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天上看這月色,到底是與在鐘山所看的有所不同……”應龍看着那近得似乎伸手就可以觸摸得到的圓月,似乎有所懷念一般低聲道。
月亮大如銀盤,那冰冷的月光也顯得格外的冰冷。廣寒宮的玉宇瓊樓若隱若現,在那一片銀白色當中,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懷抱玉兔,出現在那廣寒宮的大門口。應龍雖看不清她的模樣,但從那優美的姿態來看,想必一定是位美麗的仙子。
嫦娥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廣寒宮了,她當然知道其他神仙是如何在背後說自己的,可這又能怨誰呢?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的錯。如果不是自己太清高,又放不下別人對自己的欽慕,自己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她低着頭,一遍又一遍地撫摸抱懷中的玉兔,看着那陪伴了自己很多年的玉兔,只有它,會一直守在自己的身邊,不會離開自己。
不過……其實本來還會有另一個人……
楊戩和沉香的事情,嫦娥聽得很多,兩人的感情如何深厚,楊戩又是如何的年輕有爲,不少女仙說起兩人,都是羨慕的神情。如果自己沒有那麼清高,或許……那份感情將會屬於自己……
不……嫦娥輕輕地搖了搖頭,嫦娥,你在嗎可以如此的見異思遷呢?你怎麼可以忘記后羿呢?可是……嫦娥現在去努力回憶,卻早就記不清后羿是什麼模樣了。他有多高?他笑起來是什麼樣子的?嫦娥早就不記得了。而後羿……恐怕也早就輪迴了不知道幾世了吧,他也根本不記得自己了。
原先的海誓山盟,原先的恩愛甜蜜,都已經成了過眼雲煙,早就什麼都不剩下了……嫦娥想到這裡,只覺得心裡發酸,但也哭不出來。有什麼好哭的呢?要哭,早在自己吞下了不死藥的時候就該哭了。這都是自己的選擇,世間沒有後悔藥,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嫦娥放眼望下去,在那月光的照射下,便是那威嚴高聳的司法天神殿。以前,楊戩總會站在神殿的大門口,看着這廣寒宮。嫦娥是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她甚至曾經以此爲豪,因爲只有自己,才能夠讓司法天神如此的欽慕!可是現在……楊戩再也不會多看自己一眼了。
嫦娥輕輕地嘆了口氣,她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司法天神殿的大門口,她微微一震,在大門口,站着一個人。但是嫦娥很快就失望了,那並不是楊戩,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應龍看見了那月宮中的仙子,他當然她是誰,懷抱玉兔,除了嫦娥還會有誰。應龍的神色微微變了變,就一縱身,朝着那月宮的方向飛去。
嫦娥先是一愣,但她很快就看清了對方的樣子,那是一個英俊偉岸的男人,穿着金棕色的鎧甲,耳邊卻有着蛟龍似的鰭狀物,不像是人類。嫦娥有些驚慌起來,看着那個男人落在自己的面前,朝着自己走來,嫦娥急忙道:“你是誰?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居然膽敢私自闖進來!”
“廣寒宮是衆所周知的地方,在下自然也清楚。”應龍微微挑眉,帶着一份邪氣,“聽聞嫦娥仙子美貌非凡,是天界第一美人,在下自然要來看一看,這第一美人是什麼模樣的!”
嫦娥深吸了一口氣,這人……這人居然這般看自己,自己可不是什麼玩賞之物,由得他人來觀賞!嫦娥厲聲道:“你是什麼人?居然這般無禮?”
“無禮又如何?對嫦娥仙子無禮的人……又不是我一個……”應龍輕聲道,帶着嘲弄和調戲。
“你……”嫦娥氣得臉色發白,她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繼續道,“我看你來的方向,是司法天神殿,難不成楊戩就是這麼管教他的手下的?!”莫不是楊戩差這人來羞辱自己的?
“我不歸司法天神殿管,嫦娥仙子也不用多想了,我不過就是來看看,嫦娥仙子到底有多美罷了。”應龍很有些無賴的道。
嫦娥背過身去:“既然見過了,那麼就請回吧!我廣寒宮可不是什麼玩樂的地方!”
應龍嗤笑一聲:“是,我也見過了,不過如此,什麼天界第一美人,也就爾爾,當不得什麼天界第一!”他正色道,“在下告辭了,嫦娥仙子!”說完,就哈哈一笑而去。
嫦娥又羞又惱,這是什麼人?居然敢這麼說自己!自從嫦娥成仙以來,諸多神仙,都是對自己禮遇有加,可這人……這人……嫦娥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氣憤地一甩長袖,徑直進入宮殿當中去了。
應龍落回到司法天神殿的大門口,看着那一輪明月,嫦娥已經不在了。應龍輕哼了一聲,低下頭去,看着那漢白玉砌成的欄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先生今夜倒是好興致啊!”帶着笑意的話語傳入耳內,應龍撇過頭去,只見楊戩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的身後,雖是黑麾鎧甲,但語氣卻是難得的溫和。
“原來帝君也還沒有睡啊。”見楊戩的模樣,一定來了有些時候了,想必剛纔的事情,他全都看在眼裡了。應龍卻也並不尷尬,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楊戩緩步走到應龍的身邊,語氣中帶着很明顯的笑意:“嫦娥仙子乃是天界第一美人,想必先生也是聞其名已久了。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必先生也有那愛美之心?”
應龍搖搖頭:“天界第一美人麼?不過如此,天界的美人有如此之多,這位嫦娥仙子除了性子清高冷傲些,也沒什麼特別的。”更不要說,這清高冷傲當中有幾分纔是真的了。說起美人,應龍的腦海中卻閃過一雙眸子,帶着怒火和不滿,那麼惡狠狠地瞪着自己,就好像閃着火光一般耀眼……
“先生的眼界倒是很高。”楊戩輕聲道,“要知道,這三界之內,有多少人都對嫦娥仙子欽慕不已,卻被先生這麼一句話就輕描淡寫過去了。”
“聽帝君這麼說,難不成帝君之前也有過欽慕嫦娥仙子的經驗不成?”應龍看着楊戩。
應龍本不過是一說,卻見楊戩的眼神中掠過一絲尷尬,倒是一愣:難不成楊戩真的喜歡那嫦娥?可他看楊戩也是心高氣傲之人,不像是會喜歡上嫦娥的人。氣氛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應龍也感到說不出的尷尬,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她……曾經很像我的母親……”過了許久,楊戩這纔開口道。
曾經?應龍瞄了楊戩一眼,那就是說現在不喜歡了,那就好。
楊戩繼續道:“不過我看先生,並不像是那喜好美色之人,爲何今夜卻一反常態呢?”楊戩看着那一輪圓月,“莫非……”
“莫非什麼?”應龍並不認爲楊戩會猜到自己今晚去廣寒宮的含義。
“我又不是先生,怎麼會知道呢?”楊戩卻不再說下去了,“夜深了,先生也該歇息了。”說完,微微頷首,就回神殿去了。
應龍看着楊戩離去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這楊戩,大半夜的過來,就是爲了說這麼一句話?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感到有一股寒意順着脊背竄上來,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楊戩回到書房,沉香還坐在書案前,翻看着剛剛送上了那些卷宗,手中的筆不時地在卷宗上點點畫畫,十分的認真。
楊戩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筆:“行了,也不急在一時,你現在的情況又不好,還是早些回去吧。”天界的仙氣現在並不適合沉香。
沉香哂笑:“你倒是要趕我走了不成?”
“平白無故的,你來必定是有事。”楊戩知道沉香並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到底是什麼事情?”
沉香輕嘆了一聲:“我也知道瞞不過你。”他接着道,“下界的情況,你可清楚?”
“我記得前些日子,有土體來上奏,說了揚州屠城十日的事情,你說得可是這個?”楊戩問道,“這也是在那殺戮的劫難當中的,並不是什麼大事,日後,恐怕我華夏大地還有一劫,血洗……恐怕在所難免了。”現在的事情不過是個開頭。
“有異教將會入侵。”沉香望着楊戩道。
楊戩看向沉香,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異教?”
“是。”沉香點點頭,“是從西方而來的教派,將會在凡間佔有很大的一席之地。”
“有異教……並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情,爲什麼值得你這麼注意?”
沉香看着楊戩,並不回答,而是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說……這天界,是不是隻有我們這一片天界?”
這是沉香一直在想的一個問題,那所謂的西方的天界和東方天界究竟有什麼聯繫?從凡間流傳的神話來看,有很多地方是相同的,可是卻產生了不同的神,這是爲什麼?
“這句話我也無法回答。”楊戩搖搖頭,“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我們的外面,說不定還有與我們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就好像我當初在凡間的時候,也無法想象會有神仙一樣。”他看着沉香,“那些異教徒,與此事有關?”
“我也說不好。”沉香回答,“只不過提個醒兒,我也不希望到最好,我們道教……幾乎沒有立足之地了……”不過這事也有好處,尤其是對於魔界的覆滅來說。沉香並沒有打算去阻止些什麼,他已經插手了很多事情了,最後卻導致自己遍體鱗傷,這或許也是一個警告,警告自己插手的事情太多了。西方異教盛行是一件大事,沉香如果幹預過多,那以後的下場……不得不說,沉香對此感到畏懼。自己並不是萬能的,縱使自己擁有盤古之力,和崑崙交好,但無論是自己還是崑崙,終究都不是盤古本人,很多事情,是自己和崑崙也無法干預的。
楊戩點點頭:“我會注意的。”能夠讓沉香如此重視,想來一定是事關重大。
沉香接着伸了個懶腰:“那行了,我要在你這裡住幾天,你不會趕我走吧?”
楊戩眉頭一皺:“你現在的情況……”
“下界現在可是亂的不行,那些滿洲人說什麼‘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我這也是免得惹禍上身。”沉香笑道,“你總不像看見我也留個什麼‘金錢鼠尾’的頭髮吧?”
“金錢鼠尾?什麼東西?”
“你自個兒去看看吧。”沉香故意賣了個關子,“現在凡間的那些凡人,可是好看的緊!就連惜朝和少商他們兩個都受不了了,跑到羽山①上去修煉去了。”說着,就起身道,“既然你不願意我多忙,那我就偷個懶,先去休息了。”
楊戩見沉香肯聽話一回,倒也很是高興。眼看着沉香躺下了,楊戩這才準備繼續批閱卷宗。誰知道剛打開卷宗,楊戩倒是愣了一愣,今天的事情,沉香已經全都幫自己批閱好了。該如何處理,具體按照第幾條天條,全都寫得清清楚楚,好快的動作!雖說知道沉香是關心自己,可見他這般傷神,楊戩也是堪憂。不過見沉香已經躺下了,一副不要打擾的樣子,楊戩也只能按下責怪的話。楊戩輕嘆着,收好了卷宗,在沉香身邊躺下了。
到了第二天早朝的時候,楊戩就見到了沉香口中的“金錢鼠尾”,來自於下界土地的上奏。看着這稀奇古怪的頭髮,不僅僅是楊戩,幾乎天庭的衆仙都感到嘴角有些抽搐。
這個……就是下界目前的……這算是頭髮麼?索性全做和尚算了,幹什麼還要留這麼一縷來扎個小辮子?整個腦袋就頭頂上有銅錢大小的那麼一撮頭髮,這讓我華夏大地的民衆如何見人?!
“這羣蠻夷着實是可恨!”李靖道,“怎可這般欺人太甚!”
“李天王慎言,天王口中的‘蠻夷’卻也是陛下管制下的百姓,況且下界朝代更替本就是常事,律法政策的改變也習以爲常了,何必如此斤斤計較呢?”文昌帝君上前一步道,“不過區區幾百年的光景,咱們又何必和那些凡人動氣呢?”
“找文昌帝君所言,咱們就該置之不理了?”李靖冷哼道,“我可聽說,爲了區區頭髮,下界爲此殺了多少百姓!這等朝代,毀了也罷!”
“天王說得太過了吧?”楊戩開口了,“此乃天命所歸,合該有此朝,天王可別只顧着說氣話。”
楊戩一開口,李靖不由得訥訥地後退了回去,道:“我這也是一時氣不過,帝君勿怪。”
楊戩微微一笑:“我想也是,氣頭上的話,當不得真的。”說着,對着上面的玉帝道,“陛下以爲如何?”
那“玉帝”微微點頭:“昭惠帝君所言極是,衆卿也請稍安勿躁,朝代更替,不過幾百年的時間,何必與凡人動氣呢?”這就是肯定了楊戩的話了。
“陛下英明!”衆仙也跟着附和一番,就此散了早朝。
李靖一下朝,就急匆匆地走了,臉色也不太好看。衆仙相互看看,李靖與楊戩有罅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可惜偏偏李靖就是無法壓楊戩一頭,難怪他每一次都是氣得這副模樣。
確實,這些日子以來,楊戩隱隱有些把持朝政的勢頭了,幾乎他說的話玉帝都會採納。不過人家說得在情在理,李靖就是在不滿,這火也發不出來是不是?除了自認倒黴,李靖還能怎麼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註釋:①羽山:傳說中的上古帝王祝融曾奉黃帝之命,將大禹的父親鯀殺死在羽山,一說是鯀被帝舜殺死在羽山的,所以,這座山很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