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縫衣袍
邵駿璁親自跑過來,顏文臻也不好坐在車上跟他說話,索性兩個人不坐車也不騎馬,就這麼肩並肩在街上走。
“邵雋文跟你說了什麼?”邵駿璁問。
“他說要我跟他合夥做生意,我出菜譜,他出銀子。”顏文臻說着,冷冷一笑,“說若是我答應這件事情就幫我把白少瑜從牢獄裡救出來。他覺得自己像是無所不能,大理寺的牢獄是他家的後花園呢?”
“這個人善於謀劃,手段陰毒,你不是他的對手,還是離他遠一些。”邵駿璁皺眉道。
“我知道,我沒答應他。反正他現在也不能把我怎麼樣。”顏文臻不屑的說道。
邵駿璁沉吟道:“不要太大意了。我懷疑宮中有他的勢力——嘉瑩長公主雖然被囚禁在獄神廟,但她跟密太嬪在宮裡經營幾十年,暗藏的勢力應該還沒有盡數拔出,若是他想玩陰的,你卻是防不勝防。”
“將軍放心,我每天料理皇后娘娘和大公主的飲食,必須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的。”顏文臻說着,又悠然嘆道:“我個人事小,若一不小心疏忽了,勢必會害了皇后娘娘或者公主,也會順帶着害了將軍一家。我雖然是一介小小廚娘,但也知道干係重大。”
“嗯,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過幾日陛下要西巡,朝中重要大臣以及王爺公侯大都要隨行護駕,韓家在守孝不能去,寧侯府和我們家是必須要去的。”邵駿璁低聲說道。
顏文臻點了點頭,說道:“將軍此番護駕西行,干係重大,陛下必將委以重任。文臻知道將軍忠勇無雙,但還是要多嘴叮囑一句,自己一定要保重身體。”
邵駿璁點頭答應着,又轉頭看了一眼顏文臻的側臉,方問:“你此番出宮,除了爲你祖父上墳祭掃之外,想必也是爲白少瑜的事情吧?”
顏文臻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又擡頭看了一眼邵駿璁,方自嘲的笑道:“將軍是不是覺得我很不自量力?”
“我只是不明白。”邵駿璁淡淡的說道。
“將軍不明白,那我就說給將軍聽。”顏文臻看着前方,輕聲說道,“我和白少瑜雖然是從小一起長大,也曾有過婚約,但後來世事多變我們婚約已退,而我也明白我和他終究是沒有緣分,那份感情也早已經歸了塵土。但是,這一切的事情都不是白少瑜的錯。他也是個無奈之人,當時那種境況就算他不離不棄,對我也於事無補。更何況我落獄之時,他也是竭力奔走,傾力相救。究其原因,他也只是個商人而已,他沒有力量跟邵雋文抗衡,所以救不了我,這不是他的錯。我不恨他,更不怪他。說心裡話,我很感激他,也希望他能過得好,跟王牧青恩愛白頭,幸福一生。”
邵駿璁從未聽過這樣的話,一時之間對顏文臻的感情更復雜了幾分,有點欽佩她的寬容大度,又有些恨她的寬容大度。因爲她雖然對白少瑜沒了那份感情,但白少瑜對她卻依然念念不忘。
“將軍可知,我昨日見過王牧青了。”顏文臻並沒去看邵駿璁,也知道他的心裡定然不痛快。
“你見她做什麼?”邵駿璁問。
“少瑜懷疑陷害他的是王家的人,我見王牧青也是想看看她到底是怎麼想的。”顏文臻說着,又冷笑搖頭,“她已經被嫉妒和仇恨矇蔽了心竅,跟瘋子一般無二了。”
“怎麼說?難道真的是他們下的黑手?”邵駿璁問。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看也十有七八是這樣。你知道嗎?其實很小的時候王牧青就喜歡少瑜,她比我大兩歲,比我懂事早,我記得她還給少瑜繡過荷包。那荷包繡的十分精緻。”顏文臻忽然間有一種想要傾訴的慾望,有些話壓在心裡太久了,而此時此刻邵駿璁跟他並肩走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讓她有一種多年故友一起聊天的錯覺。
“繡荷包?”邵駿璁微微皺了皺眉頭,從他記事起,家裡的女人就沒給男人繡過什麼荷包。那些小女兒給情郎繡荷包的事情也不過是聽聽罷了。
“是啊!那時候,她還親口跟我說,她喜歡少瑜,想要嫁給他做妻子。”顏文臻嘲諷的笑了笑,“可是昨天,她在我面前竟如瘋癲,口口聲聲對白少瑜詛咒辱罵,竟沒有一絲往日的情分。”
“由愛生恨吧。”邵駿璁淡淡的說道。
“由愛生恨?”顏文臻疑惑的皺了皺眉頭,看了邵駿璁一眼,低聲嘆道:“我卻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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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能理解,不過是聽人說罷了。”邵駿璁淡淡的說道。
“既然是愛,那就只巴望着他好,如何還能出手相害,甚至要取其性命?這也太瘋狂了。”顏文臻搖頭道。
邵駿璁沒應聲。兩個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前面便是皇宮的外宮門,顏文臻止住腳步說道:“宮門到了,將軍也該回去了。”
“也好。”邵駿璁看了一眼巍峨的宮牆,又道:“陛下西巡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白少瑜的案子恐怕在陛下西巡之前不會判定,這事兒牽扯到御藥房,大理寺的人也不敢懈怠,自然會好好看管他,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我知道。此去山高路遠,你一定要保重身體。”顏文臻點了點頭,又叮囑道,“我每日都忙,也做不了什麼好針線,有一件羽緞披風我費了大半年的功夫了才勉強做好,這次出宮來沒想到能遇見將軍,所以沒帶在身邊,還是看嫣然姑娘何時方便進宮,讓她幫忙帶出去吧。”
邵駿璁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何必等她?明天晚上我來找你。”
“好吧。”顏文臻也知道邵駿璁自然有本事進出皇宮,便也沒多想,便點頭應了。
跟邵駿璁告辭之後顏文臻急匆匆回宮,先去皇后娘娘那裡露了個面,之後又去小膳房看了一遍,看着皇后娘娘的晚膳都妥當纔回房去,把給邵駿璁做的那件披風拿出來開始縫領口上縫了一半兒的帶子。
小宮女繡屏端着個蓋盅進來,悄聲笑道:“姑娘,您這麼急匆匆的趕回來,茶飯沒吃一口就忙着做這個?”
“急着用。”顏文臻笑了笑,看了一眼湯盅,隨口問:“是枸杞山藥粥吧?”
“姑娘好鼻子,這湯盅蓋得嚴嚴實實的,您一下就猜到是枸杞芍藥粥。”繡屏笑道。
顏文臻笑道:“還放了紅棗和桂圓,桂圓放得有點多,皇后娘娘怕是要嫌棄咯。”
“可不是!都說皇后娘娘的舌頭厲害,其實姐姐您的鼻子跟皇后娘娘的舌頭看有得一拼呢。”繡屏笑道,“剛這粥端進去,娘娘只嚐了一口就撂下了,卻什麼也沒說,櫻桃姐姐就端了出來。我想着已經熬了半日了,這紅棗桂圓枸杞山藥都是極好的,剛好姐姐晚飯也沒用,看樣子又要熬夜了,便給姐姐送過來。姐姐吃兩口再忙吧?”
顏文臻把手裡的披風放到一旁,笑道:“難爲你想着,那就吃兩口再說。”
“喏,姐姐請用。”繡屏把湯盅的蓋子掀開,把湯勺遞給顏文臻。
“謝謝。”顏文臻接過湯勺來,小口吃粥。
繡屏坐在旁邊拿過那鴉青色羽緞披風來細看,又嘆道:“姐姐這手好巧,這針線細密均勻比宮裡繡孃的的針線還好。”
“你又胡說。我的針線哪裡敢跟宮裡的繡娘比?”顏文臻笑道,“你讓那些繡娘跟我比廚藝試試?”
“那可真是不敢。別說宮裡的繡娘了,就是御膳房的那些御廚們也沒人敢跟姐姐比呀。”繡屏笑着展開披風看了看,又道,“這不像是姐姐自己的衣裳,想來是給邵小將軍做的吧?”
顏文臻一怔:“不是我的,就得是他的?”
“那還能有誰的?”繡屏反問。
顏文臻看着繡屏的神情,好像她給邵駿璁做衣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時覺得奇怪,遲疑了片刻,方問:“你們……都知道了?”
繡屏笑道:“本來是不知道的,不過從今兒起就知道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顏文臻又納悶的問。
“剛剛我在裡面撤飯菜的時候,剛好聽見陛下跟皇后娘娘說起邵小將軍呢!姑娘不想聽聽陛下都說了什麼?”繡屏笑眯眯的看着顏文臻。
“說了什麼?”顏文臻喃喃的問。
“邵小將軍跟陛下求了恩情,說御廚娘顏文臻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給他做了衣袍,請陛下給個恩典,明天晚上他進宮來取衣裳。”繡屏笑道。
“胡說!”顏文臻低聲叱道。
繡屏拍拍顏文臻的手背,低低的笑道:“姐姐,這可是陛下金口玉言!”
“他真是胡鬧!這種話怎麼能去皇上跟前說。”顏文臻只覺得兩頰發燙,火燒火燎紅到了的直到脖子根兒。
繡屏滿意的看着顏文臻羞澀的模樣,繼續笑道:“邵小將軍這話,陛下可是一本正經說給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聽了也答應了。說這是好事兒,她素來做不來月老,但這回也要成全姐姐你跟邵小將軍的好事呢!”
“真的?”顏文臻一時咬着脣,似是不敢相信繡屏的話。
繡屏笑道:“自然是真的,這可是大事兒,我怎麼敢騙姐姐。”