,便知他們母子長年未見,必定要談心,也就不再打擾了。
楊嬋見沉香臉色有些發白,問道:“可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沒有,只是剛剛前去東海殺了九頭蟲,受了點兒小傷。”沉香倒是說了實話。
“別騙娘,你若無什麼事情,不會這麼突然就跑到華山來到。”楊嬋總覺得不對。
“哪有……難不成,娘就不想我?”沉香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依舊笑語盈盈。
楊嬋見沉香這麼說,只得按捺下心中疑問,道:“你剛纔說九頭蟲,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九頭蟲不是原本被二哥……”她頓了頓,不再說下去了,她知道兒子一直對於二哥的死耿耿於懷,自己這一提,沉香的心裡怕是又要難過好久了。
沉香淡淡一笑,只是提起今天除去九頭蟲的事情,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告訴三聖母,只是略去了自己受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